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差距

千云生和老船长两个来到牙行，很快的就被让进了一个素雅的房间里。

这也是牙行的手段，作为海上打渔的存在，任凭老船长如何的远见卓识、老奸巨猾，但是遇到这种特别讲究品位的地方，还是能让他在心理上凭空矮了一截。

就如同这静室里的整体布置一般，同样的一桌、一椅、一茶、一凳，仿佛是寻常人家都能看到的布置一样。

但这些简单的东西凑在一起，放在这里，又能隐隐的让你产生出一种不一样高贵之感来。

所以，这些布置都是商人极其高明的心理暗示。让你一进入这种地方就心中底气不足，不自觉说话都陪着小心，自然方便管事们压价。

而对于千云生这样的仙师来说，这般布置则有些讨好的味道。

要知道仙师虽然和这些船长在东海来说是一种奇怪的共存关系，但并不代表着他们没有区别。只是东海的情况比较特殊，人类更需要抱团取暖罢了。

但是到了这些需要体现档次的地方，这些细微的区别还是把人给分了个遍。

就像城里的青楼和城外的码头一样，只要稍稍的把价位一抬，就可以在你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把人分个三、六、九等来。

这似乎是人类古老的恶习之一，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要分出个差别来。

只不过在过去野蛮社会时，这样的区分还特别的粗糙、带着一丝强制的意味。

而到了现在，表面上大家都没有什么区别，看似文雅了许多。只不过这样的文雅更加的隐蔽、带有歧视，也更加的让人不自觉地掉入了陷阱和难受中。

就像现在，饶是老船长见多了市面。但到了这种地方，千云生就可以不紧不慢，气定神闲的捧着茶慢慢地喝；而老船长则就像猴子火烧屁股般，怎么坐怎么觉得难受。

似乎对于他来说，宁愿趴在船舷上抽他的旱烟，也比坐在这小小的静室里喝这样一杯看起来很可能就能买他一年烟钱的茶水还来的开心。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不见得是越高贵就越觉得舒服。

反而越高贵的事情，总是透着那么一股子“装”劲，让人总觉得那些“贵族”们生来根本就不是来享受的，反而是来受刑的。

又坐了许久，才有一个管事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开始忙不迭地道歉，那话语仿佛如沐春风一般，让枯坐在其中许久的两个人也不好再发脾气。

千云生心中暗笑，这其实也是牙行里的手段。就像对待刚入了监狱的犯人，先要打一百杀威棒一般。

只有这样让你多等一会，才能显示出他们牙行的生意是极其的好，根本不在乎多你一个少你一个客人。

因此，千云生对于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管事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公事公办的把事情交接完，才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鬼面菇、墨刀螳螂或者黑山魔蝎这样的东西？”

这才是他今天要来的重点，这些东西都关乎到九幽之地的线索，而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在牙行了。

可惜的是，很快的他就失望了。也不知道是他找的东西太偏，还是过于冷门。牙行的管事捧来了厚厚的账册，查了半天，还是摇摇头道：

“千仙师，您要的这些东西还真没有，要不您到坊市里再找找看？”

千云生面上虽然不显，但是死死捏着扶手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心里其实明白，凭着牙行里消息灵通的程度，如果这些东西还是找不到，那想在市面上收到就更难了。

毕竟这牙行表面上是做中做保的地方，但背后其实是城主府的意志。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做中做保最是困难，必须要有强大的力量在背后保证才行。

像临海城这样的牙行，千云生和老船长两个，只要双方约定清楚，就可以比较放心地进行交易了。甚至牙行还可以帮着把关有没有明显的欺瞒压榨，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牙行的实力。

基本上大家都还是可以让双方比较放心的在他们的监督下交上抵押物，共同签署一份契约信息，这也是临海城这里有效平衡仙师和凡人的手段。

有些凡人需要仙师的帮助，而仙师也需要凡人的灵石，牙行因此发展成为一个在双方中间起着超然地位的地方。

不过其实发展到了今天，牙行已经不仅仅只是个做中做保的地方了。

它已经更加发展成了整个城里信息最活跃最丰富、情报最密集的地方。像千云生之前不少需要的东西，都是从牙行里找到的线索。

因此，也可见一个牙行在一座城市的运转里，占有着极其特殊的位置。如果哪一天牙行停摆了，恐怕这临海城就要瘫痪一半。

千云生猛吸了几口气，才终于安抚住自己几乎就要暴走的心。他定了定神，脸色差的如谁欠了他一大笔钱一般，无奈地说道：

“既然这样，那你就帮我把这几样求购的信息挂上去吧。这几样东西不管哪一样有了消息的话，我付他两枚......不，三枚灵石。”

“如果能拿来实物的，我也可以按照市价上高一倍的价格收购。”千云生最后补充道。

管事点了点头，帮他记了下来，回头就可以明示出去。

千云生也仿佛失去了兴致，在内心哀叹。他也知道这仅仅是万一存在的希望罢了，自己看来是要另想办法了。

其实他求购的这些东西，只要能找到一样，就能通过这样东西逆推出九幽之地的所在，而且这样也是极好的隐藏自己目的的方法。

因为这些东西虽然略微偏门了点，但是胜在需要的人也不是没有。

所以他求购这些东西也不会显得太突兀，特别是某些炼奇怪丹药的炼丹师和喜欢圈养奇兽的修士也会用到这样的东西，千云生也就不怕自己求购这些就暴露出自己的跟脚了。

但可恨的是，竟然一种都没有！

千云生拍拍脑袋，心下暗暗打气：“虽然暂时没有消息，但还是不能放弃啊......”

走出牙行后，他就和老船长暂时分开。老船长还要赶回去忙着帮他售卖妖兽的尸体，因此两人约好重新碰头的时间，千云生就自己一个人朝着坊市而去。

虽然说在牙行里没有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再想到坊市里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千云生却有自己的算盘，他准备去找点书籍，看看能不能从其中找到些新线索。

抱着这样的态度，他拦下一辆驭兽，驭兽后面挂了一个五彩的熟皮制成的车厢，由驭者驾着，载着他朝着坊市而去。

这临海城的坊市并不大，零落的几条街上，甚至还有几个店面的门是紧闭着的。

这也难怪，别看这临海城在东海来说，还算是重要的位置。但也许是因为太靠近海边，经常受到妖潮的袭击，所以除了和妖兽有关的产业外，别的产业都并不兴旺。

整个临海城就如一座战时的城市一般，所有的人和事都是为了和妖兽的争斗而服务的一样。

这种情况好也不好。好的在于，这里的人，哪怕凡人，都有一种争斗意识，甚至你在街头巷尾，时常都能看到打架斗殴、好勇斗狠，这些在临海城也并不鲜见。

不好的在于，这里除了为了妖兽而服务的以外，别的方面，你想要找到些什么，就困难了许多。

就像千云生手上现在有了新赚的灵石，但是到了坊市一看，一半的铺子竟然不出售任何东西，反而大声吆喝着的是收购东西。

他一开始还不理解，后来突然想明白。原来是对于这里的商人来说，从这里收购来的东西，拉到中州去卖，利润反而更加可观。

这也造成了临海城的奇特景象，别的地方都是唯恐东西卖不出去，这里反倒是唯恐收不到东西。

但这么一来，却让千云生有种想花钱也难的感觉。

不过这个地方也不能说你花不出钱去，因为有一样东西特别的繁华，那就是青楼。

可能是因为在海上呆的久了，人总需要找到发泄口。又或者临海城的人完美的践行了那么一句俗话：“男人有钱就变坏。”

反正这里的青楼倒是一顶一的红火，数量多不说，而且每间青楼里都是迎来送往的，好不热闹。

因此哪怕你有再多的钱，也不要觉得在临海城花不出去。这也变成了临海一景，甚至别的地方的人还会专门来临海城体验一番。

而且这里的青楼与别处还不同，别的地方都是白天休息，晚上开门。但这里的青楼也许是为了适应一年到头船来船往的需要，除了深夜的时间外，别的时辰倒全都是开着的。

这也造成了姑娘的损耗极大，常常听说有奴隶贩子往这边送还没有长成的姑娘，关进宅子里养大了，调教好，再送到各个青楼去。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千云生来说，也就是听过算数。临海城主都不管的事情，也实在轮不到他去管就是。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正朝着坊市里最大的一家书行走去。

其实这也不能算书行，因为这里的书籍也就百多本而已，只能可怜的占据了房间里的一个小角落。

就算是这样的规模，在这里也已经算是整个临海城最大的了。可以想见，这临海城对于这一类的需求荒凉到什么程度。

对于这些出海的渔民或者修士来说，他们更看重的反而是自己的经验而不是书籍。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代代相传的打渔经验早就已经够用，哪里还需要从书里获取知识。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来两瓶好酒，多找几个姑娘来的实在。千云生其实也能理解他们，就像自己这次出海的感受一样。

出海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也许下一次就葬身鱼腹也不一定。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就特别明显地印刻在了临海人的血液里。

千云生走进了这间书行，四面的房间里，除了半墙的书以外，另外几面墙上分别经营的是中州来的各种杂乱的小东西。

这些东西里大部分是给修士准备的，比如提升修为的丹药，斗法用的符箓，还有专门修补好的灵具出售。

另外也有一些是为凡人准备的，比如漂亮的首饰、珠宝等，可以说杂七杂八的就像是一间杂货铺般。

在临海城，除了青楼以外，就要数符箓和丹药卖的最好。

中州来的丹药，用的大部分是草木为配方炼制的，因此往往更平和。这一点不像东海这边，用的大部分是妖兽的血肉配置的，往往没有草木配置的丹药更中正，也更安全。

听说在东海，每年都有因为吃了用妖兽的血肉配置的丹药爆体而亡的，或者走火入魔的例子出现。

因此，这也造成了，如果不是没办法，或者钱财实在拮据，往往大部分人还是会更喜欢买一些用草木配置的丹药的。

但反过来，东海这边出产的灵具、灵器，品质上往往要比中州的要好上很多。

也许是妖兽的关系，东海这里常常能遇到一些稀有的材料。这些材料一从东海露头，就会被立刻消化掉。

这一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倒是中州没办法比的，以至于不少炼器大师为了获得更好的材料，也搬到了东海来。

不过这些对于千云生来说，还暂时造成不了困扰。他是鬼修，需要的材料和市面上大部分都不相同。

而且他现在最关注的还是修复摄魂幡和疗伤，别的事情都暂时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因此，他进来之后，根本就没有朝别的地方看，而是直接朝着书架走去。

本来伙计看着千云生走进来还热情地迎了上去，结果看到他只对书籍感兴趣，发现没有什么赚头，就干脆的一转脸，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千云生也不在意这些伙计的态度，他本来就不是喜欢殷勤的客人，正好乐得他们不来打扰，自己一个人定定心心地开始翻找起来。

这书架里所有的书都被上了封印，不过好在为了方便你查找，每本书的边上都贴了个纸条，纸条上有详细的介绍和评语。

千云生静下心来，边找边看，花了半个时辰，彻底的把书架翻了一遍，最后选定了三本书捧了出去。

“承惠灵石一枚！”

柜台里的掌柜倒是笑眯眯的，对于他来说，反正有钱就是赚，蚊子再小也是肉，反倒没了伙计的那种势利。

千云生点了点头，丢了颗灵石过去。然后捧了三本书就走出了铺子，朝着下一个书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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