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灾星降世

怒火中烧的宋天极看见太监奴婢们逢迎的脸就觉得恶心，连带也厌恶刚刚被尘世接纳的小小女娃。

只是一个丫头，有什么用处？

唔，是了，碰巧在战事失败、颜面扫地的时候出现，这丫头莫不是个灾星？

一定是！

草率地给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定了罪，他的怒火终于有了燃烧的地方。他命令勒死澹台氏，并将这个女婴扔进御花园中的金龙池中。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与澹台氏感情很好的辰妃耳朵里。辰妃姓楚，由于皇后新丧，她便成了宫中位分最大的妃子了。

她的出身虽比歌姬出身的澹台氏好一些，但也不过是个五品游骑将军的女儿。但她将门之女，总是比那些寻常女儿多些胆量，又想着和澹台氏关系不错，更不消说稚子无辜，怎么忍心袖手旁观呢？

于是她先从太监们的手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澹台氏，转而去寻已经被扔进冰雪覆盖着的金龙池中的女婴。

她没能马上找到女婴，而是遭遇了赶来兴师问罪的宋天极。

宋天极半个字都没有多说，扬起手，狠狠地打在辰妃的左脸上，将辰妃打倒在地上。

辰妃了脸立时就肿了起来，嘴角渗血，惨不忍睹。更严重的是，她的脑袋里好似装了一个洪钟，嗡嗡乱鸣，左耳却失了声音。

这一巴掌，夺走了她左耳的听觉。

可辰妃没有屈服。虽然泪水和着血珠在脸上纵横交错，但为澹台氏母女求情的意志半分没有消退。

她拼命跪直了身体，郑重地恳求宋天极放过澹台氏和她的女儿。

她隐约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又清脆有力又挣扎落魄。

可宋天极回应给她的，是当胸一脚。

这一脚踹得她险些没了气息，她不知道自己的肋骨是裂了还是断了，总之发出钻心的疼痛，一股腥甜之气牵动着她四肢百骸的痛楚，直往头顶处冲撞。

她生生咽下了这口血气。好半晌，已经看不清、听不见、撑不住的她，匍匐在宋天极的脚下，哀哀恳求，放那可怜的母女一条生路，毕竟那个孩子身上流淌着黎国皇室的血液，是宋天极的女儿。

最终，宋天极厌恶地在辰妃身上啐了一口，骂道：“两条贱命而已，朕送给你了！”然后，他拂袖而去。

当晚，产后惊惧过度的澹台氏到底还是撒手人寰，临终前拽着床头上搭着的床幔垂泪道：“我有何辜！”

被挪去冷宫的辰妃原本以为那个女婴是活不下来的，毕竟在冰雪中冻了那么久，被救上来的时候几乎没了气息。可这个幼小的生命偏像是要跟她那个懦弱又冷酷的父皇抗争一样，顽强地活了下去。

辰妃瞧着这个尚未退热的孩子的睡颜，勉强扯出个笑容来，说：“这小娃娃既然是大寒日出生的，就叫‘宋寒’吧。”

宋寒活了下来，却并不意味着好运的到临。她的父皇好似幽灵鬼魂一般，总会带着冰冷的杀气，来到她和养母辰妃的面前。

之前说过了，辰妃的父亲是位五品将军，名叫楚铎辅，后来因为骑射技艺高超，时常被丞相博也请去，逐渐成为了摩诃多赤的骑射师父，博也待他越来越倚重。

正是由于这个关系，宋天极恼恨辰妃之父，却无可奈何，他只能把自己的恨意转嫁到辰妃的身上去。

所谓“父债子偿”，宋天极觉得天经地义。

他不会杀了辰妃，只会让她生不如死。

他残暴地拷打她，肆意地虐待和侮辱她，甚至把她的衣服拔光，扔在满是积雪的院子里，亲自拿着长鞭一下一下地抽打她，直指把她打得口吐鲜血，几乎丧命。

但他就是不让她死，留着她一口气，以免她的父亲找他麻烦。

对待宋寒，宋天极也毫不留情。

想来也是，她是澹台氏的孩子，也是辰妃的孩子，是他不愿承认的耻辱，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他用鞭子抽她，用冰块砸她的头，用钢针戳她细嫩的手指尖。他要听她尖锐的哀嚎，要看她满身是血地趴在地上痉挛抽搐。

他原本是想折磨死她的，但是辰妃用自己的命威胁他说，如果宋寒死了，她作为母亲，必然不会独活，到时候她的父亲必定恳求丞相博也，为她们讨还公道。

好吧，不弄死就不弄死，反正活着的才好玩……

这样耻辱、肮脏又痛苦的日子持续了近十年，这十年间，宋寒不知道人间为何物。

宋寒命运的改变，就在自己的一场向死而生的逃亡中莫名其妙地发生了。

那天是二月初十，是宋天极的生日。被打折了一条胳膊的宋寒拖着狼狈的身子，要给她同样不人不鬼的养母辰妃去医所拿药。

拿药的过程并不顺利，毕竟皇宫是世上最没有人性的地方，好像不欺辱别人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恶。皇帝不喜欢的人，谁会发善心帮忙？宋寒落寞地往回走。

冷不丁地，她见到了一队运送蔬菜的队伍。

宋天极不喜欢吃肉，尤其是当时民间流行的大火烤肉，他觉得腻味。他喜欢尝试各式各样的蔬菜。他曾经自豪地说，或许他前世是一位大善人，或者是一位得道高僧，喜欢吃素，不乱杀生。

正是早春时节，没有什么新鲜的蔬菜可吃，可宋天极就是那么娇气，天子嘛，该享受的福气是一定要享受的。

他早早地安排了人，专门跨越高山、渡过大河，从南方的国度高价购买蔬菜，然后小心地保存着，匆忙运回黎国。皇宫的地窖里也存着一些蔬菜，只是品种有些单一，又不够新鲜，他不大喜欢。

送菜的马车满载而来，轻松而归。

宋寒偷偷搭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又湿又冷，充斥着泥土的腥味和植物腐败的味道。宋寒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缩成一个拳头，不出声也不呼吸，跨越宫门，投入到自由的怀抱里去。

她紧张地浑身发抖，这种发抖止也止不住，揪得心脏都忍不住疼起来。

她当然害怕被抓住。被抓住了，就会被送到宋天极面前去，面对他扭曲的脸和冷酷的心，面对各种新鲜的刑具和死亡的召唤。

甚至，她可能会连累她的养母，那个莫名其妙地在苦难中沉浮的女人。

一切顺利得让人觉得不真实。在宋寒快要因为颠簸和伤重而昏迷过去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此时，已经离开皇宫很远了。

宋寒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