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贝克兰德市区外更远处的山谷中,一只蜥蜴呆呆地趴在低垂的灌木枝上,硕大的竖瞳不断被左右开合的眼睑遮挡。
附近小溪缓缓淌过,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了空中蜻蜓掠过的低鸣。
静待良机的蜥蜴逐渐收拢了身躯,喉头向后微挺,仿佛下一瞬,口腔内的长舌就会像利剑般射出。
忽地,这一幅寂静被扭曲的色彩打破,它匆忙射出的舌头愈发鲜红,然后在无声中失去了色彩,伴随着空中下落的蜻蜓一并走向了死亡。
五官深刻,如同古典雕塑般的因斯·赞格维尔目光冷淡,以黑色为主调的普通羽毛笔静静的躺在他的手中,毫不作乱。
啪嗒。
枝头上蜥蜴的尸体缓缓滑落,拍在地上,硕大的眼睛依旧瞪得很圆,只是针状的竖瞳正一点点的扩散,失去了光泽。
纯黑色神职人员长袍笔挺的赞格维尔一步一步相前走去,身影无声消失在了山谷的尽头,脱离了一双猩红眼眸的视线。
全黑的乌鸦静静地立在树冠之巅,视点未作改变,依旧停留在那处山谷之中,仿佛一座精巧的雕塑。
“所以你想让伊文思试一试使用阿罗德斯?”头发比往常还要凌乱的伊康瑟又挠了挠头,脸上透露出一股明显的无奈,但抱着银镜的双手忍不住抬一下的动作,又暴露了他似乎还有别的想法。
在一旁插不上话的邓恩,视线不断在卡尔森和伊康瑟之间移动,看着两人无声地眼神对视,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
所以这面镜子到底有什么古怪?
邓恩下意识地就要摸向自己的额头,由即使止住了动作,生生压下抬起的右手,最终忍不住开口道:
“阿罗德斯,是这面镜子的名字?”
“它是一个活着的封印物?”
刷!
这个名字好像奇怪的开关一般,原本仍在对视的卡尔森和伊康瑟瞬间转过了头,眼中不约而同地透露着怜悯。
眼下黑眼圈浓重的伊康瑟语速颇快,咬字模糊:
“是”
可他还没说完,那面平平无奇的银镜表面突然闪过一层水波,镜框两侧的宝石闪烁起了电光。
终于,在卡尔森凝重的眼神中,伊康瑟屈服了,主动抬起了那面镜子。
“我的名字是阿罗德斯,现在被判定为2级封印物。”
一个个血红色的字符不慌不忙的浮现在波澜的镜面之上,幽沉无光的背景中恍惚间腾起了片片淡薄的灰雾。
看着眼前奇怪的景象,邓恩皱了皱眉,谨慎的避开了仍在变化的镜子,抬头问道:
“我该怎么处理?”
头发同样凌乱的伊康瑟和卡尔森动作一致的摇了摇头,指了指那面镜子。
水面般荡漾的镜面上字符再次变换。
“你只需要回答阿罗德斯提出的问题。”
“现在你欠了阿罗德斯两个问题,不准隐瞒,不准撒谎,否则会受到严酷的惩罚。”
未等邓恩回应,背景中有淡薄灰雾浮动的镜面再次变化,血红色的字符构成了新的句子。
“你是否愿意知晓你曾经一位下属的下落?”
房间内沉默无声,视线紧盯着镜面的邓恩缓慢的抬起了右手,将略有滑落的金丝眼镜向上推了推,眼中的情绪被反光所遮挡,无法窥见。
他看着手捧镜子的伊康瑟诚恳地点了点头,语气复杂道:
“愿意。”
哗啦。
虽然并没有发出声音,但邓恩直觉上却认为有什么正随着银镜表面的变化被拨动。
水波般荡漾的镜面忽地幽深,斑斓的色彩逐渐勾勒出了一个抽象模糊的画面。
淡薄的灰雾中,一个上身白衬衣褶皱的男子孤独地向更深处走去,他的背后两个伴生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一个虚幻,一个真实。
这幅诡异的画面同样吸引了卡尔森的目光,他好奇的抬了抬眉毛,侧身看去,却发现邓恩的眉头已经紧锁,暗红色眼眸说不清的深邃。
我曾经一位下属的下落
结合自己的遭遇,他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和自己一同死在了梅高欧丝袭击中的克莱恩。
但回忆起他那完全没有破坏痕迹,崭新如初的坟墓,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又被狠狠的压了下去,思绪变换。
我还有那位下属会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
弗莱很稳重,在我走后,他应该会继续待在廷根洛耀和西迦都只是序列九,而且还也不是画面中的男性
男性,男性
他的脑中飞快闪过了最后两个人影,一个是已经失去了一只手臂的科恩黎,另一个则是总不愿意好好穿衣服,白衬衣永远和头发一样凌乱的伦纳德。
邓恩的目光逐渐锐利,看着诡异画面中身材高挑的男性,心中的猜测愈发笃定。
突然,镜中的画面变换,血红的字符再一次浮现,淡薄的灰雾又回到了背景的幽沉之中。
“第二个问题,你是否愿意将阿罗德斯现在被蒸汽教会囚禁的事实传播出去,告诉曾经帮助你的长辈,或者别的什么人?”
这是什么问题!
一旁的卡尔森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感受到了世界的不公。
明明昨天它问自己和队长都是如此的让人饱受折磨
手捧银镜,但也伸头看了一眼的伊康瑟反应较为淡漠,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在心中怀疑起了阿罗德斯模糊的代指。
所谓的长辈,是否就是将路易·伊文思引入非凡道路的老师?
他又是否是一位与邪教沾染的非凡者?
“我可以答应你。”大概明白对方意思的邓恩顿了一下,语气迟疑的承诺道。
突然他话锋一转,表情自然,嘴角扬起了笑。
“我会告诉我的父亲,有这么一面神奇的镜子。”
“好了。”在一旁紧盯着阿罗德斯会不会突然降下闪电的伊康瑟间无事发生,紧忙向后退了两步,将镜子反扣在了自己怀里,看向卡尔森吩咐道,“你先带着伊文思离开,我把阿罗德斯送回地下。”
带着厚重眼镜的卡尔森微微颔首,刚准备开口,却发现邓恩的视线仍停留在那面镜子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咕咕咕咕咕!”深棕色的猫头鹰肆意嚎叫着,一道披着双排扣大衣的身影脚步沉重的从黑暗中走出,伴随着清脆的手杖点地声。
摘掉了人皮面具,面容不再老成,书卷气被磨得差不多的克莱恩沉默的远眺着道路尽头的临街房屋,背挺得笔直。
“拉夫特·庞德,在失去大部分财产后,租住在门牌号为29的西维拉斯街独栋房屋中。”
他在脑海中回忆着这条关键的信息,再次迈动了脚步。
凭借着晋升后良好的视力,克莱恩看清了正独自一人在阳台上喝着红酒,脸庞熏得通红的拉夫特·庞德。
他就像一个真正在晚上散步的绅士一样,轻点着手杖,在路过29号前的花园时,右手上平平无奇的手套无声激发。
属于拉夫特·庞德和其他几名仆人、管家的灵体之线逐渐变得的清晰,在克莱恩的视野中,除了这位从男爵先生,剩下的大部分个体都分散在了一楼的各个位置,唯一的例外则伏在拉夫特背后的大床上,已经陷入了沉睡。
身披黑色双排扣大衣的身影依旧漫步在街道上,毫不遮掩的掠过了醉熏熏的拉夫特·庞德眼前,走向更远处的黑暗。
这位从男爵先生缓缓收回了目光,掌中捧着的酒杯已经净空,他无趣的砸了砸嘴,作势就要转身。
他双脚在地上艰难的蹭了蹭,撇成了内八字,滑稽可笑。
可他的身体却仍僵硬在原地,四肢仿佛灌了铅般,滞涩无比,无法活动。
突然,酒精的迷醉感被赶出了拉夫特·庞德的脑中,他竭尽全力转动头颅,双眼不住的向右瞟去,却只能看见床上被遮盖了大半的白皙背影。
我说不了话了渐渐的,他连思绪都开始滞涩,似乎就要这样变作一座真正的雕塑。
就在他要绝望的时候,他的脚自顾自地迈了起来,这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中年人突然变得灵活,动作诡异地翻过了阳台的栏杆,将自己挂在了外面。
这是独栋,一层的层高将近四米,足够摔死他!
“呵呵,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不会摔下去。”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一个嘶哑的嗓音挤进了他的耳畔,辨别不出特点。
“如果你愿意留下自己的命,就点点头。”
突然,拉夫特·庞德感觉自己的脖子恢复了正常,他下意识地想要大声呼救,却迟迟喊不出声,最后只能颤抖的点了点头。
“聪明的决定,我原本以为你的脑浆已经被替换成了红酒和白浊。”
“现在你证明了自己还保留着思考的能力,只要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会放你回去。”
正在颤抖的拉夫特·庞德忽然停住了,旋即脸上肌肉松弛的赘肉打了个颤,抖得更加厉害。
“问题,又是问题,你们还不愿意放过我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突如其来的泪水和鼻涕顺着脸上的皱纹留下,口齿不清。
潜藏在房屋暗处,与拉夫特的位置隔了不过几米的克莱恩皱了皱眉,深深吸气,接着道:
“我不一定和曾经逼问你的那些人一样,我只是想知道庞德家族背后的秘密。”
“比如说,那栋房子地下的一些,比如说你们和‘猎人’之间的关系。”
忽地,身体紧贴在阳台外的拉夫特·庞德呼吸暂停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