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无尘村发生了一场火灾。
一百九十六口村民全部死亡。
身为邑垣族最正统的一个村落,从供奉巫摩神女到水神,总是笼罩在一层神秘面纱之下。
九年前这村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
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刻意掩住,让真相永远埋藏在棺木中。
但唯一确信的是,这村子已经没有了。
村民全都死光了。
可现在眼前这老头却告诉他,刚才他去的村子是无尘村,陈牧是真的傻眼了。
似有一层冰渣子渗入了他的皮肤,冷的发颤。
那耳聋的老婆子是怎么回事?
那些院内玩耍的小孩子是怎么回事?
那个叫丫丫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
难道一切都是幻觉?
老汉擦了擦手上的泥渍,神秘兮兮道:“官爷,早在九年前那无尘村就没了,就在那山里,寻常人是很难找到的。你该不会是……被魇了吧。”
老汉所谓的‘魇’,类似于鬼打墙或者迷魂术之类的。
让人进入特定的幻境,看到死去的人。
陈牧沉默不语。
他身上还带有云芷月送给他的辟邪珠,对于一般的梦魇幻觉都可破去。
可为什么在无尘村没起作用?
莫非是幻境很强大?
压下心中的疑惑,陈牧望着眼前的老汉说道:“今天我来鸡西村是询问一些事情,关于六年前你们暴乱一案。”
老汉一愣,连连摆手紧张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跟我没关系啊官爷。当时老汉我因为误服了野蘑菇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谁知道那些村民们忽然去县衙杀人了,这真的和我没关系啊……”
当年那案子过去了这么久,这老头还活着。
足以说他确实跟暴乱一案没关系。
甚至也不晓得其中的内情。
否则便真的有阴谋,幕后人也不会任由他活到现在。
不过陈牧想要的是当年的一些具体情况,哪怕这老头不晓得内情,总该能提供些什么。
哪怕一丝丝线索也行。
陈牧笑道:“你别紧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觉得官府还有必要抓你吗,就是问点情况。”
听到陈牧这话,老汉才放下心来。
“你叫什么名字。”
陈牧问道。
“老汉叫元老瓜,你叫我老瓜就行了。”老汉搓着手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
毕竟这名字确实有些太瓜皮。
陈牧点了点头:“我问你老瓜,现在这村子里还剩下多少人?”
“没几个了,自从六年前那场暴乱,死的死了,走的人走了,剩下的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实在没地可去儿,你看看这村子,还能住人吗?”
元老瓜摇头叹息道。
陈牧瞥了眼旁边半榻的牛棚和瘦骨嶙嶙的老牛,继续问道:“六年前村民暴乱时,你在哪儿。”
“官爷,刚才老汉不是说了嘛,我吃了山上的野蘑菇,跑了好几天肚子,最后都起不了床。”
元老瓜苦笑道。“当时老汉我都以为要一命呜呼了,幸好老天没收我这条贱命。
后来我得知他们跑去悬崖闹事,刚开始并没有在意,毕竟以前也闹过,顶多就是骂两句。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县太爷和他的家眷给杀了。
你说这事怎么弄成这样了,唉,人啊,一旦逼急了,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说到最后,元老瓜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对,连忙改口讪讪道:“我的意思是,人不能太感情用事。”
陈牧道:“你的意思是,之前村民们闹的时候,并没有发生过流血事件,对吗?”
“当然没有了,民不与官斗,谁有那胆子。”
云老瓜撇了撇干瘪的嘴唇,语气压低了一些。“更何况那县太爷其实也并非是个恶官,平日里还是很照顾咱老百姓的。主要是那税把人给逼急了。”
“什么税?”
陈牧眼神微微一动。
自从太后掌权之后,是逐年减赋税的,为的就是让老百姓的压力少一些。
虽然有一些地方并未实施政策,但东州这个仅次于京城的富饶之地,应该不会出现太严重的苛刻赋税事件。
“这个……”
意识到自己又多嘴了,元老瓜苦笑道。“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税,不过现在好多了。”
见对方不愿细说,陈牧回归了之前的话题。
“在村民暴乱之前,听说有天地会的人前来鼓诱你们,你见过他吗?长什么样子。”
“这我倒没见过。”
元老瓜摇头老实说道。“我也是听后来有人说的,但我压根就没见过什么天地会的人,也许是那些天我生病,天地会的人私底下撺掇他们。总之,官府既然贴了告知,那准没错,可恨这些天地会的家伙!”
陈牧拿出小本子。
特制的漆黑炭笔在纸上写出一个个漂亮的小字,将线索一一记载。
元老瓜当时一直在村子里。
哪怕他生怕趴在床上,也应该会得到一些情况的。
所以当时有没有天地会的人蛊惑,值得生疑。
“你再仔细想想,在村民们暴乱之前,还有没有别的奇怪事情发生,比如有很多人生病什么的。”
陈牧细致询问,“你别着急,仔细想,能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元老瓜本想摇头,但看着陈牧明亮闪动着精芒的目光,犹豫了一下,便仔细回忆。
陈牧也不催促,安心等待。
空气中难闻的牛羊粪味依旧不散,似乎这村子已经彻底被遗弃在臭水沟里。
没有人在意它的死活存亡。
陈牧心情有些低沉。
东州这种地方的村落都如此,其他地方的情况恐怕也好不了多少。
虽然近些年来太后一直在努力想办法振兴国家经济和百姓的生活水平,但之前几任帝王留下的烂摊子终究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就如石堂主所说,没有永久的盛世繁华。
该毁灭的,终究还是会毁灭。
好在太后终究是有魄力的,朝中也出现了不少能力出众的官员,局势也会慢慢好转。
过了好一会儿,元老瓜还是摇头:
“不好意思官爷,我真想不起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生病什么的也都没在意。”
闻言,陈牧内心有些失望。
虽然此次收获不大,但至少有些线索值得推敲。
就在准备离开时,元老瓜却想起什么,猛地拍了下脑瓜子:“对了,我怎么把那件事给忘了。倒是在村民们暴乱的前一个月,出现了一个怪事。”
“什么怪事?”陈牧锐利的目光锁住他。
元老瓜道:“就是天上出现了一些红色的飞虫,有很多,在我们村子上方盘旋。后来大伙儿以为是蝗虫,都去捕捉。不过那些飞虫却不见了。”
红色飞虫?
一个关键的信息再次呈现在陈牧的面前。
“你见过吗?大概什么样子?”
陈牧盯着对方。
元老瓜想了想,伸出自己的大拇指:“大概个头有这么大,牙齿挺尖的,我们也报了官。当时县太爷亲自过来查看后,但后来就没消息了。”
“除此之外呢?”
陈牧试图再挖出一些线索。
可惜这一次元老瓜是真的没有可提供的情况,摇着头苦笑道:“老汉我知道的就这些,其他的根本不晓得。”
陈牧也不再强求对方回忆,又去村里的其他几户人家转了转。
果然如元老瓜所说那般,村里只剩下几个病残老弱之人。
这些人知道的信息比元老瓜都少。
没挖到其他有用的的信息,陈牧便不在逗留,与元老瓜告别了一声,离开了鸡西村。
陈牧没有选择元老瓜所指的便道,而是按原路返回。
他要去无尘村看看。
看看那个耳聋的老婆子、漂亮的村姑丫丫、暴躁的老头……
到底是真还是幻境。
宅院安静。
静雅的房间内,褪下伪装的白纤羽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换了身鹅黄色的拖地长裙。
乌黑的秀发高高地挽起,美丽温婉。
莲步轻移间,白色的绣鞋在裙摆下若隐若现,如仙子般超凡脱俗。
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的韵味。
“姐,姐夫一个人去查案真的没问题吗?最近我怎么总感觉心慌慌的,要不我去找他?”
娇憨可爱的青萝美眸涌现出浓浓的担忧。
“就你?你添乱还差不多。”
白纤羽冷哼了一声,虽然也担心自家丈夫,但嘴上安慰道。“夫君他有天外之物,应该不会有事的。”
“天外之物感觉也不靠谱。”青萝嘟了嘟粉润的小嘴。
两人说话间,护卫黑檬敲门进入,语气恭敬道:“主上,白虎大人来了。”
“老三?”
白纤羽俏丽的玉容,挂着一丝诧异。
这家伙跑来做什么?
她示意青萝将桌子上制作的一些玩具收起来,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是。”
黑檬轻轻点头。
很快,一个体型稍稍有些宽厚的男人在黑檬的带领下,进入了客厅。
男子脸上带着银色白虎面具。
“二姐。”
看到白纤羽后,他热情打了声招呼。
白纤羽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美眸浮动着一抹笑意:“稀客啊,平日里都躲在犄角旮旯里算计别人,怎么今天突然转性,跑我这里来了。”
“瞧二姐说的,我这不是看望您来了嘛。”
白虎搓了搓手,嘿嘿笑道。
他拿出一些精巧的小礼物,摆在了桌子上:“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名贵之物,绝对是二姐你喜欢的。对了,青萝也有。”
“我才不稀罕呢。”青萝哼哼道。
白纤羽绝美动人的脸颊带起一抹不屑:“在京城,也没见你这小子如此孝敬我啊。反倒是玄武那家伙,被你指使对付我夫君,还没找你算账呢。”
“二姐,你不是已经打过玄武巴掌了吗?他替我受了,别没必要找我算账了。”
性子乐呵的白虎厚着脸皮笑道。
他咳嗽了一声,继续辩解道:“再说,我压根就没想着对付你夫君,我对二姐你可是真姐弟感情,小时候你可是最照顾我了,对吧。我也就是一个工具人,有难处啊。”
“呵,从你嘴里吐不出一句真话。”
白纤羽翻了个俏眼。
白虎使笑了笑,拿起茶杯想要喝两口,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戴着面具,便将白虎面具摘了下来。
露出一张胖胖看起来憨态可掬的脸。
那双眼睛微微眯起,如绿豆大小,仿佛始终在带着笑意,让人倍感亲切。
真的是一只笑面虎。
最为奇特的是,他的眉心处纹着一只眼睛。
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