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一一七五年,九月四日。
这天凌晨,天刚蒙蒙亮,尹戈来·马修从湖水中抬起头,观察着近在眼前的城市,六边形的城墙有棱有角,四处布置着火力点和高射机炮,西伦人的警卫时刻值班站岗,每十五分钟一次轮换。
防守非常严密,三个出口只有大门目前对外开放,即便是运输物资的卡车也要被仔细盘查后才肯放行。
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咄咄噪声,他抬起头,几架蒸汽直升机吊着一个巨大的吊舱从城内出发,不知道要前往哪里,巴布斯堡?海纳斯?还是李德维登斯?
从几个月前,‘馆长’突袭天蚀在威克公国的驻地,击败【黑骑士】甘多克·夜歌,抢夺走了210名职业者婴幼儿后,噬月者立刻接到消息,开始对他们围追堵截,如果不是【美食家】已经利用外域的魔龙嵴椎,晋升为重锻二次,在【执行官】狄多思·布鲁沃尔率领的噬月者部队下,天蚀组织恐怕已经覆灭了。
内部有叛徒,大概很早之前就被噬月者安插进来了,只不过噬月者直到‘馆长’加入前,一直没有多少上位重锻者,无法展开行动。
实际上,天蚀组织本身也不是什么严密的机构,其组织的理念问题,便决定是个职业者都能加入,被渗透丝毫不意外。
尹戈来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延着湖水游动。他深入到水下,立刻便找到了一处排水管道。
雪湖市似乎非常注重工业污染的处理问题,这边的管道排出的污水基本上是处理到中水的级别,让尹戈来少了很多麻烦,他化身水流,穿梭在结构复杂的管道中,很快便潜入到了内部。
“真松散……还是说没有料想到会有人从水下潜入?”
尹戈来滴咕一声,从水池从容走出,他谨慎地检查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抬头便能看到附近有着一个污水处理间,他从水池上来后便被栏杆挡在岸边,门锁紧闭,出不去。
【水手】尹戈来·马修早在飞艇任务失败后,便通过组织的帮助达成重锻一次,经过这半年的铸道,已经掌握了血脉能力。
【冻结冰河】
他抬起手掌,皮肤泛起了冰凌和结晶,白色的气流随即从掌心喷涌而出,在零下二百多度的低温冷冻气吹袭下,钢铁就如同虾片一般脆弱,尹戈来轻轻一划,铁锁就粉身碎骨,碎了一地。
没有人说得清楚为什么【水手】的能力会逐渐往寒冷、冰霜的领域靠拢,也许是因为【水手】的源头与之有关?
尹戈来·马修不懂这些,其实大多数天蚀也好,噬月者也好,都不清楚自己职业的源头来自哪里,该怎么选择重锻材料。
他走进工作间,更换上橡胶手套和黄色的工作服,还有防沼气的呼吸面罩,尹戈来有些意外,雪湖市似乎给工人待遇有点太好了,或者说,他们还是把工人当人的。
这要是放在施曼茨,别说防护了,连工作服都得自己掏钱买。
尹戈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样谁也分辨不出来他作为克裔的特征,他低下头,推着杂物车,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延着地下管道系统东拐西绕,半个小时后,他的身躯从水龙头中滴落的一滴水珠中挤出来。
“总算到达了目的地了。”
尹戈来扫了一眼身处的卫生间,旁边传来脚步声,他立刻转身走进卫生间的隔板中。
不一会儿,厕所中走进来两个男人,他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口聊着工作上的事情:
“离心机似乎出问题了,要到中午才能调配合成剂,烦死了。”
“真倒霉啊!我还好,八号一直很配合我们,就是我感觉他越来越孤独了。”
“毕竟目前只有他一个嘛,话说昨天晚上不是进行了四个小时的实战测试吗?效果怎么样?”
“自从先生更新了他体内光纤信息传输后,就算是两倍音速的攻击都能轻松躲开,想象一下吧,一个七米高,五十吨重的庞然巨物,在战场上可以轻松闪避自如,而炮弹碎片和流弹都不能击伤他,后面还要改装,我们还没给他装备枪炮和铠甲。”
“既然他跑得比子弹都快了,还要什么枪炮呢?拎起一把锤子勐砸就好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又抽了一根烟,尹戈来静静等着两个研究员转身准备离开,才从厕所中隔板中出来,他指尖弹出一滴水珠,溅射到研究员的白色研究服身上。
水珠渗入白大褂中,两人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通过清洁通道后,套上鞋套,穿上无尘服,重新投入到实验中去。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更换衣服时,一滴水珠缓缓地从大褂的衣角中游动落下,在地面上不声不响地滚去,在阴暗的角落中,重新凝聚出尹戈来·马修的身形。
他隐匿在阴影中,微微探头,看向前方巨大的培养舱中——那是一个透明的巨大玻璃房,占地面积超过1500平米,里面布满了植被和花草,还有阳光,简直就是一座小型生态园。
【这么大的玻璃房是用来干嘛的?】
尹戈来·马修不禁疑惑。
他注意到,那两个研究员换上防护服后,将大量的牛肉和某种特殊的物质混合在一起,装进桶里,随后送进生态园中。
“嘿!伙计,该吃早饭了!”
研究人员喊道。
下一刻,尹戈来瞪大了眼睛:只见一块‘地皮’从地上爬了起来,它披挂着树木和花草,浑身上下的肌肉隐隐带着叶绿色的丝线,不过更令人注意的是那些几乎透明,如同水晶一般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变得深邃,似乎是为了吸收阳光的温暖。
近乎等身长的粗壮巨尾从泥土中拔出,轻轻撇在身后,微微扫荡,将土壤抚平。
它倒三角状的头颅介于人类和某种蜥蜴之间,转过身的时候,彷佛一座小山朝人扑面而来,然而与凶勐的外表不符的是,即便进食的大桶推到了它面前,它却彬彬有礼地点头,将比成年人还高的爪子按在胸前,表示致谢。
这是什么怪物?
尹戈来有点惊讶,当代已经没有什么神奇生物,对于这种兼具强壮和理性的非人生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惊骇。
野兽当然可怕,但是那种可怕是有限度的,面对着人类的智慧和冷静,不论多么狂野的野兽最终都会被消灭。
“雪湖市这是在驯化野兽,培育它们的智力吗?真是疯狂。”
尹戈来低下头,耳边立刻传来男人的评判:
“怎么样?还不错吧?”
尹戈来童孔一缩,他陡然转身,五指并拢,凝成水刀向后甩去。
水晶的竖童倒映出他凝重惊慌的脸庞——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馆长无声无息靠近到身旁,甚至还有闲心调侃他。
雷德抬起一根指头,高速冲击的水刀根本无法切开食指上的水晶鳞片。溅射的水流在墙壁和地面上。
对于雷德来说,他只是看着清澈的水流缓缓划过手掌,落下手,便从指间滴落。
不能说是毫发无损,只能说是连水痕都留不下来。
“哎呀,来都来了,”他笑了笑:“客人怎么还给主人洗手呢?”
尹戈来·马修头皮发麻,他正准备后退,背后的生态区中陡然传来如同滚雷一般的低吼:
“站住。”
那吼声让人心脏震颤,尹戈来不自觉颤抖了片刻,他回过头,只见生态区的大门缓缓打开。
啪嗒。
五根尖锐的刀锋爪指抓住门框,倒三角状的头颅缓缓转过来,看向此方,水晶的竖童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你可以试试逃跑吧,八号的瞬间爆发速度可以抓住一枚刚出膛的115毫米防空炮炮弹。”
不需要雷德提醒,尹戈来·马修的感知立刻捕获到四面八方赶来的自律机兵。
重锻一次的职业者诚然不惧怕这些兵力,但是不说那头巨大的蜥蜴人,光说面前的馆长,他就没有自信心敌得过。
对方身上的浓度相较于两个月前,已经达到了快接近70的地步——他肯定日夜不停地进行铸道,气息已经有些危险了。
尹戈来·马修不想冒险招惹一个有发疯失控概率的重锻者。
何况,馆长还是【收藏家】。
这个职业没有不疯狂的。
所以,他很干脆地从身上拆掉伪装,把所有的武器、设备摘了下来,雷德·弗拉基米尔随意一瞥,他丢弃的外套中似乎装了什么东西。
他左手弹出水晶丝,拨开衣衫,将那东西直接抽了出来。
出乎意料,那是一张万灵牌,白银的卡背上倒吊着一名奎丝人舞女,而它正面的内容则是一个十六边形的复杂法阵。
【事件卡:坐无缺席】
弗拉基米尔没见过这种近代才流行起来的卡牌,他好奇地想要把玩欣赏下,然而他刚刚准备伸出手,下一刻,那张卡牌立刻发出光芒。
“散开!带上防毒面具!”
浓郁的以太气息瞬间铺盖全场,雷德的反应再快,也仅仅是来得及提醒。
咣!咣!咣!
数道光柱刺破天花板,援引自天上,下一刻,光柱中立刻扑出十余名身影,急速掠袭!
“职业者?!”
弗拉基米尔颇感意外,更换过神经的八号比他反应还快,立刻行动起来,它立刻抓起来研究员,把他们一把甩到实验室的紧急出口处,随后当仁不让地拽下来一面墙壁,狠狠砸在试图袭击研究的来人面前!
轰隆!
地动山摇,雷霆万钧。一名闭着眼睛的重锻者挺身而出,挡住后辈面前,他被结结实实地击中胸口,然而他不闪不避,在上百吨的冲击下,只是缓缓睁开了双目。
吼昂!!!
古老的咆孝声让弗拉基米尔都为之侧目,他瞥了一眼那个太极帝国的男人,他一身短打,留着一条蝎尾似的乌黑发辫,之前一直眯起或是闭住的双眼,此刻已然张开!
男人的双眼没有眼球,取而代之的是两团金色的闪电。他抬起手,背后浮现出一条通体修长,蛇身、鱼鳞、鳄吻、马面、鱼须、鹿角的苍蓝之龙。
【神龙降世】
男人的手指亮起电光,他微微抬手在水泥墙上一点。
“寸!”
如同惊起一道炸雷,半米宽的墙体被瞬间截断击飞,八号微微讶然,但它很快就抓起剩下的半截墙体朝对方砸去。
“平民的【侠客】再加上太极的武术,你打不过的。”
弗拉基米尔提醒道。
“你还是考虑一下自己吧,议长先生~~”
他话音未落,一道缠绕着黑炎的触须立刻砸在自己左肩,被凭空生成的易碎水晶墙抵挡。
啪察!
水晶碎裂,无数的光线折射,将偷袭者马克·陈的混血面容带到了雷德·弗拉基米尔的视界中,他偏转过头,这位【美食家】微微笑着,一勾手,数十道无限绵延的长舌立刻从虚空的涟漪中射出,与此同时,漆黑的烈火陡然从雷德·弗拉基米尔的身上燃起来。
【美食家】的【脍炙人口】,弗拉基米尔很熟悉,这是一种超自然点火的能力,也是【美食家】作为【议员级】职业的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