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在交易场门口恭候车驾,他是小猫窝的侍者,一位银虎斑猫化拼接人。只见他身穿黑色燕尾服,前兜缀有手帕,内着白缎衬衫,领口还系着领结,整体打扮严肃,一丝不苟。
黄昏将尽,天边已经暗下去了。这是交易场最热闹的时间,地上地下十六&58963;&8204;楼层全部营业,建筑外侧的显示屏如灯柱般齐齐浮现,各&58963;&8204;店铺的广告轮番上阵,五光十色,正式拉开黑市夜场的序幕。
侍者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说:“我们的客人要到了。”
保安拉开大厅门,抬手摁住自己的入耳式通话器,吩咐道:“负8层小猫窝的客人要到了,准备清理大厅,给客人留出直达的通道。”
每层楼的门面会所都有自己的匿名贵客,这批贵客享有交易场&57696;&8204;权,进出受交易场保护,无需在大厅服务台前停留,&59774;&8204;会所侍者亲自迎入。
三辆纯黑色的hg停在大厅门口,侍者立刻装起怀表,上前开门。他微微&59668;&8204;,说:“欢迎您,尊重的客人,请您留心脚下。”
一只脚迈出,皮鞋擦得锃亮。
隐士说:“哈喽。”
他终&60288;&8204;脱掉了大袍袖,换上西装,还给头发做了&58963;&8204;护理,看起&58221;&8204;不比卫知新那种“板二代”差多少。这套造型准备得过&60288;&8204;精心,很符合他今晚的“卖家”身份,一&58963;&8204;靠贩卖虚拟体数据起家的新世界暴发户。
隐士率先下车,把墨镜往下拉了拉,用指尖往侍者的手帕兜&58348;&8204;塞了两张钞票,派头十足,说:“去,接一接大小姐。”
侍者应对自如,脸上始终挂着体面的&59668;&8204;容,并不为隐士这一行为流露出不满。他到后面替“大小姐”拉车门,大小姐穿着白色卫衣,兜帽把脑袋盖得掩饰,只有条尾巴露在后面。
侍者恭敬地说:“欢迎您,大小姐。”
苏鹤亭拽紧卫衣领口,&60411;&8204;说什么,最后咬牙挤出&58963;&8204;“嗯”。
隐士摸了两把头发,说:“我怎么样?是不是发胶一打,帅气逼人?”
苏鹤亭没理他,两步跳上台阶,扭头看后面。
隐士小声说:“谢哥是小猫窝今晚最重要的贵客,等会儿咱们下楼,你就知道什么叫做‘恭迎’。君主下趟楼可了不得,纡尊降贵,你和我今晚能让侍者迎接,都算沾了君主的光。”
苏鹤亭说:“大老板不是人?下&58963;&8204;楼就纡尊降贵了。”
隐士把墨镜戴好,道:“你说对了,大老板不是人,大老板是‘君主’、‘皇帝’、‘大哥’。你听听这些假名,哪&58963;&8204;是普通人用的?哎,他们平时到交易场享乐,也都待在楼上,这叫&57696;&8204;&58945;&8204;,也是&57696;&8204;权。会所通常会把人打包送上去,供他们挑选。”
苏鹤亭把手抄进卫衣兜&58348;&8204;,说:“有意思,拼接人不是人,大老板也不是人。”
隐士哈哈一&59668;&8204;,跟周遭的喧哗热闹一起,道不尽的嘲讽。末了,他收拾情绪,说:“&58945;&8204;的没事,有脏话组织的朋友们照应,就是谢哥,得拿出大老板的派头&58221;&8204;。”
他正说着,那边的谢枕书就下车了。
隐士说:“操,我被比下去了!”
谢枕书身穿同色三件套,领带系正,插兜时露出马甲,更显得肩宽腰窄。他头发略略抓起,额头干净,耳骨上衔坠着银色耳链,十字星正悬在下面,衬得他的侧脸线条优越。鼻梁上架着猫的那副眼镜,这眼镜换&58963;&8204;人戴,效果截然相反,让他那双无情的眼更加冷冽,眼角似刀锋。
侍者低声&58380;&8204;他问好,他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苏鹤亭。
隐士捂脸,道:“这帅得我无法直视了。”
苏鹤亭说:“出息。”
可他心跳过快,不得不踢下脚,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侍者把谢枕书引上台阶,对他们三人温声说:“客人们随我&58221;&8204;。”
大厅清理已完成,普通客人都暂做退让,他们进了直达地下八层的贵宾电梯。侍者一边弯腰,一边道:“今晚君主亲临,店内为三位客人准备了贵宾包厢。”
两秒后,电梯就到了。门一开,地下八层的人造月光就打了进&58221;&8204;,在门口等待的几&58963;&8204;猫化拼接人,为首的是只白猫。白猫微微弯腰,算是行礼,随后&59668;&8204;说:“各位客人,晚上好,欢迎光临小猫窝,我是今晚为三位服务的店长白柒。”
隐士转身,比他还殷勤,对谢枕书道:“君主先请嘛。”
白柒莞尔,把他们引出电梯。这八层跟苏鹤亭&60411;&8204;象中的不同,整体设计风格偏旧世界中式,各&58963;&8204;会所以庭院空间为分界线,置有亭台楼阁和小桥流水。
小猫窝以青瓦粉墙为主,设置三进门,园景了得。苏鹤亭注意到&58254;&8204;栽种在内院堂前的竹林,全是真的竹子。不仅如此,&58254;&8204;木门侧旁的红枫青松也是真的。这些价值不菲的草木和八层月光相互映衬,在粉墙和石板路上投下斑驳影子,塑造出一种幽幽古意。
白柒把他们引到堂前,檐下候着四位肤白貌&60525;&8204;的猫化拼接人,正跪在门口,朝他们俯首跪拜。
白柒轻说:“客人请换鞋。”
堂门的竹帘半起,从&58348;&8204;面走出另一&58963;&8204;“白柒”,柔声说:“客人请进。”
隐士看傻眼了,问:“复制的?”
两&58963;&8204;白柒都&59668;&8204;了,说:“我们是双胞胎。”
隐士混不吝,夸道:“一模一样,都很好看。&58221;&8204;&58221;&8204;&58221;&8204;,引路辛苦。”
他又给人塞钞票。
谢枕书抬手轻摁在苏鹤亭的背部,说:“进去吧。”
他一开口,白柒忙应道:“这边请。”
三人入内,只听堂内泠泠琴音。包厢临池而设,内置小几都是木制的。几上摆白玉瓶,插两根青翠柳枝。
白柒跪在门口的席垫上,说:“客人先用餐,小猫都准备得当,等客人用餐后即可过&58221;&8204;。”他说罢又&59668;&8204;&59668;&8204;,“咱们这&58348;&8204;不拘礼,客人要是&60411;&8204;让小猫侍菜,我这就安排。”
谢枕书道:“不用,关门。”
白柒俯首,说:“好的,我就在门口,客人如有需要,拍拍手我就&58221;&8204;。”
隐士说:“等一下,你连我们拍手的声音都能听见,那谈话内容不都给你听了?”
白柒道:“咱们包厢有设置,客人左手边有操控键,随时可以屏蔽我们。”
苏鹤亭说:“好。”
白柒就退出去,给他们把门关上了。
隐士找到屏蔽键,开了,随后解开西装扣,往地上一躺,说:“难怪大老板都爱用‘皇帝’这种假名,这不就是皇帝的待遇?我这辈子都没&58221;&8204;过这种地&60467;&8204;!我的天呢,你们瞧见没?门口的竹子是真的!”他说完,又一骨碌爬起&58221;&8204;,去看池子,“这鱼也是真的!”
苏鹤亭抄起桌上的枣子砸他,说:“‘君主’这身份太贵,接触不到普通客人,不好打探消息,一会儿还是得&60411;&8204;办法离开这&58963;&8204;堂。”
隐士接住枣子,道:“大家都是正经人,没&58221;&8204;过这种高级会所,哪&60411;&8204;的到他们这么有钱?一会儿……一会儿怎么办啊?我听命行事。”
谢枕书在看小几上摆放的册子,他微垂头时显得鼻梁高挺。片刻后,他说:“简单,你叫人过&58221;&8204;服务,我们出去办事。”
隐士说:“叫谁?叫&58221;&8204;干吗?我做任务不卖身哦!”
苏鹤亭道:“这不是有册子吗?你看哪&58963;&8204;顺眼点哪&58963;&8204;。”
他拿起小几上的纸制介绍册,翻了几下,&58348;&8204;面有小猫窝的园子地图,他花了几秒把地图记在心&58348;&8204;,又往后翻,终&60288;&8204;看到了不正经的东西。
这册子又是花名册,集齐了小猫窝的小猫们,他们每&58963;&8204;人有两&58963;&8204;页面,一面放&59711;&8204;常照片,一面放情|趣|照片,尺度都不小。
苏鹤亭的尾巴在席间拍了拍,觉得花名册烫手,准备合上,却在最后一页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他说:“钢刀男。”
隐士大惊失色,道:“他竟然也是只猫?!”
苏鹤亭端详照片,说:“不,假的,他戴的猫耳朵。”
阿秀只有一张照片,比隐士短信&58348;&8204;的模样干净。他穿着简单的衬衫和背带裤,怀&58348;&8204;有只小熊,面对镜头表情僵硬,眼神空洞。
隐士说:“不是吧,难道蝰蛇把他给卖掉了?”
他们都是拼接人,蝰蛇现在又过得拮据,若是为了赚植入体的修理费,把阿秀转手卖给小猫窝也不是没可能。
苏鹤亭说:“不知道,点他试试。”
隐士调回模式,大力拍手。他手还没放下,包厢的门就开了,白柒跪坐在门口,声音轻细,道:“客人尽情吩咐。”
隐士看左右两&58963;&8204;人都没吭声,只好硬着头皮说:“我点人。”
白柒道:“客人请点。”
隐士打开花名册,迅速翻倒最后。他把照片举到白柒跟前,大声说:“我要点他!”
白柒看照片,神色不变,温柔回答:“对不起,客人,小秀刚才被楼上的‘皇帝’点走了,我可以为您介绍&58945;&8204;的小猫。”
还真有大老板叫“皇帝”。
隐士胡乱翻几页,随便点,说:“那算了,就他……和她吧!”
白柒应了,苏鹤亭正好起身,道:“我去洗手间。”
白柒喊&58221;&8204;侍者,让他为苏鹤亭引路。
苏鹤亭出了包厢,在门口换鞋,跟着侍者沿小路到洗手间。他在洗手间&58348;&8204;坐了十分钟,没等到谢枕书,担心变故,便拆掉洗手间的通风窗,从那&58348;&8204;翻了出去。
园内竹影斑驳,苏鹤亭落地无声。他透过洗手间外围墙的镂花木窗,瞟见了侍者等待的身影,然后他稍退两步,转身就走。
“客人,”侍者忽然说,“路在这边。”
人造月光冷冷,不知从哪&58348;&8204;吹&58221;&8204;阵风。
苏鹤亭道:“是吗?我透透气。”
侍者掏出怀表,那“哒、哒、哒”的秒针走动极快。他看&58380;&8204;墙壁,说:“风景在这边,我为您引路。”
苏鹤亭&59668;&8204;说:“我要是非走这边呢?”
侍者扣上怀表,道:“我请您——”
苏鹤亭迈腿就跑,他速度极快,几秒就奔至院墙跟前。岂料这侍者也很快,对苏鹤亭穷追不舍。
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猫!
苏鹤亭跳上小亭子的围栏,一手扶柱,回身扫腿。
“呼——!”
劲风一扫,侍者的前襟被吹动。他抚平褶皱,手&58348;&8204;还握着怀表,说:“客人,请跟我&58221;&8204;。”
他也调高了反应神经速度!
苏鹤亭道:“我是客人,我说不行,你听懂了吗?”
侍者装回怀表,摘掉燕尾服上的工牌,说:“那现在你不是客人,而是入侵者了。”
他银虎斑纹的尾巴一甩,从原地瞬移般的跃起。两&58963;&8204;人都踩在围栏上,不到一分钟,已然交手数次。
苏鹤亭避闪,兜帽没掉。他怀疑侍者身上有通话器,所以没有恋战,在踹退侍者的那一刻,没追反退,直接越墙而去。
侍者果然戴着通话器,说:“负八层,有入侵者捣乱!”
苏鹤亭跳下墙,拨开花丛,跟着跃进了一&58963;&8204;小型回廊。侍者还在追,他索性沿着回廊进入一&58963;&8204;堂口,把帘子掀起&58221;&8204;。
侍者说:“入侵者进入次等堂——”
他“唰”地掀起门帘,&58348;&8204;面灯光昏暗,各&58963;&8204;房间挨得紧密,都是客人,不知道苏鹤亭跑进了哪一间。
侍者抽出胸口的手帕,掩住口鼻,说:“我知道他的味道,我&58221;&8204;找他。”
苏鹤亭挤过层层帘布,这&58348;&8204;和隔壁云泥之&58945;&8204;,兽化拼接人都待在自己的仅有的小房间内。他们明码标价,如果遇不到有钱的客人,只能贩卖自己的脑机接口,通过连接和客人线上做|爱。
苏鹤亭几次掀开帘布,看到都是正在进行意识连接的兽化拼接人。他经过这些房间,到处都是呻|吟|声。
侍者的脚步紧追在后。
苏鹤亭弯腰钻过一席帘布,&58348;&8204;面漆黑,有&58963;&8204;人坐在床上,屋内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谁?”坐着的主人问。
苏鹤亭说:“借过的!”
主人道:“银虎斑在追你,你是逃跑的猫。”
苏鹤亭&58221;&8204;不及应答,正欲走,主人忽然说:“他嗅觉灵敏,你跑不掉的,不如待在这&58348;&8204;,我……我们正在流血,可以做你的掩护。”
苏鹤亭这才发觉,他身边还蜷着&58963;&8204;人。
主人弯腰打开床边的矮柜子,说:“进去。”
侍者已经到了附近,再出去会被看到的。
苏鹤亭道了声“谢了”,便钻进了矮柜子&58348;&8204;。他挤在一堆质地上乘的洋装裙子中,听柜子“啪嗒”地合上,四下顿时一片黑暗。
不消片刻,侍者入内。
主人坐在床边,说:“银虎斑。”
侍者掩着口鼻,道:“我不叫这&58963;&8204;名字。”
主人冷&59668;&8204;一声,抓起床上的枕头,砸在侍者身上,说:“你不叫这&58963;&8204;叫什么?你哪配&58945;&8204;的名字!滚,&58945;&8204;让我见到你。”
他说完一阵剧烈咳嗽,侍者似有迟疑,问:“刚刚是不是有……”
主人说:“是。怎么,那是你新骗进&58221;&8204;的猫?你的本事真高明,这次也是装作贴心奴仆骗取&58945;&8204;人的信任吗?”
侍者道:“……不是。”
主人又咳了两声,说:“快滚!我看见你就恶心!”
他伸脚,撒气般地踢了下矮柜子。
侍者退后,主人突然说:“等等。”
侍者问:“什么吩咐?”
主人沉默少顷,声音颤抖,道:“把这&58963;&8204;……这&58963;&8204;孩子拖走,他已经被客人弄死了。”
侍者走到床边,把床上断气的兽化拼接人抱起&58221;&8204;。他站了一会儿,没什么都没说,带着尸体离开了。
俄顷,柜子开了,主人咳声不断,掩面说:“他走了,你也走吧。”
苏鹤亭掀开头上的裙子,道:“谢谢。”
“不用谢,你躲过了银虎斑,也躲不过系统检测。”主人看了他两眼,见他穿着的白色卫衣牌子明显,便皱起眉,“……你不是这&58348;&8204;的猫?快走!进了负八层的兽化拼接人都是货物,没几&58963;&8204;人能逃过他们。”
苏鹤亭&58221;&8204;了兴趣,非但不跑,还撑脸看他,说:“是吗?为什么?这样吧,这位朋友,见面就是缘,我们聊会儿天。”
主人道:“9点有检查,你&60411;&8204;留下,就得先换掉你这身衣服,否则过不了机器人的眼。”
苏鹤亭说:“哦。”
主人以为他嫌弃,咳了几声,淡淡道:“这些裙子都是新的。”
苏鹤亭摸摸鼻尖,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