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无际去做饭了,楚戈继续回房码字。
然而两个人的工作都在走神。
说是别想太多,怎么可能不想?
为什么这次秋无际出来时,居然会史无前例地愿意被他抱一下?那时候他做过什么感动秋心的事了么?
没有。
只因为在他遭遇敌情时,秋无际首次感受到了“想出来时出不来”是什么感觉。
焦虑,惶恐,不得见。
无力地煎熬了一整天,直到见到他无恙的那一刻,绷断了心弦。
两人很少讨论如果两界相隔永不得见,会是怎样……但这个忧虑从来都在两人心里没有消除。
张奇人不过出个国,一水之分,仇怨两隔,都已经让人心中闷闷了。
若是两界之隔,永世不见呢?
在这件事无法踏实下来之前,任何对“将来”的承诺和期许,都是虚的。
只争目前。
楚戈真的码不下去,就连打开群聊看见别人在讨论那张擦嘴图,此时看去都那么刺眼。
怔忡地在文档前坐了片刻,终于推案而起,离开了电脑桌。
秋无际正在洗菜,动作看似也不麻利,也是在走神的。
再走神倒也能感知到楚戈进来了,秋无际随口问:“干嘛?没茶了自己去倒一下……”
话音未落就僵在了口中。
一双臂膀从腰间环绕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
秋无际浑身绷得紧紧,下意识就是往后一肘顶了过去。
只听楚戈闷哼一声,却没有放开。
秋无际准备好的踩脚扭腕分筋错骨过肩摔的连环套路停在了第一个环节。
她的拖鞋踩在楚戈鞋面上,却再也没有用力。
“你干什么?”秋无际深深吸了口气,保持着清冷凌厉的声音:“这一肘下去,够你内伤了,你是不是真想死?”
楚戈忍着痛,低声道:“就是被你打死,我也认了。”
“你是真有自信我不敢和你玉石俱焚?世界毁灭与我何干!”
“就是世界毁灭了我也要抱着你。”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秋无际的神色从怒容不自觉地变成了白眼,半晌才道:“行了,你不是在修炼么,我们都在探索两界,寻求真实,不就是为了……为了自由出入,打破位界之限?须知凡事欲速则不达,你现在这心态就不好。”
她果然是知道楚戈为什么忽然“色胆包天”,大家在想些什么,其实一直就很明白。
“我只是太在乎你。”
他刚刚的话还萦绕耳边呢。
楚戈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他默默调息,调理着被母暴龙一肘子顶出的内伤,还是安静地抱着她的腰,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梦寐以求了多久的姿势,带伤咯血地达成了。
可是只要这么抱着,就是安宁啊。
那虚无缥缈的幻梦,书中的颜如玉,切切实实地在自己怀里。
他没有回答,秋无际也没有再推开。
两人就这么默默站在洗菜池边,足足十几分钟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楚戈焦虑的心灵终于渐渐缓和下来,开始感受到了之前无心在意的、她的柔软和发香。
“好了,去疗伤吧。”秋无际始终听着楚戈的心脏跳动声,感觉已经趋于平缓,终于低声开口:“记得带着蚌珠,这东西能辅助恢复……你这人,真是没事找事,今天的万更又悬了吧。”
她轻轻地挣了一下。
之前手肘怒顶都没能松开的怀抱,这次轻轻一挣就开了,楚戈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赔笑道:“万更没问题!只要手没断,吐几口血算什么,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秋无际自始至终没有转头看他。
既是怕自己看见他那副死相就忍不住揍他,也是怕被他看见自己红彤彤的脸。
这家伙以后还会不会得寸进尺啊?
到时候还要不要打他?
可是他当时的心意,真的浓得快要溢出来一样,能够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焦虑惶急。
为什么……能让人有点开心?
…………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仿佛在闹别扭冷战,各自闷头吃饭不做声,实际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对方说话。
秋无际面上是在生登徒子的闷气,楚戈也怕秋无际生气,一说话就挨骂,索性先闷声发大财。
抱都抱过了,一点小伤算个啥,再习惯一点,还能抱!
楚戈偷眼看看秋无际的司马脸,想说什么还是吞了回去,暗道现在还是冷却一下再说,等到晚上她的脸不那么臭……
“咳……我吃完了,码字去了……”
“滚去码字,今天没有万更,晚上不许吃饭!”
“遵命!”
楚戈一溜烟回了房。
接下去的码字果然很给力,跟吃了大力丸一样。
秋无际一下午都在听楚戈噼里啪啦的码字声,简直如同不需要思考的码字机。
作为码字萌新,秋无际是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能不需要思考就连续码几小时的,总觉得这不科学……然而事实证明人在打了鸡血的时候是真的可以。
剧情早在心中,思路清晰顺畅,起承转合信手拈来,时不时还能蹦出点灵感佳句。
唯一需求的就是精神集中,能够全情投入到剧情里。
楚戈一旦开始分心二用练功加码字的时候,往往就能进入这种状态。那时候的码字感觉不像码字,而是把一个世界发生的原貌还原在文档里。
秋无际理解不了,却很是羡慕这种状态,于是自己也去码自传去了。
她反倒还没楚戈静心,心思纷乱繁杂,一个下午连一千字都没码出来,却眼睁睁看着手机连续两次提示“您关注的《楚天无际》更新了”,意味着楚戈一下午又干出了两章。
秋无际看着自己稀稀落落的文档噘嘴叹气,气死人了。
还是有点疑难想问他。
可今天这个样子,怎么问啊……问他会不会被调戏啊?会不会说捏捏肩,或者索性抱一下啊?
不对,我还在和他生闷气冷战呢,怎么能问他?
正在纠结,门外就探出楚戈的脑袋,好像在看她在干嘛。
秋无际没好气道:“有事就说,有屁就放,在那缩头缩脑的干什么?又想偷袭抱人?”
“没,没。”楚戈赔笑着走了进来:“今天任务码完了,想求教师父一些修行问题。”
秋无际怔了怔,立刻找到了办法:“互换,我也问你问题。你的什么疑难,先说吧。”
楚戈其实有屁的疑难,分心二用修行顺利得一批,明显就是特意来搭讪,或者说是来给她消气的台阶而已。
只要有时间思考,作为后宫文写手的楚戈还是知道怎么做的。
被她这么一问,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哦,我在想,既然那海砂是可以助我锻炼精神术法的,那这个蚌珠有疗伤效果,能不能助我练一个疗伤术法?以后可以术法治疗,就不要这样等自疗恢复了。”
秋无际摇了摇头:“不可行,因为你金钟罩的根本修行属于刚猛之法,与疗伤所需的法力性质有所不同,混杂很容易出岔子。另外金钟罩本身就属于对自身恢复重塑效果极强的类别,自疗的术法也有些重复了,倒是别人给你治疗或者另用丹药都比自疗好咦,不对,这都你的设定,你不知道你问我?”
“咳,我就知道个理论不知道实践,还是要问问师父的嘛。”
秋无际接受了这个解释,矜持地站起身:“你坐过来,我给你看看伤。”
楚戈便揣手手坐在她的位置上。
秋无际伸手按了按楚戈肋下,有点青肿,金钟罩都扛不住。内伤反倒还好,自己收了力,法力没往里面肆虐:“还行,我给你梳理一下就好……”
轻柔的法力丝丝沁入肌肤,梳理着伤势。楚戈感觉甚爽,便问:“那你呢?你有什么疑难?昨晚说的转折还是不够用么?”
“不是……”秋无际一边按摩梳理,一边有些出神地道:“如之前所言,我在镇子里住了一段时间,其实在我剑道修行之初,那段日子的经历还是让我有所受益的,市井风貌,邻里争端,父母心意,小人肚肠……我幼年在山里是体验不出的,而仗剑行天下之时的视角,看着每个人都像看一本书,颇有所得。”
楚戈听得都有些出神:“有点意思……然后呢?”
“但现在回忆,或者说诉诸笔端的话,却只会感觉到很无聊,都是琐事而已,作为小说是不是没人看?”
楚戈第一次在她问写作问题时陷入了沉思。
本来具体在这个案例,完全可以一笔带过不用写的。但如果说的是如何把琐事写得好看这个更大的命题,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了。尤其那还是用抽离的上帝旁观视角看待琐事,这就连代入感都没有了,更难,也更无聊。
可以说楚戈本人都不够这个功力,但凡能够做到平凡之中见真趣的,都是名家。
真皱眉沉思,忽然感到肋下按摩的纤手开始转移,似是犹犹豫豫地,捏上了他的太阳穴。
楚戈怔了怔,就听秋无际的声音道:“算了,你码字一下午,思维本就疲惫,先休息一二,我们吃了晚饭再说?”
纤指轻柔,按抚在太阳穴上,幽香阵阵,沁入鼻端。
楚戈别说什么思维疲惫了,这一刻是连思维都没有了……觉得自己已经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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