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语殿下走后,子衿也走出了那间书房,这个世界的雪正在慢慢消融,他抬起头,发现月亮变成了红色,好像正活生生地盯着自己看。
忽然有一阵阴风吹过,庭院里的积雪波浪翻涌般卷起数丈之高,寒意更甚。
于此同时,一道黑色身影从那缭乱的雪花里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子衿还来不及眨眼,那身影便比蓬起的雪花早一步俶尔远逝在无尽的黑夜。
直到那狂躁雪花真正落地,子衿的意识才渐渐回归。
他握剑的手都险些不稳。
此刻他有一种直觉,这个身影跟随了他好久,大概是从他离开风雅颂堡就一直跟到现在。那次与少康师兄到皇城历练,在太傅府还同那身影交锋过一次,只可惜当时他太弱,连他的影都没碰到过。
思忖间,他的身形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几乎只是一瞬他便追至方才刚经历一场血战的长街尽头。
他看了看两边空寂的街道,满街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那血水也凝固成冰,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四顾茫然。
忽然间,他警觉地转过身。
身后,高有狐突然从一个漆黑的巷道里走出,还隔着老远,子衿的目光便透过稀薄的雪花认出了他。
“有狐大哥,原来你在这儿啊?”子衿下意识地问道,他的脑海里一片茫然,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或许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子衿兄弟。”高有狐走近了些与他四目相对,讶然道:“怎么会是你啊,我刚才正追那魔界的护法车攻呢,到这儿就没了踪迹。”
“对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人给忽略了。”
子衿双手一击,恍然大悟道:“若是让他逃回魔界,恐怕这大周的地界又要遭殃了。”
此次魔界大主归墟虽没有亲率魔兵前来,但考槃的死他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呢?子衿能预感到,过不了多久,这里以及皇城还有一次毁灭性的灾难。
高有狐走到了子衿身边,解释道:“城门攻陷之际,车攻那魔头就想趁机溜走,被我及时发现追至渭河边打成重伤,他好像又逃遁回了城里,要不我们分头找找吧,他受了很重的伤,估计走不了多远,千万不可把这个祸害放回魔界,否则这天下又要遭殃。”
“不用了。”
出乎意料的是子衿居然一口否决:“那又逃回城里的车攻只不过是个障眼法,真正的车攻此刻早已离开了商洛城。”
“哦?”高有狐第一次对子衿的分析感到很惊讶,他不解道:“子衿兄弟,你是如何判断出这是障眼法的?”
子衿不紧不慢道:“我刚才也是追一个人的身影到这儿的,两个人的身影都是到这里才消失的,那就只有一种解释,都是障眼法。”
高有狐顿了顿还是哦了一声,很显然他并不赞同这样的分析。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子衿也在说谎。
他的这种感觉也不是不无道理的,自从雅鱼死后,子衿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从稚嫩蜕到成熟,变得颇具城府。
子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有狐大哥,仗已经打完了,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你有何打算?”
“我……”高有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继续寻找师妹吧!!!”
“你打算去哪里找?”子衿问道。
“还没想好。”高有狐摇了摇头,叹息道:“走到哪算哪吧,就当碰碰运气,都找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去哪里了。”话语里多少有几分心酸。
子衿默然不语。
高有狐忽然问道:“子衿兄弟,现在你打算去哪里,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去办吗?”
子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诉了他。
高有狐听后一脸诧异:“没想到扶风云塘既然还有人逃出生天?”
当年扶风云塘与魔界一战,整个六界都为之动容。
平复了片刻,高有狐接着道:“可是子衿兄弟,你要想凭借一己之力找到神器异兽,谈何容易啊!!!”
“嗯,我知道。”子衿无奈道:“可这就是我的使命呀!哪怕耗尽一生我也得去做!”
这倒不是什么豪言壮语,而是他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必须要扛下来的责任,有人荆棘里丛生,天生就遍体鳞伤,有人火中取栗,同样要化为灰烬。人生百态,冷暖自知。
高有狐想了想,道:“既然子衿兄弟你那么执着,那不妨我陪你一起去吧,路上有个伴不孤独,若是遇到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他本想说扶风云塘与镜花水月山庄同为仙界三族,理应相互扶持唇亡齿寒,可他在想到自己的师傅长孙蜉蝣的时候,又犹豫了。
那是一个让他琢磨不透的人。
“不不不”子衿连连摇头道:“有狐大哥,你还要去找你师妹呢,况且我这一路凶多吉少的,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怎敢拖累你。”
“子衿兄弟哪里的话。”高有狐笑道:“你忘了咱们结拜时说的话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至于找我师妹嘛,目前我也没有确切的方向,或许与你一道还误打误撞的遇到了呢。”
子衿还想说什么,高有狐比了一个嘘的姿势:“我心意已决,你若是还要推辞的话就是不把我这个大哥当回事儿了。”
“这……”子衿无奈只好应下:“那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又给有狐大哥添乱了。”
“哪里的话,我在这世间独自行走了数十载,能与子衿兄弟搭个伴,也是荣幸之至啊。”高有狐喃喃道。
这话倒是不假,他这几年确实是一个人风餐露宿,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六界,有时候甚至连个搭话的都没有,倍感孤独。
这世间,谁又愿意真的孤独呢?
即便是那高悬枝头的萤火虫,也是相互照亮。
“那我们首先去哪里呢?”高有狐又问道。
子衿直言道:“先去涂山城吧。”他早就做好了规划。
……
……
翌日清晨,这个世界的雪终于不再下了。薄薄的阴云里,有春光透出,一点点撕裂那片漆黑的领域。
梦语殿下起得很早,她想给子衿道个别,昨晚回到屋后,她彻夜难眠。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她害怕再见到他,事实上她又觉得非见不可。
从那夜猪狐妖袭击皇城第一眼见到他时,她就对这个同自己一样倔强的男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倒不是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而是一种飘浮在空中却又触手可及的臆想。
梦语殿下怀着忐忑的心叩响房门,她连叩了几下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殊不知子衿同高有狐昨夜已经连夜离开商洛城。
他也害怕再见到她,倒不是害怕分别时俩人无话可说,也不是担忧彼此会难舍难分,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对方是不善言辞之人。
“你……醒了吗?”她还是轻声问道。不过她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只不过是她不愿意相信这个无据的直觉。
在她看来直觉有时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等到她真正推门而入,看到里面空空如也时,心里还是一阵莫名的绞痛。
他果真走了?一声不吭就走了???
梦语殿下有些心神恍惚,她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因为从始至终她就认为他绝不会不辞而别。
片刻之后,她还是关上了房门,若无其事地走出了院子。
她还是那个如此刻世界一般冰冷的冷坯子,大周的皇帝陛下。
……
……
经过三天三夜马不停蹄的长途跋涉,子衿与高有狐终于到了涂山城。
涂山城,这里仍然是大周的辖地,只不过是相对于商洛城这样的边境之城,这里却是腹地许多。
由于隆冬还未真正退却,因此涂山城显得有些冷清,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街道两侧茶楼酒肆倒是都大门敞开,冒着热乎气儿。
两人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下了脚步,高有狐指着那“锦上添花”的四字牌匾道:“这家酒楼里有一个说书先生,上次我游历到这里就听说那说书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如我们先去打探一下消息吧,这样盲找也不是办法呀!”
子衿嗯了一声便跟随在高有狐身后走进了这家名叫“锦上添花”的酒楼。
这酒楼也不大,就二层而已,一楼是供给客人吃喝的大堂,二楼是客房,所不同的是二楼最西边的一间大客房里,不管春夏秋冬总能时不时地传出阵阵哄笑声。
那便是高有狐所说的那个神通广大的说书先生的舞台。
两人已经步入大堂中央,方才有一个懒散还打着哈欠的店小二朝他们走来。
那店小二见了客人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倒颇有几分大爷的姿态,走近后,不屑道:“二位,听书喝酒还是住店啊?”
高有狐也不计较,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早已习以为常了,那店小二之所以如此嚣张跋扈,那是因为酒楼里有一个无所不知说书先生可以引来常客,向来不怕怠慢了客人而没有生意可做。
“哎”见两人不说话,那小二竟用力拍了拍桌子,气冲冲道:“二位哑巴了?”
高有狐这才笑道:“听书!!!”
那小二转身抬手一指,有气无力道:“上楼左转!!!”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