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星,长洛,道庭。
恢宏的领域中,道君身穿宽大道袍,一头长发,梳理得齐整,在他的面前,端坐着帝朝的至尊。
“那小子很好,比我预想得有意思。若是庸俗之辈,那朕这一趟,便白费功夫。”帝君喃喃道,“唯有一些执拗,还有点自个的想法。不过这都没有关系,他的本心在那,不会有大的问题。年轻人,若是老气横秋,反倒没有意思。他的性子沉稳,看起来有些矛盾的地方,璞玉还需要雕琢,往后想必会慢慢变好。”
道君从一旁取出一个金盘,放置在桌子上,抬起手拍了拍身侧的大葫芦。
土黄色的大葫芦,哼了两声,像是在讨价还价。
“不乖。”道君低声说道。
大葫芦几乎与罗东的葫芦一模一样,体型大上很多,身上也镶着钻,只是此刻颜色土黄,颜色不怎么好看。
葫芦这才乖乖一晃,登时吐出十颗金灿灿的丹药,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稳稳落在桌子中央的金盘中。
“叮当叮当叮当……”
丹药落在金盘中,发出清脆而好听的声音。
十颗丹药,静没有一颗掉落在金盘外。
“这便是回天丹吗?”帝君露出一抹笑意,满意的点点头。
一股奇异的香气迷漫,光是稳稳,便让人心旷神怡。
道君颔首,拿起一颗,送入口中:“能够延缓您体内的毒素发作,也能滋养身体,一举多得。”
帝君拿起一颗,这玩意犹如零食一般,解解馋也是好的。
“罗东很谨慎,也许知道朕的一些想法,不过,朕感觉他并不想成为谁的傀儡,或者说,他不愿意为哪个人所支配。”帝君一边说,一边将丹药送入口中。
登时,一股清凉升腾,帝君满意的点点头,续道:“他身上的气息很古怪,像一个人。”
道君抬头,意有所指的道:“是他吗?”
“不错,很像他。那个说话的语气,只怕是连他自个,都没有意识到。”帝君点点头,“而且,他身上有那个葫芦。即便藏得很深,还是被朕发现了。”
“喔?真的是那样吗?”道君如释重负,好似长久的担忧,终于落了地。
“道君,那三名赐名者,有眉目了吗?”帝君岔开话题,关心问道。
道君皱了皱眉头:“原本应该快有消息的,后面突然又凭空消失一样。很是奇怪。”
“罗东,不是甘于人下之辈,可是,他又不是野心勃勃之辈。自古以来,像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帝君又道。
道君并不惊讶:“玄种者,他们本就很难推测,只是水东星这次,陛下,真的打算放任不管吗?”
“该准备的,自然要准备,看罗东他们那些天骄,能否有发挥吧。毕竟,九都那边派来的,也是新一代的翘楚。我们终究会离开,小树苗经历风雨才会长大。”帝君又拿起一颗丹药,还真的当零食吃。
“陛下胸怀,犹如星空般广阔。老道钦佩。”良久,道君拱手施礼。
帝君哈哈大笑:“这对朕也有好处。毕竟,那个家伙也曾是我的师父。”
道君露出遗憾而伤感的神色,这位活得足够长的老道,无不感慨地道:“他这个师父,并不合格,也给陛下带来了麻烦,当年的事情,老道也有过错。”
“清风并没有错,换作朕的话,当初也会那么做。只是朝堂有朝堂的规矩,法不容情,朕为太子,始终不得理解,现如今身居帝位,方才领悟当年父皇的无奈。”帝君淡淡说道,“清风是朕的师父,教会了朕很多,若是没有他老人家的九段锦,朕只怕早就……”
道君没有急着回答,目光静静凝视盘中丹药:“当初,合该听清风的话,不该让陛下服用龙王之丹。”
“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个时候,也没有第二个选择,朕从没有后悔过。”帝君叹了一口气,神色从容,并无挂碍,目光很从容,儒雅的容颜之下,有着高贵的气质,“朕一直很好奇,我那师父一直都在寻求三宗一统,不晓得在最后的岁月,他有没有后悔过?”
自古以来,不知道多少大拿,都没有突破这个桎梏。
即便帝君对这位师父,保持着极大尊敬,可是帝君也不敢乐观地相信,他真的打破这道桎梏。
“若是没有那个妖丹,您的寿元,也不会折损得这般厉害。”帝君的释然,反而加重了道君的感慨,“若是真的有获取三宗一统的办法,或许也能够有几率恢复陛下的健康。”
“那也只是可能。这都是命数,合该朕有这一劫数。”帝君无限感慨,这一刻,他冷静而睿智的神情之中。
刹那间,竟然生出一丝向往,像是回忆到很久远的事。
“如果葫芦真的在他的手上,那小子也算是陛下的师弟了。”道君唏嘘不已地道。
“来人!”帝君忽而抬起手,好像道君一番话,让这位帝君,明显察觉到什么异样。
下一刻,一道粉色的烟雾,轻飘飘出现在两尊至尊身前。
镇妖司都指挥使慕容烟,这位眼高于顶的女人。
这一刻,在两位至高面前,也得弯腰施礼。
“去年夏日,河域宁城遭遇大骨冢侵袭一事,云中拓跋与镇妖司,各自呈送了两道奏折,朕觉得总有那些地方,有些不对。”帝君喃喃道,“还有那些年,宁城镇妖司的死伤,着实颇多,慕容大人,你好好查查,包括那尊白骨飞天轿,朕觉得,诸多古怪,或许宁城才是原点。”
道君也道:“那一日,龙骨战将,死伤惨重,十不存一,若是常平将军苏醒,一定要问清楚,当日到底发生什么。”
慕容烟自然清楚,这两位至尊,探查的那个清风,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个与大周皇族、道庭、佛寺、儒教,几乎所有势力,都有纠葛的神秘人物。
到底是真的死了,还是被大骨冢带走了?
慕容烟口中有些发苦,现在想来,只怕那罗东的身份,呼之欲出。
偌大的殿堂,熏香的雾气,化作一道道青烟,扶摇直上。
两尊大人物,彼此对视,这一刻,他们好似都在沉思,又像是在期待。
还有一种淡淡的担忧。
唯一不同的是,道君的眼眸中,明显多出几分神光。
水东星,第一缕阳光播撒大地。
春日的风,带着初晨的湿润与芬芳。
罗东走出帐篷,一夜的苦修,让他有些空落落的,与掌握珠夫人大安宁法的顿悟不同,帝君赠送的一卷,明显变得晦涩难懂。
光是这一卷的总纲目录,让罗东参悟一宿的时间。
事到如今,罗东昨日起的疑惑,便始终都无法解开。
大安宁法,乃是上上等的修行法门,他何德何能,帝君居然会将此赠与他。
回想起昨日的一切,帝君的高贵,并没有呈现在衣衫,也没有在财富,更没有展现他的霸道与强盛。
然而,罗东还是感到无尽的广博,整个大周的至高,他亲眼一睹真容。
寥寥数语,那种雍容纵容的气度,那是演不出来的。
不但如此,当罗东从屋中走出,好像整个天地,都发生某种变化。
这种熏陶,是刹那的演变。
帝君的言传身教,让罗东的内心世界,发生巨大震动。
不但如此,他被帝君亲自召见,这背后的影响力,肯定会若有若无地传播出去。
光看华璎珞的反应,罗东都能够感受到,即便尊贵如道庭圣女,在自己觐见过帝君后。
这位圣女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罗东素来是一个谨慎的人,而且对周围的事物,有他敏锐的判断。
只是很多时候,即便他看清楚了,也会放任自流。
假装自个不知道。
他只想做简单的自己,做英雄这种事。
罗东从没有想过,他也不屑于做。
人生,光有牺牲是不够的!
可不知为何,当承袭太多的期望,罗东也感到某种巨大的烦恼。
原本,他的性子有些随波逐流。
自诩能够把握生活的真谛,然而,当昨日觐见过帝君之后。
罗东忽而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偶然呢?
看似那么多的因缘际会,也许早就是命运之中注定好的呢?
比如,此刻正向他走近的华璎珞,真的是偶然相遇的吗?
这一刻,他有些理解帝君了。
大势之下,一切皆有可能。
“昨晚休息得好吗?”华璎珞明知故问,这位上官的态度,虽然多了几分客气,但是威严依旧。
“静坐一宿。”罗东诚恳地说道,这是事实,无须遮掩。
“今日,我们要去太平湖,与司马空的武备军会合,到时候再行安排。”
罗东当即抱拳,恭声道:“得令!”
华璎珞满意的点头,很显然,这位上官也担心罗东自命不凡,毕竟,每一个上官都很在乎自个的威严。
军伍行军,说走就走,上午出发,这一走便是大半日,他们想去太平湖一个转运点。
那一处转运点,经营百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防备城池,过去镇守的话,或许就不用露营了。
只是没走多远,经过一处河流,河岸边到处都是死尸,一路向上看,到处散落都是。
“十之八九乃王元初的人马。”一人开口说道。
华璎珞脸色一沉,莫不是阴山关那边出了大事?
正想着的功夫,忽而听到远处一阵马蹄声。
华璎珞等人,循着声音望去。
竟然有一群散兵,每个人背着包裹,一路神色慌张,好似去投奔谁。
“拦住他们!”华璎珞冷冷道。
话音一落,自有骑兵冲出,将这五十多人团团围住。
这帮人也是有眼力的,见到华字旗,压根不敢反抗,一个个赶忙下马,等候问话。
华璎珞扫了一眼,再看他们打扮,还有身上背的包裹,脸色一沉,就要发作。
身旁一名武将,赶忙上前道:“上峰,这些人的装束像是王元初的人马。上峰还是少管闲事为妙。我先去问问,探探口风。”
“你们从何而来,要去何方?”这名武将径直上前,高声喝问。
这些武备军,紧张地环视四周,一领头的开口道:“我们是慕容将军的部下,此番走散了。”
“大胆!你们分明是扒了友军财物,那些战死的同袍,你们这帮家伙,简直胆大包天!说,你们为何与本部走开,胡乱行走?”武将勃然大怒,高声训斥道。
这武将明显用了法门加持,高声喝问下,这帮人吓得一个个脸色大变。
“我们强攻龙族营地,被打散了,正好遇到不少死去的同袍,想着那些财物,留着也是浪费,所以……所以……”
“那你们身上,怎么还有血?”武将又质问道,“莫不是还杀了伤员吧?你们这一队,还有军纪吗?”
罗东站在人群稍后,感叹这武将胆大心细,那些士卒,想必扒了那些死尸的物品,不巧遇到伤员,生怕被暴露,索性杀人灭口。
恰在这时,远处,竟然传来一阵马儿嘶鸣之声。
一眼望去,烟尘滚滚,竟然又有百人武备军,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没一会,只见一群重甲在身的武夫,蜂拥而至。
领头一人,骑着一头蛟马,带着鬼面,一身黑色甲胄,气势惊人。
这一员大将,将战马一勒,掀开面颊,露出一张娇媚的脸蛋。
“慕容钦!”
罗东着实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这家伙。
慕容钦身形高挑,此刻着一身重甲,更是威武非常。
不过,他竟然蓄了胡须,想必是生得太过美貌,怕被人当作美人缘故。
他此刻眼神凌厉,自有一股骇人气势。
最可怕的还是,慕容钦一出,那些偷钱的武备军,犹如见到魔鬼,一个个当场崩溃,却是嚎啕大哭,好似死了老娘一样。
华璎珞瞥了一眼,摇了摇头,冷冷一笑:“本将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慕容将军,这一路狂奔,这是来捉家贼了?”
道庭圣女,语气刻薄,瞧着架势,分明与慕容钦不对付。
“我倒是谁,原来是璎珞阿姨,一阵子不见,这长得越发丑了!”
华璎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