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是天空上的云一样的沉默,断云层的颜色正在由灰白色向着代表风暴的乌黑色转变,格润绿洲这里将在不久后迎来他们数十年也未见过的巨大降雨。网在干旱沙漠的中心的降雨。
利低着头,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卡西亚就站在他的面前,感觉时间过得非常缓慢,因为他觉得自己第一次接近了事情的核心所在。有很多他在书籍上所了解的东西与认知,都是由那些统治者与掌权者雇佣别人编写而成。
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执笔记录,因为失败的人都死了。圣多拉格帝国至今走过的时间已经千年,还不算上他的前身马诺王国。对于文字与书籍的掌控,对于当权者与贵族血统的保护,对于底层人类的控制与利用,谁也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哪一种程度。
卡西亚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眼前的景物好像都不是真实的,他为什么那样喜欢蒸汽机械,可能也是因为只有冰冷的钢铁才不会欺骗他的眼睛吧。它们在任何时候都代表着真实,没有欺骗的感情,也没有隐藏起来的情绪,更没有说谎的理由,有的只是一颗颗车满螺线的螺栓,还有永远不停歇前行、直到失效报废的齿轮。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利再次开口说话,笑脸终于被完美隐藏了起来,现在他是一张严肃与思索状态中的脸面,“我是说你进来军部学校的原因?如果单纯因为向往就能进来,这可不是可以到军部学校来的原因。没有人会为你的憧憬买单,就像街边乞讨的人想要过上他们羡慕的贵族人类生活一样,都只是妄想。”
“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实对军部学校充满了向往,因为不用交学费,而且还有每一个月的补助。它的名声与招牌可以让我毕业后找到一份极好的工作。”卡西亚声音平静得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至于其他,就没有了。顺带一提,我对军部学校的了解只限于书籍上提到的介绍,其余的什么二十三大公家族的培养计划,我也完全不知道。”
“卡西亚先生,这可不是你推脱的理由,也不是你逃避的原因。你的话语情感里已经开始想要和我们,还有军部学校之间撇开关系了。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利提醒着卡西亚,“你不能说我们从建筑的阴影里走了出去,进入到了阳光里面,就是进入到了光明的世界一样。影子可是永远都跟在你自己后面的。不管什么都能用来对付麻烦,但唯有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跟何况你连根本性的问题是什么都还不知道,不要这么让别人轻视你嘛,卡西亚先生,小猫咪炸了毛,也是可以用牙齿咬破人喉咙的东西,跟何况你也不是小猫,你可是一头内心藏着恶狼的人。”
“虽然你自己不想成为猛兽,但是有些事情可由不得你。我也不想做任务,我也不想去什么学校学习,只想快乐的玩耍,但是这些东西不付出代价,可没有人愿意无偿奉献给你。”利说,然后拍了拍雪白的额头,那里有几根金色的散乱头落了下来,“对不起,不小心就变成说教了,其实我也讨厌这些,都是一些大家早已经明白的道理。可是卡西亚先生,我却没有从你身上看到明白知道这些道理的基本自觉啊。”
利感叹,卡西亚心里却是一颤,他还是怀念着在小城时的生活,虽然颇受那些贵族商人的压迫,可是五年多来已经习惯了。而且他到蒸汽工厂里去的时候,年龄才是十三,虽然心智成长很快,但是却是有着很多缺陷的东西。
“军部学校可不是仅仅靠着憧憬与向往就可以进来的机构。若你真的是平民,包括军部学校,包括神学院,他们很多附属院校中的某一些学校,就是那些真正平民能达到的顶峰了。就好像帝国重工与农业这样的学校,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并不值得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去劳心操控,这些东西还不能撼动,或者说能威胁到他们的权利与地位。”
利看着卡西亚冷漠的双眸,继续说着:“卡西亚先生,权利这个东西可是会上瘾的。一旦掌握,想要让人放开,就只有伴随着生命与鲜血了。钢铁王座下面的地基全埋着枯骨,这就是权利争夺的现状。并且钢铁王座因为地基的增长也越来越高,想要攀上去,得付出怎么样的代价,这个可能没有人去计算过吧。”
卡西亚依旧漠然的样子,身体站得笔直,这是在军部学校三个月以来的训练效果,不知不觉早已经融入到了他的身体里面。他的眼睛平静如水,但是里面仍旧有着荡漾不去的涟漪。
“那么我有几个问题,卡西亚先生。第一个,帝国建立的时间已经一千多年了,但是帝国的大公一直以来都是二十三位,从来没有改变,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利的笑容再次回到脸上。
“公爵爵位是圣多拉格帝国第一代圣皇与国王为了帝国建立后,为国家奉献巨大的人而特意封赏下去的,并且世袭制。”卡西亚背着教科书上的一句话,“有了第一代的积累,第二代若是能够努力,站稳自己的位置并且一直传承到今天,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卡西亚先生看来还是知道的。”利说,“所以这就是原因所在,在第一代真正的家主死后,他们要怎么坚守自己的位置不被后续突然冒出来的人顶替掉,或者说怎么才能在保证了自己位置权力的同时,不让更多的人站在到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地位?资源是有限的,钢铁的王座也就那么大一块。所有事物之间的差距都是对比出来的,如是每一样东西大家都有,那它肯定是最低贱的东西,如同生命。权力与地位也可以引申出同样的道理,我说过,它们是会上瘾的。”
“所以他们联合了?”卡西亚开口。
“完全正确,卡西亚先生,你猜得很对。”利拍拍手说,“几十年后,当第一代家族全部死亡后,当第一代圣皇与国王也死亡后,当帝国里所有人的面孔都几乎翻新了一遍的时候,没有了威望的他们,想要继续站在顶峰,想要继续行使权力的方便,想要继续高人数等而又不想让新的人登上顶峰,那么他们应该怎么做?他们尝试了很多的方法,最后现只有联合起来才行。于是他们签订了协议,并且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协议?”
“可以用简单的几句话概括起来的协议——二十三大公家族只能由二十三大公家族的人来终结;二十三大公家族之一若有危险,其他家族必须出手相救;若有家族想要退出协议,必须由其他二十二个家族一起同意。”利说。
“自相矛盾的协议。”卡西亚回应利的话。
“对,正因为矛盾,所以才能存在这么久远。完美的东西都只是用来追求的。”利笑,“那第二个问题,联合起来就能保证地位的巩固?”
“不能,国家尚且都会随着时间而消亡,这种依存国家而生的家族,国家的灭亡就是他们的末日。”
“但是帝国一直没有倒下,反而在日后更加强盛了,所以这说法虽然成立,但是现在并不受用。”利回应道,小花园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光线开始暗下来,“与权力相关的东西,除了金钱,还有另外重要的一点。”
“力量。”
“不,力量与能被控制,且能精确使用力量的人,可能更为合适一点。”利嘴角扬起。
“所以有了圣多拉格军部学校。”卡西亚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他和利同时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