第一百零一章 舆论导向

于是郭甯领了百十来人，出大同郡，骑着战马一路南行，打算寻些人“玩玩”。好巧不巧，正遇见户部派了几千个有兵器随身的当地民兵，给马邑郡运送粮草。

去年山西发生大旱灾，再加上为抗击北狄大征粮草，造成山西全境发生大饥荒，尤其是马邑郡和周围两个郡县，几乎十室九空。朝廷只好命户部在其他省调集粮食，支援山西。

郭甯确实是个骁勇善战的将领，但他有了极大的缺点，就是贪婪。就算粮草够用，看到这些粮食，他霸占的心思也不会被控制。再者，前些日子他贪污的粮草数额还没能补上，一次次被人调查和催促，他心里也不痛快，于是命令手下的将士们，亮出刀枪，把那些粮草抢过来。

最后，郭甯成功拿到了这些比黄金还珍贵的粮食，而他的将士们兵刃上都带了血。理由很简单，那些户部派来押送粮草的人不肯把这漫山的粮食拱手送给他们，他们只好动了武。

这一“战”，郭甯一行人杀死带刀民兵三十五人，重伤一百七十多人，轻伤二百多人，而他们自己则伤了十三人，为此颇觉晦气。

户部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把问责函扔给了兵部，而牵扯两部的事情，也必然是要惊动天子、公示天下的。

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堂堂守关将领，擅离职守、抢夺民粮、杀伤民兵，哪一个罪名都能让他身首异处、夷灭全族。

兵部是谢迎天的地盘，就算郭甯不“通知”他，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从兵部得到消息。他自然是气得头顶冒烟，对着那封问责函发了好一顿脾气，可问题该解决还是要解决的，毕竟郭甯是老部下。他若是轻易地被依法处死了，那么忠于谢家的其他部将该怎么想呢？

谢迎天先让幕僚给郭甯写了一封信，责备他出格的行为，命令他立刻交出劫掠的粮草，并为此找一个合理的借口，然后把几个御史大人传到英国公府上，让他们马上想办法把事情压下去。

桩桩件件都是死罪，难道有什么办法能躲过去吗？

嗯，还真有。

御史郝钟说，眼下就有一件大事，可以帮郭大将军脱困。

谢迎天锁着眉问：“什么大事？”

郝钟故作高深地说：“正月十五，燕王殿下负责城防失责，武家二公子不顾身份当街斗殴，致使天龙灯笼倒塌，砸伤玉镜公主并观灯百姓，影响极其恶劣。这件事，足够帮郭大将军消减罪过。”

谢迎天带了怒气地问：“你消遣本王吗？！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怎么给郭甯脱罪？”

“国公爷息怒，”郝钟说，“微臣斗胆问国公爷一句，您以为，除了国法君威，最能左右案子审理的是什么？”

“嗯？什么？”

“是舆论，是百姓的注意力。”

谢迎天：“？”

郝钟解释说：“郭大将军的案子和灯会惨案当然没有关联，但眼下刚刚复朝，事情一件赶着一件，哪里不是焦头烂额？哪里不是左支右绌？现在最令百姓关注的是灯节命案——要知道，被郭大将军杀伤的民兵还有索赔的对象，可灯会上受伤的百姓却不知道该向谁求补偿。另一方面，最令陛下头疼的是玉镜公主的归宿，她嫁给哪位皇子，哪位皇子就有了不容忽视的绝对实力。巧的是，这件事又牵扯了被陛下厌恶的燕王和被陛下忌惮的武家二郎。这说明什么？”

“什么？”

“这说明，灯会的案子上，国法君威和百姓舆论都有了，还附带着能背黑锅的人。只要把这件事无限放大，让所有人只关注它，让兵部、刑部、大理寺、工部、御史台甚至皇宫后苑都掺和进来，相互重叠，越乱越好，那么郭大将军的案子就会被排在后面，无限期地拖延，越拖延越小。陛下近来身子不适，刚放逐了梁王、贬斥了燕王，又忙着和国公爷联姻，且不说没有精力，就算有，难道还会为难您这位亲家公吗？燕王正在养伤，这个哑巴亏，他只好吃了。”

谢迎天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可是转而又说：“燕王失去了对京城巡防的统兵之权，但叶明德渔翁得利。他顺风顺水的，难道不会趁着这个机会给我难堪？他若是指使别人弹劾郭甯、弹劾本王，本王该怎么办？”

“国公爷想的有道理。好在成国公安插在御史台的人不多，就算他们要弹劾郭大将军，我们也可以相应地递上奏折，把郭大将军的功劳反复说给陛下听。天下初定，在命如草芥的平民百姓和功勋卓著的大将军面前，陛下会有正确的判断。”

谢迎天点头称是。

“不过，”郝钟说，“您想要让成国公在这件事上再无翻身的可能，我们还需要拉拢一个人。”

“谁？”

“玉镜公主。”

谢迎天：“……此话怎讲？”

郝钟说：“您可以请人游说玉镜公主，让她给陛下呈奏表文，就说她受伤严重，想求个说法。灯笼是百姓自发悬挂的，其他官署用不着负责任，唯有负责京畿安全的兵马提督府，有巡防治理之责。再加上陛下对燕王感情淡薄，为显示对黎国的重视，自然会把这件事放在首位，把燕王交出去给玉镜公主出气。有玉镜公主在，成国公就是再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毕竟叶家有和楚王结亲的打算，若是横冲直撞地招惹了即将和其他皇子联姻的玉镜公主，恐怕会被人说成故意挑起皇子之间的争斗，罪名可不小。退一步讲，就算成国公‘不识时务’，抓住郭大将军的事情不放，压玉镜公主一头，那么也是他们两家的事，国公爷您正好可以抽身。”

“好好好！”谢迎天说。不过他又问：“我瞧着这位玉镜公主不是个傻的，懂些人情世故。燕王在灯会上救了她，她难道会追究燕王的过失？如果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人们岂不是又要把郭甯的事情翻出来？”

“不会的。”郝钟自信满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