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东做了一个梦,梦里迎娶宁国公主,还有妾室数人,莺莺燕燕环绕,好不快活。
满朝文武大臣,在罗府门前,争相恭贺。
府邸之前,朱红正门,豪仆奴婢,成百上千,浩浩荡荡,帝恩荣宠,无以复加。
洞房之夜,红烛燃,交杯酒,罗东只觉人生大圆满,掀开红盖头,露出一张青锋老道的脸。
“卧槽!见鬼!”
罗东大叫一声,猛地惊醒。
“醒了?”熟悉的声音,邋遢的装扮,该死的青锋,竟然入梦了。
真特么的邪性。
“你瞪着我作甚?”青锋修好胡须,换上一身藏青道袍,站在床沿旁,“做噩梦了?是鬼怪?还是恶人?”
罗东没好气的掀开薄被,翻身起床,冷冷道:“梦见一个变态。”
“喔,变态最恶心了。”青锋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跟我来吧,需要做点事。”
“做什么?我准备走了。”罗东穿好鞋,准备收拾行李,“昨晚不该喝那么多酒的,都是你这老东西害的。”
“你都睡三天三夜了,出宁城的云舟,得下个月。”青锋悠悠说道,嘴角明显带着笑意。
“青锋,你个老货!你阴我!”罗东一下子反应过来,怪不得吃肉喝酒,竟然早就谋算好了。
“你得老夫这么大好处,居然还不谢我,真是无礼至极。”青锋一摆袖子,丝毫不影响他下任务,“今日有几个香客,他们身子不爽利,你去诊脉一下。”
罗东刚要开骂,忽而发现衣衫都小了,感觉身轻如燕,最奇怪的是,六感都变得格外敏锐。
道观正殿,香客聊天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奇怪!奇怪!”罗东走到庭院,下意识猛地一跳。
“唰!”
这下意识跃起,竟然有十米之高。
“青锋,我这是怎么了?”罗东刚落地,露出惊讶之色。
“没怎么,只是变强壮而已。”青锋晃晃悠悠走向后院,“等诊断开药了结,到我这来,给我打下手。”
罗东无奈,没办法,谁让他三年前上了当,以为这老货是个有本事的,想要学习道术,结果这几年下来,愣是变成一个多技能工。
越想越离谱。
半个时辰后,罗东诊脉结束,晃晃悠悠走到后院。
他舒一口气,脸上表情自然,甚至有些欢欣。
后院有一个铁匠铺,此刻热火朝天,青锋光着上身,明明很瘦,可一身腱子肉,有点夸张。
“那几个人,怎么说?”青锋放下铁锤,直起身子,喘口气道,“你最近的医术,老夫倒要看看,荒废没有。”
“一个香客心肾不交,失眠焦虑,舌红少苔,心悸,五心烦热,开得天王补心丹调理。”罗东一边走,一边抄起一个铁锤,“还有一个虚火淋浊证,小便淋沥,浑浊,尿时刺痛,遇劳即发,口舌生疮,口苦咽干,用的莲子清心饮,用来清心利水,益气养阴。”
“还行,还行,没有荒废,过来给我打铁。我要给你做个东西。”青锋定点头,举起锤子,又是一顿猛锤。
罗东跟着做辅助,登时铁匠铺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
一来一回,没一会功夫,罗东汗如雨下,然而奇妙的是,罗东觉得身子越发轻盈,这敲击打铁的活计,真得格外轻松。
手中的铁锤,像是没什么重量一样。
这在以前,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一旁的老家伙,汗如雨下,这老家伙的身材,在他前世,参加健美大赛,也是能拿个奖的。
明明能做一个潇洒倜傥的道观观主,偏要搞的邋里邋遢,还喜欢当铁匠的活计。
真是奇怪啊!
铺子里面,刀剑棍棒,什么都做。
两人配合,极为熟稔,想必过去,经常这般做。
罗东的性子,素来沉稳,尽管说话从不留情,然而他做事情,素来颇有章法。
最关键他不偷懒,在某些方面,罗东也比较认可青锋,的确能够在他身上学到东西。
比如说医术,还有一些经义,唯独道术,他很少提及。
罗东怀疑,这家伙根本不会。
说师徒关系,不像,
说雇佣关系?也不太像。
像朋友吗?
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
“你这次害我出不去,又要等一个月,别想着我给你免费打工。”罗东准备摊牌,“钱我准备好了,下个月是肯定要出去的。”
“你放心,晓得你钱不够,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些。”青锋敲着铁锤,气息沉稳,仿若换成另一个人。
根本不知道疲惫。
“人啊,就跟这铁一样,要经历千锤百炼,别一天到晚想着没用的。
谈钱多俗气啊,这些年,我可没有亏待过你。”
罗东狂翻白眼,娘的还真是不要脸。
一分薪水都没有发,小爷还是大半个保姆,居然还能说出此等无耻的话来。
“那些烟花之地的小娘们,比你更需要我的钱。人家没生意,那命运可凄惨了。老夫这是救人,而你是不愁吃喝的。”青锋语重心长的说道。
“哐当!”
罗东把铁锤丢在地上,瞬间翻脸:“你找小娘来打铁,小爷不干了!”
太特么的气人了!
一顿酒水,一顿好肉,就想骑在我头上?
没门!
“你别走,这锻造的东西是给你准备的。”青锋喊道,也不生气。
“拉倒吧你,还想骗小爷!”
“这金箍棒,给你打的。”青锋又强调一遍。
“滚蛋!还金箍棒,老子还要九齿钉耙呢。”罗东恼火的说道。
“你真的要九齿钉耙啊?你不早说。”青锋愣了愣。
罗东慢慢扭过脑袋,终于感觉哪里不对劲了。
“你说打金箍棒?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罗东眨眨眼,血压蹭蹭向上腾。
“孙悟空是谁?你最近新交的朋友?”青锋一脸疑惑,摊手道,“一根防身的棍子罢了!你这么震惊做什么?”
“不用了,你自娱自乐吧。”罗东松了一口气,刚才这老货的语气,差点把他给吓尿。
真尼玛离谱。
差点都以为青锋也是穿越道友呢。
“喂,那晚的肉好吃吗?”青锋停下手中的铁锤,大声问道。
“味道还可以,只是一会热,一会冷,怪得很!”罗东转过身,“怎么?又想巴结小爷?”
青锋咧嘴一笑:“今晚咱们继续吃,我还有酒。不过,得你做的才好吃。”
“这还差不多!”罗东扭过身,龇牙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重新拿起铁锤。
没过一会,铁匠铺再次传来“叮当!”、“叮当!”的声音。
今晚的夜色很美,月亮又圆又大。
“跟娘们的一样好看。”院子中,光着膀子的两人,围坐在一张石桌前。
昂着头的青锋,颇为遗憾,一只手虚空把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晚的肉,有些不一样。”罗东问道,“你说的冻库中,有一块肉的血是金色的,到底是什么肉,我都在怀疑能不能吃。”
“只要是肉,哪有不能吃的道理。这宝贝就最后这几斤了,全便宜你了。”青锋夹一块,放入口中,登时露出满意的微笑。
连同他浮夸的右手,也逐渐平静下来。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青锋感慨道。
“你又要去会老鸨?”
“错!我这是普度众生。”青锋端起酒杯,滋溜一口,“我这是贫穷自己,造福可怜人。”
罗东:“……”
吃饭、喝酒、吹牛,男人之间最朴实无华的饭局。
罗东喝酒吃肉,再次来了一次冷热交替。
不过,这次的反应比上次轻很多。
依旧是很舒服,感觉每个细胞都在唱歌,不单单是味道鲜美,还有无法想象的舒畅。
全身轻飘飘的,罗东昂着头,甚至有一种错觉。
也许一直吃的话,他兴许能飞起来,来一个嫦娥奔月呢。
青锋端着酒杯,望着眼前少年。
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他压根没有把罗东这小伙子放在眼中。
在他眼眸中,天骄也好,大帝之姿也好,青锋可谓见识过太多太多。
天下亿万万人,天才俊杰,英雄人物,鱼贯而出,大浪淘沙,筛去一层又一层。
可是,那又如何?
死的死,败的败!
嚎啕大哭,血流满面的,崩溃哀伤,濒临死亡之前的丑态,
太多太多,数不尽,唱不完,
然而,
唯有这个少年,在执着中透出一股强大的忍耐力。
当然,这也是青锋最讨厌的地方,
一个少年,却总是老气横秋,总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嚣张跋扈的年龄,总是一副老年人的心态,
我呸!
可惜啊,你遇到老子,你不热血,
那老夫便让你哭出泪来,给你来一个脱胎换骨。
嘿嘿嘿嘿!
想到这里,青锋不经意抬起头,下一刻,他骤然站起身,那银盘一样的大月亮中间,好像有一道黑线,从中间穿过。
再眨眼细看,哪里还有。
“老头,刚才月亮中间,像是有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你也看到了?”青锋没有看他,自言自语般问道。
罗东打出一个酒嗝,昂着头,眼神清明:“以往是看不到那么远的,今晚不知怎得,小爷我望的一清二楚,只要我想看,那月亮上的石头,我都看得见呢。”
“啪嗒!”
青锋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上,素来慵懒的他,好似见鬼一样,慢慢扭转脑袋,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跟老夫说一次!”
罗东嘿嘿一笑,道:“怎么?你这家伙也有惊讶的时候?月亮之上,不过是一些山石罢了!想看,自然能看的见。”
“好,很好!看来老夫教的东西,你都会了。”青锋露出释然的神色。
“可是,我想当镇妖使,你干嘛要教我三教的经义?”罗东奇怪的问道,“我想学的道术,你从不教我。”
“道术三千,那都是旁门左道,本源为真,九段锦,今日怎不见你打。”青锋忽然反问一句。
“那是老人才练的东西,为什么每天逼我呢。”罗东也喝多了,颇有些恼火说道,“前几日,咱们宁城有万里剑光而过!
惊动两位陆地神仙,御空而起。
如果我能像他们那样潇洒就好了,有时候我想做的事情却做不到”
“你想成为镇妖使,想要地位和名誉,我自然能理解,老子过去,也是年轻过的,年轻人想要权势,那才是常态!
然而镇妖使,那得真刀实枪的干。
宁城镇妖使,三十年死了十七人,守护宁城,巡视星域,你以为光挂着名头好听吗?”青锋冷冷说道,“我帝朝至今,治国依儒教为根基,星辰之间,那都是靠的道庭和佛寺。
他们是拳头,乃是刀兵。
可你不要忘了,陆地神仙也好,还是那些镇妖使,他们流血受伤,那也是会死的!
根基不稳,那才是空中楼阁。”
说到这里,青锋深吸一口气。
“飞剑,是要靠人驾驭,
法宝,那也靠人驱使,
即便是鲲鹏,那也是人力量的延伸,
人是万物之灵,这些东西,都是力量的外延,可他们都不是本源啊!”青锋今晚格外激动,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刺激作用,“若有一天,你的法宝污染,你的飞剑断裂,你的鲲鹏失控,你还能靠什么?
真正的强大,是内求诸己,不假外物。
即便是道君,如果不是内观至尊,那也不过是个废物老头罢了!”
罗东:“……”
道庭道君,到青锋口中,竟然是个废物老头。
这口气实在太过骇人。
简直听得觉得离谱啊。
即使作为一个荒僻乡下人,罗东也是听说过,道君的名号。
那可是真正的杀神,真正做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狠人!
结果呢?
居然到青锋口中,竟然敢这么评价。
还真是一个不怕死的家伙啊。
“我担心,你会被砍死!”罗东忍不住说道。
“能砍死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青锋微微一笑,举酒邀明月。
这一刻,明明知道他在吹牛。
可是莫名之间,罗东觉得,他说得很容易让人相信。
“来!跟我一起,打一遍九段锦!”青锋像是想起什么来,“其实我忘记告诉你了,这玩意叫十段锦,还有一式没有教你呢。”
罗东:“……”
这一刻,罗东明白,这老头分明是故意的。
之前故意,没有教他缺失的一段。
提防也好,还是藏拙也好,现在都不重要了。
罗东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呢?
他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