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和谢年同行的年轻人怕事情越闹越大,尤其是他们打斗争吵的声音已经完全盖过歌舞声,引得人人侧目、个个留心,那些人唯恐祸及自身,赶忙去拉扯桑仁宇。
就算在盛怒之下,桑仁宇也还留存着理智,还懂得分寸。加上这么多人拉扯着他,他便抛下谢年,喘着粗气站了起来。他的衣衫已经因为谢年的挣扎而褶皱甚至撕破,还沾上了不少尘土,脸上多出了一道血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谢年划伤的。他浑身已经被汗湿透,加上头发微微松散,显得有些狼狈。
谢年的身上就更精彩了。他的发冠也掉了,鼻子和脸也出了血,右眼眶上多了一个明显的青斑。他的嘴里浸着一股腥甜,随意吐一口就是红灿灿的血。身上不知道哪里还有暗伤,致使他疼得要命,好半天不敢动弹。
桑仁宇指着躺在地上的谢年骂道:“混账东西,以后嘴巴放干净点,免得我下手狠了,你再也说不了话!”
谢年只顾惨兮兮地喊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桑仁宇长长出了一口浊气,转身,拨开人群往外走。
就是这时候,倩兮酒楼的店家张默言带着满脸的心疼滚过来,一边小心地扶着谢年起来一边说:“这可如何是好!谢公子怎么在自家地盘上被人欺负了!”
谢年借着张默言的力量,挤着眼睛歪着嘴站起来,他的朋友们也赶过来扶他。
张默言又皱着眉说:“瞧瞧,把谢公子的脸都伤了,都破了相了!以后还怎么坐朝堂啊!”
谢年瞪大了眼睛,问张默言:“我破相了?”
“可不是!这不是把一辈子的福禄相都破了吗!”张默言夸张地说。
谢年这才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从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更何况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张默言说得对,倩兮酒楼是他罩着的,是他的地盘,怎么能让别人撒野?桑仁宇是什么东西?他敢伤了我的脸,我就得要了他的命!
谢年越想越气,随手抄起桌子上的插花大瓷瓶,快走几步,在楼梯口跟上桑仁宇,而后高高扬起手,使劲砸在桑仁宇的后脑上。
桑仁宇的后脑,立刻洇出涓涓血水。被重击的他,差点因为一时晕眩而从二楼栽下去,多亏有人一把拉住了他。
歌舞声早就完全停歇了,堵在倩兮酒楼的客人们,都把精力集中在桑仁宇和谢年身上。人们不约而同地想:这个倩兮酒楼怕是要惹上麻烦了。
好像为了印证人们的想法,桑仁宇和谢年再次交手。
这次先扑上来的是谢年。他手里的大瓷瓶已经碎了,只剩下沾了血的残渣。他索性把那些碎片随意一丢,又拎起一个放在过道边上充作摆件的根雕。
眼睛充了血的桑仁宇脑子里空无一物,再没了什么顾忌,他没能找到什么趁手的“兵器”,只能顶着一头的血水,赤手空拳地朝谢年身上扑。
人们试图劝阻谢年,可谢年发了狠,对着好心凑上来的路人也骂骂咧咧,有人还无辜受了他当头一击。人们只好后退。店家张默言却狗腿一般地对谢年喊道:“谢公子小心啊,别伤了自己!”
许是因为张默言的“启发”,随着谢年来玩的年轻人开始扯着嗓子为谢年助威,一楼也有看热闹的客人,嘴里吹出响亮的哨子,好像在说:“打呀,谁怂谁是孙子!”
谢年自认爷爷,绝不承认是没种的孙子,所以他更加起劲儿地朝桑仁宇身上亮拳脚、扔物事。而桑仁宇也下了狠手,尤其是在结结实实挨了几拳之后,手上的力气再没了轻重。
谢年被桑仁宇推了个跟头,头撞在栏杆上,发出脆生生的响声,惹得酒楼里的许多人都笑起来。谢年大觉丢脸,忍着身上的剧痛爬起来,张牙舞爪地朝桑仁宇杀去。桑仁宇才不躲避,虽然因为脸上的血污看不清东西,但还是跨着不大稳当的步伐迎上去。
一直站在桑仁宇身边的一个酒楼伙计四下扫视了一眼,忽然伸出脚,在桑仁宇的脚边轻轻一勾,桑仁宇便重心不稳,朝前栽下去。
他栽下去不要紧,却也扑倒了面前的谢年。两个人一起撞在二楼的栏杆上,而原本结实的栏杆不知怎的,竟然没能经得住两个人的重量,“啪嗒”一声碎了。两个人便一同从二楼摔了下去。
“唔——”人们齐呼。
两个人摔下去,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一楼的圆形舞台周围设置了六个三尺高的立柱,柱子上各插着一根拇指粗的琉璃柱,是专供今天伴舞的、体态轻盈的姑娘们跳舞用的。
现在,这个华丽的柱子上赫然插着一个人——谢年!
谢年的身体径直砸下来,正砸在一根柱子上,当即被贯穿了身体。原本亮闪闪的琉璃柱上,立时被鲜血包裹。站在周围的很多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惨烈的祸事,而溅了满身满脸的血花。
许是临死之前完全来不及细想,躺在杂乱的地板上的谢年,此时还睁着眼睛,惊恐地望着装饰辉煌的天花板。
桑仁宇虽躲开了锋利的琉璃柱,而且依靠谢年尸体的缓冲而没有当即毙命,但也摔得够呛,不知道身上是否多了内伤。他半天没能爬起来。他的头上、身上都是血,血上还覆盖了尘土,尘土上还有人们不尽相同的眼神。
一时间,没人敢靠近,没人敢说话。
直到张默言不知道对着谁大喊了一声:“报官!报官!”人们这才才震惊中暂时清醒过来。
先是站在舞台上的姑娘们尖叫起来,或抱着头或捂着眼四处躲闪奔逃,那些唯恐祸及自身的客人们随即也一涌而出。跟谢年一起的年轻人们一个劲冒冷汗,互相推诿着,怂恿别人去谢家报丧。只有倩兮酒楼的两个伙计,听了张默言的命令,慌慌张张跑出去报官。
张默言连滚带爬地从二楼下来,指挥着伙计们,说:“关门!快点关门!把杀人凶手看押起来!别让他跑了!”
所谓的“杀人凶手”,自然指的是桑仁宇了。
桑仁宇这才看见自己和谢年身子底下的血水,看见谢年睁大的眼睛和喷血的伤口。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好不容易能想出几个字,拼凑出来就成了“晴兮怎么办?”“父亲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