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红的光线变得愈发真实,像是刚从血囊里浸出的鲜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三人的脸颊,他们都可以清楚看清对方脸色的变化。
“嗯?”高有狐神色一紧,语气中颇有几分急切想知道答案的意味。
子衿却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祭天王子,好像是想从对方的眼底直接拷问出他心底的秘密,可是他的目光才一勾连上对方,还未来得及探取一句成型的话语时,那光线便在这一瞬里黯淡了下去。
那是二层小楼里挤出的光线。
此刻小楼的里间挂满了灯笼。它们燃起火之后更像是一枚枚红通通的柿子,那光线便透过薄薄的柿子皮铺就开来,给人一种空灵无根的错觉。
而那光线的根就在灯笼的火光里,子衿一开始便看得透彻,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等候他们的居然是这个让人摸不透彻的楼烦国王子。
祭天王子的视线也随着那如潮水般忽然退却的光线移去,最终停留在楼阁之上。
子衿两人也随之望了过去,只是还没等他们定睛,那最后一抹血红的光线便从楼顶缩了下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急,就连思维也是零碎的,根本无法脑补出那些光本来的面貌。
祭天王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收回视线,脸上强行挤出一抹笑容,然后看向子衿,问道:“你知道这些灯笼的来历?”
子衿的视线也收回到了祭天王子的身上,有意无意地吐出了四字:“炽血纱红。”
炽血纱红,这正是那些灯笼的名字,江湖传闻楼烦国有一悬壶济世的医师研制出了此物,可以保住一切易腐烂的东西,哪怕是死人的容颜,只要经这光一照也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子衿进来时看到这些血红的光线便想到了一点,那就是独臂粮掮客已经被人杀死,而他们驼峰下的极寒风暴毒汁就在这光下储藏,可以完好无损。
当时他还以为是回春要用那毒汁与他们做一笔交易,直到祭天王子的忽然出现,他才改变了这种看法,他不禁有些错愕,竟然有人敢在回春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
“不错!”祭天王子眯眼一笑,啧啧赞叹道:“你果然是好眼力,那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吧?”
子衿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想背叛回春,投靠到梦语殿下这一边?”
“聪明!”祭天王子愈发佩服眼前这个白衣少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炙热,竟毫不掩饰道:“那这笔买卖你是做还是不做?”
一旁的高有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祭天王子是想用解药换取他们的引荐。他知道梦语殿下信任子衿,因此想从子衿身上寻找突破口。
梦语殿下是出了名的“恶毒之人”,对待叛徒向来没有丝毫的手软,特别是像祭天王子这种两边摇摆的狗尾巴草,若是轻易又投靠过去,没有人做担保,恐怕殿下一怒就直接踩碎他的脑袋。
而子衿是个耿直之人,向来一诺千金,由他出面担保,祭天王子便可高枕无忧,做一回真正的狗尾巴草。
子衿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饶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高有狐见子衿犹豫不决,便开口问道:“你只是想让殿下保住自己的脑袋?”
“不不不”祭天王子连连摇头,却是快人快语道:“还有我楼烦国的万千子民,以及宗祠祖嗣不能遭到任何破坏,事后两国依旧交好,谁也不能秋后算账。”
高有狐听后也拿不定主意,心里却咒骂他想得倒是周全。
子衿犹豫了片刻,突然抬头道:“把解药给我,保你楼烦国无事。”
“此话当真?”祭天王子有些惊讶道。
子衿郑重其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得到保证后的祭天王子,脸上明显多了几分血色,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高有狐打断了,他有些不解道:“回春还没有战败,你为什么就忙着倒戈,你不怕操之过急?”
祭天王子闻言后却是哈哈一笑道:“胜败不是已经很明朗了吗?”
高有狐道:“我看未必吧?回春很快就会炼出蚕殓雪母,到那时一切生灵都难逃他的魔爪,就算梦语殿下的毒被解了,不是也一样难逃一劫吗?”
祭天王子依旧笑道:“我看你是高估了回春吧,他这个人就是太过妇人之仁,做事优柔寡断,即便是给他回天之力,恐怕也难逃惨败的命运。”
对于这一点,祭天王子是深有体会的,从一开始他便不太看好这个城主,他之所以出兵相助,完全是受他的父皇蚕食国王的命令,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他有选择的权力,他在第一次试探回春过后,便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不与回春同流合污。
不过也就是在那一晚陈仓夜战,回春大败之后,蚕食国王见势头不对,才令祭天王子找机会向梦语殿下靠拢。
大国内战,小国往往只不过是墙头草罢了,只要不站错队,夹缝中也能生存。作为小国的精神领袖,这样浅显的道理祭天王子自是早已深入骨髓的。
高有狐不再多言,不过他打心眼里是鄙视眼前这个尊贵王子的。
子衿依旧脸色凝重道:“我会劝殿下接纳你们的,只要你做内应打开城门。”
“那是自然,城门一事我早有策划。”祭天王子热忱道:“烦请少侠在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我这就去把解药拿来给你们。”
子衿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拿到解药后,祭天王子把子衿与高有狐扮作自己的随从,亲自送出了城。
……
……
梦语殿下服下解药后,脸上的浮肿的迹象立时消失,那绝世容颜依旧如画,每一寸肌肤都嫩得貌似可以捏出水来。
在短暂调息后,她的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子衿见她无事便头也不回地默默走出了营帐。
梦语殿下见状,疑惑地看向一旁的高有狐。
高有狐便走到榻前,低声给她讲述了雅鱼遇害的事情。
梦语殿下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脸上竟多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讶然之色。
老实说她心里是希望子衿与雅鱼结束恋情的,不过她并不希望是这种方式,哪怕是公平竞争她也不惧。
惊讶之余,高有狐还把在地下城与祭天王子交谈的事儿同殿下复述了一遍。
梦语殿下听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就按子衿少侠的意思办吧!”
高有狐也不再多言,以老熟人的姿态问候了一句:“那殿下好生休息,我便先告退了。”
就在高有狐走出营帐之际,呆愣在床榻上的梦语殿下忽然回过神来。她的眼眶竟破天荒地湿润了一片。
随后便是两行晶莹的水珠汩汩而下,一直淌到咽喉上,然后在一声哽咽里支离破碎。
……
这天夜里,陈仓沃野上刮起了罕见的大风。
风卷残雪,漫过天际,铺天盖地的雪溜子敲打在营帐上,像是千军万马在厮杀,足以摧毁一切。
这是子衿心里的大风,刮了好多年,却从未如此惊天动地。
子衿一个人坐在案前沉默不语,脑海里却竟是雅鱼的欢声笑语,他不敢动弹一下,生怕那声音会突然被打断,永远接不上轨。
不知何时,梦语殿下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她并没有打断他的思维,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发呆。
最后还是子衿发现了她。
子衿有气无力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梦语殿下便直接席地而坐,与之相对。
俩人相视一眼,皆是沉默不语,眼底却显现出相似的同情之色。
沉默了片刻之后,梦语殿下还是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亲手宰了回春那贱骨头,祭奠雅鱼的在天之灵。”
“不必殿下亲自动手。”子衿神色迷离道:“他的狗命只属于我一个人。”
“嗯”梦语殿下轻声道:“一定会如你所愿!”
就在这时,独孤城忽然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他本想退避,却被梦语殿下叫住了。
独孤城有些错愕道:“殿下原来在这儿啊!我方才去了中军大帐找你。”
梦语殿下转过身招手示意独孤过来说话。
等到独孤城走到她的身旁,她便收敛起脸上的悲色,冷冷问道:“那么晚了找我还有什么事?”
独孤城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子衿,还是道:“殿下,我想到了另一只帮手。”
“哦?”梦语殿下把视线移到独孤城的脸上,揶揄道:“说下去。”
独孤城道:“我之前听家师说,就在这陈仓沃野的西侧空地上,有一处古战场,那里曾是我大周开国与南方蛮夷的终极战场,当时两军交战三天三夜,引发了天雷,我大周最尖锐的玄甲骁骑全部命丧于此地。由于都是冤死,因此多年以来一直阴魂不散,只要在雨雪之夜便会形成阴兵借道的景象。”
“阴兵借道?”梦语殿下霎时脸色大变。在她的印象里,这样荒唐的事好像只存在于传说演义中。
独孤城接着说道:“方才有探子来报,说是无意中亲眼目睹了阴兵厮杀的景象,我才想到了这一点。”
梦语殿下的语气拉长了几分,问道:“你的意思是……?”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