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酒后真言

宋明臻翻动手掌，将自己的手附在司钺的手心里。他们之间，除了一片渺小却耀眼的桃花瓣，没有一点距离。

宋明臻更加肆无忌惮，在司钺的手心里胡乱摩挲。司钺也抛下了他的“君子之风”，竟上前一步，纵容宋明臻用最方便的姿势随意触摸他的手。

摸完了手掌，宋明臻又大胆地“研究”司钺带着厚茧的手指，她非常认真，一寸一寸反复抚摸，最后顺着手掌和手指，拉住了他的手腕。

碧落只觉得耳红脑热，甚至脖子都粗了一圈，偏呼吸不大畅通，以至于眼前几乎要冒出星星来。她很想送给宋明臻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但这是外面，她不能动手，单纯用叫喊的方式命令她清醒，眼下也不可行。她于是……挪了挪位置，用身体挡住了宋明臻和司钺交握的手。

他还能怎么样呢？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碧落太了解宋明臻了。支撑她走到今天、走到这里的，是当年那个男孩的一句豪言。在被迫分别的七年多的时光里，命如浮萍的宋寒变成了谋算人心的宋明臻，满怀仇恨的“冤家哥哥”变成了人人敬仰的燕王司钺。

纵然宋明臻嘴硬，不承认“冤家哥哥”和司钺是一个人，但看她对司钺的关注、对与他相关的人的亲厚和容忍，就知道，她根本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趁着她没有意识、不知道脸已经丢尽了的时候，给她一个诉说心事的机会，也算是在她写满了错误的人生中，要一个小小的补偿吧。

宋明臻就在所有人的保护下，自在地说着她想说的话：“你的手怎么又硬又粗糙？你都受了什么苦啊？”

“都过去了。还好，现在你站在我面前。”司钺回答。

宋明臻来了精神，头向上抬了抬，眨了一下大眼睛，说：“上一次，你没有拉住我，松了手。现在，你还会松手吗？”

司钺肯定地回答：“只要你不松手，我就绝不松手。”

宋明臻的眼睛停留在他们紧握的手上，半晌，委屈地小声说：“可是……你想让我走……”

“什么？”

“你说，你要送我离开。我要是离开了，你想怎么办？”

司钺知道宋明臻又想起了那晚马车里不愉快的经历了。就算他是善意的，对于宋明臻来说，也意味着阻止，意味着站在她的对立面。征战沙场、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保护这个国家、这个朝廷，已经成了作为瑨国皇子的他，刻在骨子里的使命。她耿耿于怀，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可出乎司钺的意料，宋明臻完全抛开了“使命”和“身份”，难过地说：“我要是离开了，还怎么见到你？你又想抛下我是不是？”

嗯？她原来生气的，不是他的立场，而是害怕失去了再见面的机会吗？她渴求的，是他不要抛下她、紧紧抓住她吗？

竟然是这样吗？

愧疚和感动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将他不能完全受自己支配的皮囊灌得满满当当。司钺说：“我再也不让你离开了，我也不会离开你。”

“好！”宋明臻笑起来，笑得阳光都灿烂温暖起来，“等我，等我拿到你和我想要的东西，等我……”

“寒儿！”碧落双手抓住宋明臻伸出来的胳膊。在无数的眼睛和耳朵的关注下，就算再纵容宋明臻，碧落也不能拿宋明臻的生命和许许多多黎国人的生命冒险。

宋明臻总算乖巧了一次，收起她的笑容，委屈巴巴地闭了嘴，还悄悄缩回了放在司钺手腕上的手。

与宋明臻的手分开的那一刹那，司钺才感觉到手心和手腕上少了太多重量和热量，刚刚生起的薄汗突然和清晨的空气接触，凉得让人无法适应。

等着宋明臻重新乖乖趴在孤野背上，看不出表情的小脸藏在散乱的头发里，碧落急忙“唱起了白脸”，对司钺说：“我家公主醉酒胡言，请燕王殿下不要放在心上。公主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不放在心上？他怎么能不放在心上？他只遗憾不能早早见到宋明臻醉酒的样子，不能看她每天醉酒之后向他吐露心声。清醒的宋明臻，绝不可能告诉他她的期望，不会表露对他的心疼，不会丢下一点脆弱留给别人同情。只有在醉酒的宋明臻身上，司钺才能窥探到，经历了别人想象不到的屈辱和苦难的宋明臻，对曾经那个男孩的依恋。

宋明臻没有了动作，也没有了声响，孤野不等碧落催促，带着宋明臻离开。碧落和随行的黎国侍卫也骑上了马，头也不回地往鹊园方向走去。

人来人往的朝阳门门前的大街上，只剩下一身戎装、披着黑色披风的司钺，保持着伸出一只手的姿势，望着宋明臻离开的方向发呆。

有很多令他苦恼而又不能为外人道的问题，突然就有了答案。

把醉醺醺的宋明臻带回鹊园，碧落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对着靳赢，对着门口的守卫。唯有始作俑者孤野逃脱了这场“语言鞭挞”，继续躲在屋子里喝酒。

宋明臻酒醒之后，也耷拉着脑袋听了好一通训斥，尤其是碧落实施的为期两天不搭理她的冷战，令宋明臻欲哭无泪。宋明臻赔了好久的不是，碧落还是冷着脸不说话。

但不说话是不说话，碧落却没闲着。她给宋明臻腾出来了一间更加宽敞的房间，令宋明臻终于可以离开暖阁。

新的房间南北通透，尤其是北边的窗户，开得敞亮又雅致。推开窗，就能看到窗台下绿如翡翠的芭蕉和芭蕉旁沁人心脾的合欢树。落雨的时候，雨点啪嗒啪嗒砸在芭蕉叶子上，脆生生的好听。

宋明臻一直生活在西北小国的深宫之中，可没见过这么生机勃勃的场面，欢喜得什么似的，拉着碧落好一顿感谢。

两天的“冷战”期结束之后，碧落拿着赫连府差人送来的邀请函，问宋明臻要不要去。宋明臻嬉笑着说：“散心的好机会，为什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