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二位,让你们久等了。”
不过一会儿,一袭青衫的阮先生回到屋舍,朝着坐在椅上品茶的陈牧和云芷月拱手道歉。
陈牧放下茶杯,起身笑道:“没事,冒然来打扰先生倒是我们应该抱歉。”
“陈捕头哪里话,我倒是希望你能天天来。”
阮先生示意陈牧坐下,亲自添了茶水用玩笑的口吻说道,“这样或许能多带几首诗来,让我等大饱眼福。”
“那就只能碰运气了。”
陈牧笑了笑,注视着眼前书院里才华最为出众的先生,眼神闪动着莫名的情绪。
虽然阮先生已到四十,但身上散发出的儒雅之气却颇具魅力。
都说年少的女孩都喜欢大叔身上的沧桑味。
以阮先生这样的才华加上气质,哪怕再老个两三岁估计都能吸引不少女子的青睐。
“不知陈捕头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阮先生好奇询问。
陈牧手指轻轻刮着木桌边缘,语气平和:“是这样的,不知阮先生可否记得去年十一月十九日,由琴书院举办的那场诗词大会。”
阮先生端起的茶杯蓦地一顿,凌厉的眸光直射陈牧。
犹如一把冰冷的剑。
冷的彻骨。
不过短短的一瞬之后,他便恢复了正常。
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疑声问道:“去年诗词大会……你说的是柳香君死的那晚?”
一直牢盯对方神色的陈牧笑着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晚。”
“为何陈捕头又提起这件事?”
阮先生不解。
陈牧将后背靠在椅子上,淡淡道:“关于柳香君落水一案我有了些新的调查,所以想跟阮先生问问那晚的具体情况。”
“怎么了?香……柳香君她不是意外落水吗?”
听到此话,阮先生面露困惑。
他将茶杯放回桌子上,想了想又重新端起来,用杯盖轻轻过滤着茶水。
茶水泛起道道涟漪,打着细叶旋儿。
亦如他此刻的心境。
陈牧叹了口气:“恐怕还有内情,在这里我也不便多说,只希望阮先生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比如,柳香君当时见了谁,或者她做了什么?”
阮先生沉默了许久,轻声开口: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毕竟我对柳香君不太熟悉,不过那天晚上的一些情形我还是能记起的。
我们琴书院组织了那场诗词大会,请来鞠春楼的姑娘吟唱活跃气氛。
本来我们也邀请了薛姑娘,可惜那晚她没来。
倒是柳香君姑娘却比往常更为活跃,好像很开心,甚至……”
阮先生顿了顿,无奈道,“甚至邀请不少男士陪她喝酒,要知道依照柳姑娘以往的性子,那些男人是没有机会靠近她的。
后来柳姑娘喝醉了,我记得是袁杏儿和其他姑娘照顾她。
可惜在诗词大会结束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当时袁杏儿和其他姑娘在船舱外与岸上的人道别,却忽略了船舱内醉酒的柳姑娘。
因为那时船舱两头的夹层都被打开,柳姑娘可能是在呕吐时爬到后舱,结果不慎落水,等救上岸时已经死了。”
说完,阮先生长长的叹息一声:“可惜了一位佳人。”
陈牧听完后久久不言。
大脑如鼓风机的叶片飞速旋转,分析着当时的情形。
很奇怪。
从阮先生描述的口吻来看,他既像是近距离的旁观者,又像是站在岸边的远距离旁观者。
对于有些细节他记得很清楚,但对于有些细节却很笼统。
“柳香君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陈牧又问。
阮先生失笑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也很难记得。”
“阮先生就没有与柳姑娘喝酒吗?”
陈牧皱眉。
阮先生静静地看着茶杯里缭绕着的热气,摇头苦笑:
“这倒没有,说句稍稍过分的话,我对风尘女子不是很感兴趣。当然,也陪朋友去过几次鞠春楼,都是为了应酬罢了。”
“原来如此。”
陈牧恍然点头,但内心却颇为诽谤。
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你画人家姑娘做什么?
“哦对了。”
阮先生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正,转移了话题,“正好陈捕头你今天来了,我有些事情要给你说,也免得我亲自去找你。”
“什么事情?”
他明白对方在有意回避话题。
但又很好奇。
阮先生压低声音:“您之前给出的那首诗惹出了一些麻烦,虽然这麻烦我们早已预留到,但还是被人利用炒作。”
“利用炒作?什么意思?”
陈牧有了不好的预感。
陆先生涩然道:“这首诗基本已经传遍了大半个天下,包括京城,已经有好事之人将此诗拿来做文章,编造了一些谣言来抨击太后。
有说那位无名道人是一位被太后压迫的老臣,又有人说是一位郁郁不得志的俊才,屡次被太后忽视。
甚至有谣言说这位本打算辅佐皇上,但被太后贬去。
总之一些势力暗中推波助澜,开始质疑太后并非传闻中那般招纳贤才,刻意打压皇帝……”
陈牧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如果早知道,他不会那般鲁莽,至少也应该换个知名度低的诗来抄。
但同时他又莫名感觉到一阵爽。
一首诗就能搅动朝堂风云,果然爽的一匹。
“据宫内消息,太后对此也是雷霆大怒,并派出冥卫调查此事,也寻找那位无名道人。”
阮先生说道,“陈捕头,到时你也会被调查,总之还是要小心应付。”
陈牧眉心紧皱。
果然我现在被霉运缠身了。
把皇帝惹了不说,现在连太后都给惹了,分分钟作死的节奏啊。
望着阮先生担忧的神情,陈牧释然一笑:“不用担心,我也只是个无名道人身边的一位过客而已。”
“那就好。”
阮先生也笑了起来。
经过对方这么一打岔,陈牧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询问了,于是问了一些零碎的问题,便和云芷月起身道别。
将陈牧二人送出琴书院后,阮先生回到了屋舍。
他望着桌案上画了一半的山水,良久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拿起笔蘸了蘸墨汁。
手持青笔却迟迟未落,直到一滴落墨坠落在纸上。
他皱了皱眉,将未完成的画作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转身从书柜中取出一摞画作,细细翻看。
神情复杂。
所有的画里只有一位女子柳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