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称的宫殿缺失了屋顶的一角,由浅棕色和乳白色瓷砖拼接而成的华美长廊沾满了灰尘,往日里如湖泊般清澈光滑的琉璃吊顶,失去了耀目的色彩,暗淡无光。
硝烟遮蔽天空,无数灼热的火球与焰流在空中交错,魔法造就的波动此起彼伏,前一秒还在战斗的骑士,下一秒就被虚无中冒出的奇诡力量湮灭,已经死去的尸体,无声地从地上爬起,眼中闪烁着苍白的火焰。
身穿深棕色长袍,头戴纯金冕冠的成熟男子漫步在失落的走廊上,阴冷的气流在周围环绕,无数没有形体的存在潜藏在阴影与土壤之中,隔绝内外。
祂冷漠的注视着眼前的道路,线条柔和的脸上表露着淡然,似乎对正在发生的激战毫不在乎。
忽然,祂停下了脚步,褐色的眼眸中满是戒备。
更远处,已经完全断裂的走廊尽头,一位全身被长袍笼罩的青年正专注地阅读着手中的书籍,全黑的双眼目不斜视,似乎要将书页上的每一个字符都深深刻进自己的记忆中。
感到命运的不自然,被引导着脱离战场的阿兹克·艾格斯呆在了原地,身体关节僵硬滞涩,唯有思维还可以正常活动。
祂的双眼时而惊惧,时而茫然,无论怎么想要向父神求援,都无法真正的扬起那个念头。
蜿蜒的长廊周围,无法理解的灵界色彩覆盖现实,极高处的上方,七道颜色迥异的灵光无声浮现,默契的封锁了附近信息的交流。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着,兜帽堆叠在脖颈处的青年仍倚在断裂的长廊扶手上,翻阅着自己书写的日记。
直到祂合上了最后一页封皮,才缓缓起身,一步步地朝阿兹克走来。
强加在“死亡执政官”身上的束缚忽地消失了,祂恢复了自由,但整个人却仍想被什么镇压一般,僵直在原地,褐色的眼眸紧盯着逐渐走进的青年,怎么也离不开目光。
祂有着标准的,只属于精灵的秀美,过肩的黑色长发没有非凡特性污染的痕迹,只是平和的脸庞上,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占据了嘴角。
残酷的战争仍在持续,死亡与绝望的哀嚎此起彼伏,但身披长袍的青年却如同饭后散步一般,不急不忙,就像是得知了结局后,没什么期待的走向必然的未来。
终于,周明瑞站在了阿兹克·艾格斯身前,打量着这个自己以前没有重视过的天使,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命运的指引指向了祂,但仍有些郑重地将手中的日记,缓缓地塞入了祂的手中。
祂的身影飞快破碎,一点点璀璨的光辉从长袍下摆开始逸散,这位古老的神明擦过阿兹克的肩膀,一步一步的向后方走去,最终消失不见。
灵界的色彩转瞬消失,停滞的信息重新交互,原本被压制的声音砰的炸开。
破败的长廊上,骑士的嘶吼与亡灵的尖啸再次占领耳膜,阿兹克·艾格斯略显疑惑的环视四周,眼中的怒色愈发浓郁。
到底是谁引导自己来到了这里?
祂向前一跨,右手紧握着一本染血的古朴笔记,直接进入灵界,准备重新回归战场核心。
同时,遥远的西方,霍纳奇斯山顶峰的夜之国宫殿中,灵性的爆裂毫无征兆的爆发,已经容纳唯一性的安提哥努斯失神的漂浮在半空,黑夜女神的投影笼罩着夜空,隐秘的天穹即将成型,面容秀美的天之母亲匍匐在祂的脚下,眼神绝望的望着自己的弟弟。
在失去意识的安提哥努斯身前,源堡的投影微微晃动,银白的面具和天鹅绒般的斗篷从天而降,轻轻附在了周明瑞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有限的范围内,所有具有灵智的生物的思维都出现混乱,就连远在深谙天国中的真神都难以避免。
亘古不变的灰雾殿堂中,方才塔罗会上一直没有现身的“诡秘”缓缓睁开双眼,祂有些无力的坐在最上首的高背椅上,脸上的疲惫难以遮掩。
思维深处不断呼唤,声音重叠的呓语不再显得那么恼人,难得相对宁静取代了头脑剧痛,祂有些怅然地品尝着这份令人惊喜的礼物,不自觉地摸向了桌角整齐摆放的染血笔记。
泛黄的书页被小心翻动,“诡秘”回顾着这份被认真记录的回忆,嘴角微微上翘,有些留恋,也有些勉强。
祂已经好久没有做梦了。
贝克兰德桥附近的地铁站入口旁,仍是一件破旧宽肥大衣,头戴圆形毡帽,右手紧捂着挎包的伊恩半闭着双眼,眼睑上浮着不太明显的乌黑,精神恍惚。
“你看起来最近睡得不太好?”恢复了伪装,推着金丝眼镜的克莱恩快步走来,克制着声音,关心道。
这次没有被吓到的伊恩勉强地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飞快调整好状态,诚实回答道:
“这两天调查码头工会的帕特里克时遇到一些问题,对方很谨慎,差点就顺着帮忙委托的熟人找到我了。”
他没提自己真正面对的危险,仅是模糊的概括了一下自己已经解决的问题。
差点找到伊恩?克莱恩不太惊讶的挑了挑眉,无声开启灵视,扫了周围一圈,提醒道:
“之前的情报有误,不用再调查他了。”
下面就是教会负责了他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简单交代完,在伊恩的提议下,他们选择了便捷又便宜的公共马车,完全可以在聚会开始前,赶到铁十字街。
正赶上傍晚,克莱恩不太幸运的没有找到座位,只能抓着附近的扶手,随着车厢一并颠簸。
他出神的看着窗外,脑中思绪纷飞。
不考虑即将要被教会接手的兰尔乌斯,现在比较重要的就是收集埃德萨克王子的委托,以及“魔术师”对应的魔药材料的。
虽然小“太阳”即将加入巡逻队伍,但类似的序列七层次的材料,不知道需要他工作多久,才能攒够对应的贡献。
今天的聚会上,可以先夹杂着“欢愉女巫”的材料,试着询问邪纹黑豹的全部脊髓液和迷雾树人的真实根茎两种材料,苏尼亚泉水的髓质结晶可以期待“倒吊人”先生,他在海上,类似的资源更为常见。
七点五十五分,勇敢者酒吧后巷。
似乎是最近腐烂男尸案有了新的线索,官方非凡者被吸引了相当一部分精力,一向警惕的“智慧之眼”老先生竟然更改了聚会日期,从周三提前到了周一进行。
戴上黑铁面具的克莱恩独自参加了聚会,而随从前来的伊恩则留在了勇敢者酒吧,帮忙寻找擅长爆破的好手。
在侍者带领下,问问坐在充当聚会大厅的起居室角落的克莱恩环视四周,发现许多成员似乎都因为临时更改日期,没有参加这次聚会。
不知道为什么“智慧之眼”老先生会临时更改时间,他又是从哪里知道官方非凡者行动意向的?
克莱恩打量着正坐在安乐椅上养神的“智慧之眼”,感到一阵违和。
既然官方非凡者被腐烂男尸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还要急于更改聚会时间,难道他很确定背后的凶手会在短时间内被抓住?
还是他已经得到风声,教会的非凡者会在不久后,一定范围内地毯式搜查?
不过仅是思考了一会,通过硬币占卜确定没有危险的克莱恩就把“智慧之眼”的动机抛掷脑后,开始确认起这次参会的成员。
虽然少了几位,但幸运的是,那位背后有“工匠”支持的女士似乎没有缺席,但胖乎乎的“药师”则不见身影。
另一个角落中,一位嗓音嘶哑的男士同样打量着四周,呵呵笑道:
“‘药师’和‘黑蛇’没来,我只知道‘黑蛇’死在了下水道里,不知道‘药师’那家伙是不是也一样,如果是的话还挺可惜的,他虽然比较嘴贱,但配置的药剂还是比较有用的。”
昏暗的房间中无人迎合的他的自言自语,克莱恩最后看了一圈,这次没有看到熟悉的“蔷薇主教”,让他不由感到一阵欣慰。
虽然经过短暂的相处,已经知道那对关系奇怪的组合不会随便伤人,甚至看起来还有点善良。
但是与一位嗜血著称的非凡者共处一室,还是会让克莱恩感到一阵恶寒。
脸上同样带着面具,微微晃动着安乐椅的“智慧之眼”老先生突然坐直身体,一道深沉的目光从面具后射出,扫视着周围,点了点头。
“看来今天有些朋友是不会来了,我们现在开始。”
他话音落下,过了几秒,刚才嗓音嘶哑的男子就抬高声音,毫不遮掩的询问道:
“我想知道最近东区码头发生的事,呵呵,你们应该知道,那个‘恶魔’又行动了。”
“当然,我会付出报酬,五金镑,我想这个消息也就值这个价。”
东区码头克莱恩下意识地投去了目光,没有说话。
今天上午,他在看《每日观察报》的时候,发现兰尔乌斯在码头附近残忍虐杀的妓女,被官方宣传成了疯狂开膛手的又一次“杰作”,让西维拉斯场再次遭到了记者的口诛笔伐。
这应该是极光会成员做了一定掩饰,否则警局不可能自己找麻烦克莱恩向后靠了靠,准备旁听其他成员的发言。
很快,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士向前压了压身体,尖利的嗓音明显做了一定伪装。
“或许这是一次骗局,除非那个‘恶魔’可以分身,同时作案。”
“十金镑,我可以告诉你。”
咣当!
起居室的某个角落,一位身材中等,全身笼罩在斗篷中,看不出性别的成员有些激动,身下的椅子碰到了旁边的立柜,撞出一声十分明显的噪音。
几道目光瞬间投来,停滞一秒后,又纷纷看回了正在发言的女士。
提出问题的男子透过面具看着女士的方向,过了好一会才说道:
“八个,我不会出更高的价钱。”
想了一下,这位阴沉的男士又嗓音嘶哑道:
“你直接在这里说出来,我想大家应该也很有兴趣听听。”
那位女士显然有些不悦,不过还是很快继续道:
“新的开膛手案件已经被发现了,但不是东区码头这起,它发生在皇后区和乔伍德区交界处的下水道里,受害者是一位女性警员。”
在黑夜教会的努力下,女性警员虽然稀少,但在贝克兰德却并不罕见。
正在脑中整合线索的克莱恩眉头微皱,下意识地想起了迈克曾经提起的,各受害者之间不太明显的共同点。
女性警员考试往往比普通警察更难通过,它的学历要求相对更严格,同时对背景的把控也更为仔细,一位有着站街女郎过去的女士,很难获得这样的体面职业。
而且女性警员一般都是文职啊曾经有着真正警督身份的克莱恩感到一阵诧异。
似乎是察觉到了其他成员心中的疑问和不信任,身材高挑的女士补充道:
“案发现场有着明显的拖拽痕迹,而且只发现了尸体的下半身,很可能是被人投尸到下水道的。”
她说的极为详细,就像自身接触过调查现场一样。
果然,表现得比较凶恶的男子紧盯着她,颇有威胁意味的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着自己的情报来源,反正码头那里大概是模仿案,也是警察局为了掩饰自家警员受害的幌子,当然,你们可以不信。”身材高挑的女士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似乎毫不在乎威胁。
或许两个都不是“恶魔”做的克莱恩不太明显的摇了摇头。
根据他的了解,这种恶劣的开膛杀人,其实算是一种邪恶仪式,是很有可能涉及到“恶魔”晋升的仪式。
这是他从值夜者的内部资料中了解到的知识,在对比了疯狂开膛手的几次案件间隔时间后,也大概确定了这个事件的本质。
如果下水道中的案件真的是“恶魔”做的,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已经晋升,这次只是习惯性的作恶,要么就是他自己破坏了自己的仪式。
一位即将成为序列五的非凡者不会做这种愚蠢的决定。
逐渐抓住思路的克莱恩突然表情一僵,涌起一股右手扶脸的冲动。
这次塔罗会,他竟然忘记向“太阳”询问有关“恶魔”的知识了。
我竟然真的忘记了,难道是当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下室遗迹和“诡秘”身上了?
我似乎还忘记了什么克莱恩微微侧头,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