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殿出来,乍一感受到外面的寒气,赫连绰觉察到了骨头缝里传来的疼痛,好在他很是能忍,一点也不表露出来。
万幸,久候在宫门口的冯煌甫一见到赫连绰的身影,就匆匆拿着狐裘迎了上来。
冯煌一边为赫连绰披上厚重的狐裘,一边说:“公子怎么这么高兴?宴会上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赫连绰勾起的唇尾怎么也收不住,眼睛亮晶晶的,嘴上不饶人地说:“你家公子这么高冷,哪里显得高兴了?”
“是是是,您最高!您最冷!”冯煌故意揶揄他,“到底什么事,说说呗?”
赫连绰巴不得和冯煌分享乐事,边走边说:“老二出息了,傍上武家这棵大树!”
“你是说燕王?武家支持燕王?他们不是……”
赫连绰咳了两声,说:“具体情况我还不得而知,不过看睚眦必报的武家人能撇开阿钺,把矛头对准玉镜公主和太子、梁王,这事十有八九是定了。阿钺做得不错,没有让别人瞧出蛛丝马迹,嗯,有长进。”
“谁也没……瞧出来?”
“至少太子和梁王没有。玉镜公主现在没有,不过看她那机灵样儿,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了。”
冯煌想起几天前在街市上见到宋明臻的场面,觉得“机灵”二字,并不很适合她。
故意放慢脚步走在赫连绰身后的赫连约压低声音对赫连绰说:“大哥,若真如你所说,司钺已经得到了武家的支持,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你?他是不是……”
“二弟,不许妄言!”赫连绰小声呵斥。
赫连约自知失言,脸立时就红了,忙作揖行礼,说:“大哥恕罪,小弟错了。”
赫连绰才不想在风口上端出做兄长的架子,便说:“司钺不说,不是为了瞒我,一定是事先没有绝对的把握。最晚明天,他就会跑来告诉我的。他这个人就是这副德行,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绝不会张扬。”
“是……”赫连约又作了个揖,低着头答道。
有些时候,赫连约这个当亲弟弟的,反倒有点嫉妒司钺这个当义弟的,因为他那个风华绝代又为天所妒、年寿不永的大哥,对司钺的了解甚至比他还要透彻。
冯煌敏锐地感受到了空气中微妙的情绪变化,忙打断他们的思路,问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
冯煌轻哼:“高兴成这样,才不可能只遇见了一件好事。还有什么,别藏着掖着呀!”
“臭丫头!”赫连绰嗔笑着抬起手来,朝着冯煌的脑门儿就是一个脑瓜崩。
堂堂瑨国女将军,被弹了脑门儿!虽不痛,却有点……有点……哼!没读过几天书的冯煌没法表达自己的情绪,只好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赫连绰不知道冯煌在想什么,顺着冯煌的问题答道:“我发现,那个神神秘秘的玉镜公主,对司钺那臭小子有意。”
“啥?”“什么?”不只是冯煌,连稳重的赫连约都因为赫连绰的推断而吓了一跳。
“小点声!”赫连绰下意识四下看了看,警示道。
冯煌忙捂住自己的嘴,但是控制不住声音从指缝里挤出来:“真的?你是认真的?”
赫连约也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赫连绰却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甩下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就钻进了暖烘烘的马车里。
果如赫连绰所说,第二天一早,司钺在巡防的间隙偷偷造访了赫连府,在暖得让人喘不上起来的赫连绰的房间里,坦白了自己和武家人的合作关系。
按照司钺的叙述,事情是这样的。
早在赫连绰告知司钺武平川会出现在年节宴会上的时候,司钺就在暗自盘算这件事。他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势单力薄,偏偏刚建了大功,正是别人眼红耳热的时候,必须向所有人示弱。于是他又郑重地向靖安王和正在赶来的路上的武平川分别去信,将自己探查出来的关于耶律皓春死因的疑点告知他们,也将自己对黎国的怀疑一并做了解释。他向他们保证,一定会还武少川一个清白。
只是他不知道,早在武少川自杀之前,已经将自己的上级兼好兄弟司钺查案的进程派人告知了父亲和兄长,说出了司钺的难处,为司钺开脱。或许,将门虎子、年少有为的武家小儿子,在临死前有浓浓的不甘心,但是当初出手为司钺解围,他应该是不后悔的。
因为武少川的死,武家人恨了所有人,但因为武少川的绝笔,武家人最终答应了与司钺的合作。
想着好兄弟在天有灵,司钺目光如炬,对赫连绰说:“和武家人合作,不为别的,只为给少川、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赫连绰垂着眼睑默默无言。他知道,以司钺这个倔脾气,认准了事绝不会更改,就算头破血流,就算肝脑涂地。
司钺临走前,赫连绰取笑司钺说:“明知道我们赫连家必须站在梁王一边,还要把你和武家的事明明白白告诉我,你不怕我害你?”
“害我?”司钺笑出声,“我几次死里逃生都是因为大哥。大哥若是想要我这颗脑袋了,尽管开口,我把脖子洗干净伸到你面前来,免得熏着你!”
“又说胡话!”赫连绰又笑。
心情轻松地跨出房门,司钺正撞上抱着一个大盒子的冯煌。
司钺从台阶上晃晃悠悠跳下来,截住冯煌的去路,说:“今天巡防,你一早告了假,我就知道舒裕哥又指使你当劳力。你不是以前立志要做咱们瑨国最厉害的女将军吗?准备洗手作羹汤了?”
冯煌知道,司钺和赫连绰在心情好、没事做的时候,都喜欢逗她,当下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司钺又截住了她的去路。
冯煌叹气,毕竟这两个幼稚鬼,只要得不到她的回答就不会善罢甘休,只好解释说:“黎国来的那个公主——就是和你‘两情相悦’的那个……”
“嘶~”司钺打断她的话,且当即表示了抗议,“说什么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