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臻手肘靠着藤椅扶手,手掌撑着下巴,慢慢想慢慢说:“冯恩如果真的只是想念或者心疼自己的女儿,大可以亲自来京城,哪怕住在赫连府上,赫连家也会把他当成上宾对待,可是他没有出现,反而派了身份尴尬的沈穆来到京城。沈穆刚来京城的时候,确实一心想完成冯恩的委托,甚至在大街上和冯煌动起了手,可自从他偷偷进了一次皇宫,态度好像就有了变化……”
“公主,沈穆真正去的,其实是东宫。”李素生补充道。
宋明臻点点头,说:“他态度大变,应该是窥探到了什么秘密。东宫……东宫……东宫太子的身上,难道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难道和冯恩有关?冯恩曾在宫中当值,是在哪个宫殿呢?”
“一个山寨女土匪,一个瑨国国储,能有什么关系?冯恩能是宫中侍卫吗?哪个侍卫能带着一个女婴远走燕北?禁军侍卫如果突然失踪,就算皇帝不知道,禁军统领应该知道吧,他们就不寻找?”碧落觉得宋明臻的想法有点大胆。
忽然,宋明臻猛地坐起来,问李素生:“太子二十一岁了对吗?什么时候出生的?”
“司瑞登基的那一年冬月初六,第二年司瑞改元,为昌平元年。”李素生答。
“冯煌呢?”
李素生好像明白了什么,回答说:“年月一样,至于是哪一天,属下无能,没有问。这就去查!”
“不必了,”宋明臻来了精神,“如果真像我们想的那样,从冯煌的生日上调查也不太可能查出什么来。冯恩谨慎如斯,所说的日子定不是真的。”
“可是……”李素生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可是,皇后谢氏真的有这么大的胆量吗?敢……”
“她一个人或许不敢,谢迎天却不一定不敢。”
“他们不怕司瑞发现?”
宋明臻冷笑:“二十多年了,司瑞发现什么了?禁军原本就是谢家的势力范围,所以想隐瞒冯煌和冯恩的下落,算不上难事。”
碧落惊讶地打断他们:“你们先等等,先等等,这么大的事别瞎猜啊。谢家军武立府,最是心狠手辣,要真是你们想的那样,谢迎天会留下冯恩和冯煌?难道他不会永除后患?”
宋明臻没说话。她觉得碧落说的有道理。
李素生站起来,抱拳对宋明臻说:“请公主耐心等几天,属下这就再去细查!”
“不必,”宋明臻说,“碧落说的没错,这么大的事,如果谢迎天真的插手了,应该不会留下冯煌这个祸患。咱们但凡调查宫里的事,且不说束手束脚,还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得不偿失。”
“公主的意思是……”
“有个人一定比我们更加迫切地等着这件事的结果。”
“谁?”
宋明臻顿了顿,把心中的计划盘算得更周详一些,才缓缓开口道:“听说朱雀华街上有一家茶楼,名叫造极馆,名义上是茶楼红馆,实际上是梁王司慕用来搜集信息的地方。司慕失势,这个茶馆怎么样了?”
李素生:“还在,也没有转让,只是已经不做生意了。司慕年轻,用的人也算不上精明,所以这几年并没有通过它收到什么特别有用的消息。倒是当初我们的人们能提前知道司慕筹备清尘山庄的事,大概判断出司慕和司如意的计划,是从那里旁敲侧击得来的。”
“好极了,”宋明臻说,“碧落,你悄悄给司慕送个信,就说我约他在造极馆见面,有要事相商。”
碧落拊掌,说:“让司慕出面,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事情办成了,咱们得利,办不成,太子和谢家也只会把司慕当成出气筒。不过,司慕真的会来吗?听说他最近情绪很不好呢。”
“告诉他事关太子,他定会来的。他和太子斗了这么久,最后被狼狈地撵出京城,怎么会甘心?他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罢了,咱们正好给他送一个机会。”宋明臻说。
“可是去造极馆安全吗?虽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是司慕的产业,你出现在那里也不会引起太多怀疑,但那是司慕的地盘,咱们之前跟他也没什么交情,他要是对咱们不利怎么办?反正他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宋明臻:“他的包括清尘山庄在内的所有园林都被他父皇没收了,就剩下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造极馆,虽然离鹊园远了点,也没别的选择了。你放心,他现在就是一只被拔了牙齿的饿虎,就是想亲自下场咬人,也没什么能力了。”
“那好。什么时候见面?”
宋明臻望了望窗外,说:“他快要离开京城了,这件事当然越快越好——今天就算了,明天吧。申时三刻。”
“好!”碧落得了命令,立刻下去准备,而李素生带着宋明臻交托的任务,也匆匆出门去了。
宋明臻落在窗外的眼睛久久没有移动。今天早上体力和精力的消耗让她还不能完全平静下来,头脑也沉重得像缀了一块石头。她心中暗想:这件事若办得好,就算是送给“冤家哥哥”——不,是瑨国的燕王殿下司钺——的第一件礼物吧。
次日上午,天气不如昨天那么明媚,金陵的雨说下就下,完全不给人准备的时间。好在今天的雨不算大,晶莹细软的雨珠落在地面上,淅淅沥沥,怪好听的。
宋明臻就躲在屋子里,听着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
书上总有关于芭蕉的诗句,流淌在纸卷上、映在眼帘里、缠绕在舌尖唇齿中,总是别有一番风韵。在黎国的时候,宋明臻哪里见过芭蕉?更不要说听雨点在芭蕉叶上有节奏地跳动的声音了。确实是一种享受。
宋明臻便在这有节奏的脆响中,得到了暂时的安宁。
只是她的安宁没能留存太久,很快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
这位访客,宋明臻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而且她的到来,让心情郁郁的宋明臻竟没来由地欢喜起来。
是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