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计划之外

司钺终于见到了宋明臻。

以前想见到她，是因为愧疚。

耶律皓春草率又滑稽的死亡，把司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焦头烂额之余，司钺也会想到同样被命运捉弄的那个冷宫中长大的小公主。

他私下问过黎国人，也托赫连绰打听过，人们都说这位玉镜公主宋明臻，是个长得又瘦又小的丑丫头。她已经死了两位未婚夫了，不知道将来的生活会如何举步艰难。

司钺在北境的那些年，见过许多年轻寡居的女子，也见过许多因为各种各样的借口而被遗弃的女子。她们被嘲笑，被虐待，被生活摧残打击，如行尸走肉，如丧家之狗。

尘世对待女子，总是比对待男子要苛刻得多。

自从听说玉镜公主要和亲瑨国，司钺就更加想要见到她了。因为他察觉到这个小姑娘身上藏着他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有可能葬送这个尚未恢复元气的国家。

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能坦然面对所有人的眼光，为了皇室的利益，把一个可怜的自己，一次一次地送出去？

这个女孩，他见到了。

确如人们所说，她很瘦，套着层层的厚棉衣，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剥开外衣的幼笋，只一眼，就知道她有多么脆弱。

可就是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却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并不丑，相反，还有点漂亮。

她的脸蛋很小，衬着一双眼睛格外大，黑洞洞的眼珠在对准每个人的时候，都像在穿透这个人的皮囊，看清他内心的波澜。

只是不知道，这样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若是存了泪珠，会是怎样的柔媚多情。

眉毛细长地挂在眼睛上方，像是在圆月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雾气将散不散，自有一段神韵。

鼻子和嘴巴都小小的，不过鼻梁挺直，不会让人觉得不精神。

她的妆淡淡的，连唇色都淡，放在飘着雪花的夜晚，总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奇怪的是，明明成了前来和亲的姑娘，她偏穿着一身素色棉衣，不知道是风俗如此还是自有打算。她的手，就藏在棉衣的袖子里，瞧不真切。

更奇怪的是她的头饰。没有金钗银珠，没有琉璃步摇，只有一个又陈旧又朴拙、看不出形状款式的檀香木簪子。她梳了一个简单的马尾辫，用这支簪子束着，多少显得寒酸了。

刀架在脖子上，宋明臻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慌张恐惧，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她的身后是瞧不清样貌的陡坡，你能隐约听到陡坡下面哗啦啦的流水声。

冬日的水流声总会飘散着寒意。

小小的金鸡山后山，委实有些拥挤了。

面对着数不清的弓箭，司钺淡然地站在最前面。他把火把交给身边的随从，手上提着一把宝剑。

此剑名曰清扬，是他刚成为赫连绰手下校尉的时候，赫连绰找名匠专门给他打造的。清扬宝剑在沙场上不知道喝了多少人的颈上血，依然光亮如初。

司钺扫视了一眼所有的“山匪”，说：“放人。”

没有任何谈判的意思，只是强硬地命令。

宋明臻觉得他好笑。这样的场景下，难道不应该说什么“放了她，我允许你活着离开这里”之类具有诱惑力的话吗？

虽然宋明臻知道，这并不会起一点作用。

有个“山匪”带着瘆人的笑，回复道：“你们费尽心力地来救这姑娘，这姑娘的身份不一般吧？倒不如你们现在回去，准备好一万两银子，明天一早过来赎人，怎么样？”

司钺面色未改，抽出了清扬宝剑。

有随行的黎国士兵紧张地提醒司钺：“燕王殿下，我家公主还在他们手上，不可……”

“妄动”二字尚未出口，司钺已经动了。他用尽全力，将脚边的山匪的尸体当成武器，猛地踢向绑架宋明臻的“山匪”，力道之大、方向之准，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可绑架宋明臻的“山匪”反应极快，手起刀落，竟将飞来的尸体劈成两段，血雾四散，把周围薄薄的积雪都染得面目全非。

但这并不代表就躲过了司钺的杀招。在司钺踢起尸体的同时，自己也提着宝剑杀了上去。这个假冒的山匪，便和司钺战成一团。

其他上山的人也没闲着，因为其他带着弓箭的冒牌山匪，已经铆足了劲儿射出了他们的箭羽。

这些假冒的山匪，是几个月以前宋明臻托付李素生在几家有名的杀手组织中千挑万选寻来的，连她哥哥宋华庭都不知道。宋明臻让李素生高价买了他们的命，目的自然是完成她的计划。

与假冒的山匪酣战的司钺可以肯定，宋明臻和这场截杀和亲队伍的事，绝对脱不了关系。

他在来后山的路上，瞥见了倒在地上的山匪的尸体。虽只是草草一眼，他便能看出来，杀他们的人力气很大，使他们的致命伤很深，这是宋明臻和她的侍女所做不到的。而面前的这些人，名义上和鸡鸣寨的山匪是生死兄弟，却在面对山匪尸体的时候，毫不留情地一劈为二，岂不奇怪？

所以那些逃上后山的山匪，是眼前这些绑架了宋明臻的人杀的。

让他完全确定自己推断的，还是山匪射出来的箭。

如果他们真的是来安置宝物的山匪，那么怎么能料到追捕他们的人会马上到达呢？既然不能，又怎么会提前准备好这么多的弓箭呢？

而且，这些弓箭只追杀救援玉镜公主的士兵，当司钺逐渐摆脱弓箭的追击，闪到宋明臻身边的时候，弓箭反倒放弃了这个方向的射击，好像怕伤着宋明臻一般。

如此看来，宋明臻不是幕后主使又能是谁呢？

那么，她为什么要自导自演一场截杀的戏码呢？她针对的又是谁呢？

司钺依然想不明白。

其他人的战斗也甚是艰难。不只是因为密集的箭羽不间断地进行着无差别的射击，还因为这些人出色的拳脚功夫。不得不说，他们能成功劫取有重兵保护的宝贝，是有很强实力的。

所有人中，唯有宋明臻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悠闲自在。

自以为窥测到真相的司钺对宋明臻的悠闲自在很是恼怒，一场反击在他的脑中快速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