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臻以为自己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心里有一点恼恨。她年幼的时候曾答应过一个人,要替他“打马走金陵,扬鞭碎皇城”,看眼下的处境,怕是做不到了。
也好,带着他戴过的木簪子,融进他向往过的山川里,也算是不枉她这么多年的步步为营。
也不知道,踏入黄泉路,还能不能找到那个曾经带给她短暂温暖的男孩儿。
宋明臻想哭,可惜在冰冷的河水里沉浮,她连哭的能力都没有。
黑暗,将她完全包围。
司钺此时十分感谢赫连绰当年对他近乎虐待的训练。虽什么也看不见,但单凭着凌乱的声音,他便能准确地辨认出宋明臻的位置,且成功抓住她的手臂,将昏迷不醒的她从河里带出来。
司钺将宋明臻带到河岸上,摸着黑,选了一块相对干净平整的地方。他拍着她的脸蛋唤了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得到了一手黏腻腻的红色液体。
宋明臻瘦瘦小小的,穿的棉衣却很厚实,只是棉衣沾了水便成了累赘,裹在身上不仅冷得要命,还勒得人喘不上气来。
司钺不敢犹豫,急忙将宋明臻的腰封解开,让里里外外的衣衫成放松的状态,然后将粗粝的手指伸向宋明臻的脖颈,测试她的脉搏。
咦?这是……
宋明臻虽是在冷宫中长大的公主,但好歹也是一国公主,脖子和肩胛处,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痕?尤其是脖子上的刀痕,若是再偏一点,怕是命都没有了。
好奇和职责驱动着司钺将宋明臻的衣领拉开一些,露出锁骨附近的皮肤。令他奇怪的是,这里的也藏着几道陈旧的伤痕。
黎国唯一的公主,竟自小就饱受虐待吗?
不,这甚至不算是虐待,而是虐杀!
是谁?谁敢这么做?
听说玉镜公主的父皇宋天极乃是一位极其懦弱的君主,在位期间简直如傀儡一般,这样的人,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吗?
或者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丞相博也干的?
应该不可能。如果摩诃多赤没有早死,玉镜公主将会成为博也的儿媳,为已经位极人臣的丞相一家增添荣光,博也会对一个深闺女子下狠手吗?
还会是谁呢?她的哥哥宋华庭?
司钺想不明白。
蓦的,他的脑子里忽然闪出另一个念头:或许眼前这个姑娘根本就不是玉镜公主呢?
或许她只是玉镜公主的一个替身,是她的婢女或奴隶?
好像说得通。
那么,真正的玉镜公主宋明臻,又在哪里呢?
太多的疑问,只能等这个姑娘完全清醒过来才能得到解答。司钺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打算给这个姑娘度气救命。
就在即将触碰到对方冰凉的嘴唇的一刹那,咽喉处传来明显的刺痛,让毫无防备的司钺一惊之下,几乎坠下冷汗来。
一只弩箭的箭镞,正抵在司钺的咽喉处,随时都能要了他的性命!
躺在石头上的宋明臻醒了。她皱着眉,正用满是敌意的眼神注视着司钺。她拿着弓弩的手被袖子遮掩着,却因为太冷、因为刚刚转醒,抖个不停。
这是一把红色的弩。
这个颜色,可以算是宋明臻身上唯一一个和“和亲”两个字搭配的颜色,可惜,它属于一把夺命的兵刃。
司钺很快镇定下来。以他的反应速度和超乎常人的力量,趁宋明臻不备而卸下她的武器,并不是困难的事。司钺将其付诸实践。
被对手除去了武器,再也忍不住的宋明臻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喘,咳得她痛苦地缩成一团。
“醒了?”司钺的语气比这河水还要冷几分,“想杀我?”
明知故问。宋明臻懒得回答他,也因为咳得厉害,无力回答。
“你从一开始就想杀我,对吗?为什么?”司钺接着问。
宋明臻还是咳。
司钺叹口气,等着宋明臻咳完了,咳得头昏脑涨没力气了,忽然站起身来。
宋明臻挑这一双被水染过的大眼睛望着司钺。
她讨厌这种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姿态,就算在黑夜里瞧不真切,这种厌恶也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
儿时有很多人用这样的姿态对待过她,都已经死了,死相凄惨。司钺如果敢重蹈覆辙,宋明臻十分愿意馈赠他这个早日步入轮回的机会。
司钺完全不知道宋明臻的所思所想,不知道自己在宋明臻的心里已经成了即将被凌迟活剐的受刑犯。他解开了自己的黑色斗篷,随意扔在地上。
宋明臻眉头微皱:“……”
司钺没有停止动作,反而解开了自己的腰封,脱下了外袍。
宋明臻眼睛眯了起来:“?”
宋明臻完全没有接触过男女之事,在她短暂的十七年的前半生里,婚姻和男女,好像就是被利用的工具。她和宋华庭决定的任何一场联姻计划,都是一场算计。
同时她相信,瑨国皇室中的任何人,对待她也是同样的态度。
但至少他们不会有越礼的举动,毕竟中原人最喜欢装腔作势,用圣人可笑的仁义道德标榜自己。一边杀人,一边诛心。
只是……在寂静无人的黑夜里,司钺如此大幅度的动作,是要干什么?难道……
趁她无力反抗、无人保护,要强要了她吗?这就是他的报复方式?
禽兽!
宋明臻的怒火一下子充满了整个胸腔:司钺不愧是阎罗王,一点人性也不留。
宋明臻咬紧了牙关。
司钺已经露出了贴身的白色里衣。
宋明臻已经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羞恼。她终于开口道:“今日你羞辱我,我记下了,来日定让你不得好死!”
就算在这样的场景下,她也不愿低头求饶。她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过狼狈。
司钺的手顿了片刻。
宋明臻眉尖一跳。她以为自己惹恼了司钺,即将接受这个强壮的男人更加凶猛的羞辱和虐待。
呲~
司钺指尖用力,从自己平整的里衣上撕下了一条棉布,拧干上面的水,然后将脱了力的宋明臻扶起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用这块棉布,小心地包住了宋明臻头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