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为龙

强烈的压迫感从骨架直达内脏，路德看向那突然出现的袭击者。

一条金色的巨龙。

如真正黄金一般光滑锃亮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锥状的灰黑色角质体从两肩和脊椎处长出，一对巨角从它的脑袋两侧弯曲向上、向外。

一开始就陷入被动的路德立即操控三头触手怪分身展开反击。触手携带着紫色的本源之力从各个方向挥向金色巨龙。

“如此弱小……”

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冷漠和惋惜，如同缓慢沸腾的岩浆。

一股炙热传到路德脸上，仅是龙息的余热就已让他全身被汗水湿透。

那张长满獠牙的嘴中喷涂的不是单纯的火焰，路德眼看着自己的三个分身在橙红色的光辉中碎成了粉末。

“你没有丝毫进步。”巨龙淡淡说道，“和那时一样，但我已经比之彼时强大百倍。”

路德挣扎着看向巨龙体内那团巨大的本源。这团金黄色比起他的本源大了有三倍之多，比起那条沙土巨龙也大了足足一倍。

龙爪的挤压放松了一点，这条巨龙眼神中带着戏谑和嘲弄，仿佛在等待着路德的答复。

——这条巨龙认识我……

就在路德思索之际，巨力再次传遍了他的全身。

“你忘了？！”巨龙把路德举到眼前咆哮道：“你竟敢忘！你把我心爱的女孩交给一个野蛮人，你和他把这副躯体打得跟死狗一样，就在她面前！你竟敢忘记，给我去死！”

路德被狠狠地砸在了沙面之上，一只巨爪朝他拍下，如同打苍蝇一般。

用粉红色的本源之力迅速治愈被摔碎的骨头，路德狼狈地翻滚着躲开了这记践踏。

他不知道这条金色巨龙为什么这么恨他，恨到宁愿用物理手段将他碾碎也不愿一口龙息融了他。

作为存在理智和智商的莽夫，路德果断选择了逃跑。

“愚蠢！”

一道龙息在路德面前炸开，爆炸产生的冲击直接将他往后掀飞来来，紧接着他被一条粗壮的龙尾给缠绕住了。

路德再一次落到了恶龙的掌控中。

“你不是很喜欢这样吗？灭世者。”巨龙戏谑道，“喜欢将人直接绞杀的怪物啊……我让你也尝尝被碾死的滋味如何？”

“我最起码，还是，个人。”路德挣扎着勉强说道，“但你绝对，是头，怪物……”

听到这话的黄金巨龙瞳孔一缩，猛地收紧了缠绕在路德身上的尾巴。

干喊一声后路德再发不出声音。恶龙微微眯起眼睛，欣赏起猎物走向窒息的模样。

就在黄金巨龙兴奋之际，几根触手突然扎向了它的瞳孔，迫使它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触手尖端传来坚硬的触感，就连巨龙的眼睑也坚硬到了路德无法破坏的程度。

闭上眼睛的黄金巨龙感觉尾巴一阵滑溜传来，当它睁开眼睛时，路德已经脱离尾巴逃跑了。

“路德！”本低沉的龙吼此时竟然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起来，“该死的臭虫！”

正奔跑的路德感受到了背后的灼热，他知道一口龙息正在为他凝聚。

然而，已经做好躲避准备的路德并没有受到攻击，反而听到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

路德猛地回头，见黄金巨龙左眼下方的鳞片被崩掉一块，露出了猩红的血肉。它怒吼一声，朝一个方向扑去。

“你们两个过来干什么？！”路德震惊地看着远处操控巨弩的丹恩，以及提着剑和矛的雪兰。

“我们带斩龙钢来救你！”雪兰瞬间出现在了路德面前，并递给他一支长矛。

这时丹恩朝着迎面而来的黄金巨龙射一箭。

“那就帮我拖延一点时间，一会就行。还有，记得留一点魔力等下逃跑。”语罢，路德把长矛随意一插，直接坐下把双手伸进了沙砾中。

他们来都来了，路德知道此刻矫情也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把他们三个都害死。

“啊，斩龙钢，我也曾……”黄金巨龙突然变得极度冷静。它把玩着一根大号弩箭，旋即看向在场的三人，笑道：“两个灭世者，一个瓦尔特皇族，真是意外的收获。”

“早上好啊，龙先生。”

黄金巨龙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它的眼前，人影手中的锋芒直接刺向它的眼瞳。

清脆的声音传来，雪兰下一刻出现在了丹恩身旁，“它的眼皮也好硬啊，我力气不够。”

丹恩操作巨弩，对着巨龙又是一箭。

“小心！”雪兰一声提醒。

当丹恩反应过来时，那台带来的巨弩已经碎成了木屑，只剩下几支斩龙钢大弩箭完好无损。

“我的魔力快没了。”雪兰沉声说道，“大概只能躲开它的三次攻击。”

见巨龙看了过来，丹恩问道：“路德还要多久？”

雪兰看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路德一眼，说道：“他说只要一会，应该会很快。”

“那家伙朝路德飞过去了！”丹恩惊呼。

而路德就端坐在原地，连躲藏都不曾尝试！

“带我过去！”丹恩抓起雪兰的手。

蓝光泛起，两人瞬间追上了低空飞行的黄金巨龙。

丹恩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投向了黄金巨龙的下腹。

一声惨叫传来，当黄金巨龙回过头时，两个偷袭者已经逃到百米开外。

巨龙的重要部位遭到袭击，保护那里的鳞片被直接崩掉。然而这种激怒并没有让它去回头追杀丹恩和雪兰，反而加重了它杀死路德的决心。

“他没过来，”丹恩不安道，“我刚刚攻击的是它脆弱的根部，但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雪兰刚问完，就见丹恩朝黄金巨龙跑了过去，手里还握着她送的发夹。

黄金巨龙已经到了路德身前不过十米的位置！

心中默念十遍“雪兰”，丹恩在淡蓝色魔力的包裹下朝着黄金巨龙发起了冲刺。

然而黄金巨龙这次已有所准备，它一个回身，橙红色的光芒从那张血盆大口倾泻而出。在龙息的奔涌间，沙砾硅化，沙尘漫天飞舞。但一把银白的匕首却是径直穿过龙炎，又一次击中了黄金巨龙。

相同的位置，相同的耻辱。

震耳欲聋的龙吼声中，两人抱着在沙子上滚了好几圈。

“你不要命啦？”灰头土脸的雪兰爬起来，看着同样灰头土脸的丹恩，蹙起了黛眉。

丹恩拿起发夹，笑道：“方向有点难控制。”

雪兰瞪了他一眼，随后看向远处的路德。她诧愕了一下，随后立马抓起丹恩，说道：“我们该走了。”

蓝光朝着城墙疾驰而去，黄金巨龙无暇阻拦，因为地上这个人的气息竟然使它从心底产生了畏惧。

“每次本源变大都会这样……”路德自言自语道，“好烦啊……”

黄金巨龙不再迟疑，一口龙息顷刻间淹没了地上的人影。断裂声传来，它的一只角已然被掰断。

这个刚才还被它捏在手心的弱者，此时随手就扯断了它的龙角。

无神的双眼，急促的呼吸，低沉的嘶吼声……

它想起了斩龙山上的那次逃之夭夭。

“我不会再逃跑，我要杀了你！”

巨龙一爪拍向那道人影，可下一刻它的脑袋就埋进沙中。

它看不到攻击它的是什么，因为攻击的速度太快了，太快了……

“啊——”

路德一声嘶吼，身上快速长出上百根触手，触手疯狂地涌到黄金巨龙的全身各处，撕扯起它的每一个部位。

惨叫声哀转不绝，最后在顷刻消失，空旷的沙漠上只剩下了路德的怪叫声。

……

火山上，山洞内。

妩媚的声音一边轻叫着一边说道，“乖孩子，乖孩子……”

全身鳞片只剩一半的黄金巨龙躺在一个火山洞前，身形开始缓缓收缩，最终变成了一个浑身是伤的人类男子。

过了良久，妩媚的声音才停止了叫唤，十几条明显精神萎靡的有角龙族从山洞爬出，缓缓地离开了。

紧接着一条银色的无角巨龙也从山洞中出来了，它张嘴便是柔软妩媚到摄人心魄的声音，“这次，不知道能产多少枚卵呢。”

“你受伤了，我勇猛的阿赞……”银龙伏到阿赞面前，“你又输给了他。”

阿赞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

“让你求一次人家就那么难吗？”银龙娇嗔着，身形也开始缩小。

阿赞——黄金巨龙皱起了眉头，嘶吼道：“不准用这张脸，不准用这张脸，不准用这张脸！”他攥紧了拳头。

此时，银色巨龙不知所踪，只剩下跪跨而坐的少女。

除了发色和衣服，少女的外貌和赛西尔别无二致。

“这套衣服怎么样？”少女葱白的手指轻捻起一层透明的薄纱，“喜欢吗？根据你的记忆和想象变化来的哦。”

“不准用这张脸，不准用这张脸！银龙你听到没有，不准用这张脸！”阿赞状若癫狂。

“叫瓦瑞尔妲。”银龙瓦瑞尔妲伏在阿赞的胸口上，轻抚起他的伤口，“你让我换样子我也换不了了，换形仪式只有一次，我以后的人类样子只能这样了。”

“我要杀了你，银龙，我要杀了你！”阿赞想抬起手，但全身上下传来的痛苦险些让他窒息。

“别这么暴躁嘛，这张美丽的脸蛋你不喜欢吗？”瓦瑞尔妲轻笑道，“就连身材的比例都和她本人一模一样哦。噢，不对，是和你想象中一模一样才对呢。”

阿赞一言不发，只是偏过头，泪水甚至染湿了灼热的火山岩。

“你这里受伤了。”瓦瑞尔妲捧起阿赞那处受伤的部位，怜惜地说道：“还有斩龙钢的气息呢，幸好没被刮伤，否则你就交代在那了。就算是龙形态下，这里也是最脆弱的，一定要保护好。”说完，瓦瑞尔妲把一缕银发别到耳后，低下了头。

“你要做什么？！”阿赞皱起眉头。

“银龙的体液可以愈合伤口，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瓦瑞尔妲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别碰我，肮脏的东西！”

“哎呀，你这样说人家好伤心啊……”瓦瑞尔妲幽怨地用手指一圈圈拨弄起头发，但她旋即又伏到阿赞耳边说道：“可是阿赞的本能告诉瓦瑞尔妲，他并不讨厌这样呢。”

……

一处火山开凿出的宫殿内。

“任务完成地怎么样？”闭眼坐在黑曜石宝座上的男子问道。

“阿赞失败了。”人形态的瓦瑞尔妲跪在宝座之下。

“失败？为什么会失败？”男子睁开了眼睛，凌厉的眼神吓得瓦瑞尔妲下意识低下了头。

“他只是轻敌了，他说他下次不……”

“够了！”男子一声怒吼，整个宫殿都摇晃了起来。“连一个刚成年的灭世者都杀不了，那家伙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说下一次？来人！”男子咆哮道。

两个头上长有犄角的男子走进了殿内。

“把黄金巨龙给我扔到【源火】里去。”男子下令。

“明白。”两个龙族侍卫齐声应道。

“等等，不要！”瓦瑞尔妲大叫道。

龙族侍卫回过头，看向男子和瓦瑞尔妲。

“你们先到旁边等等。”男子挥挥手，他从宝座上站起来，走到了瓦瑞尔妲面前，“小瓦瑞尔妲，你在我身边有多少年了？”

“六，六千五百三十八……”瓦瑞尔妲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男子勾起瓦瑞尔妲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着，“六千多年来，你一直是我最完美、最可爱的作品……但今天，我第一次对你产生了一种叫做‘厌烦’的情绪你知道吗？”

“对不起，主人，我只是……”瓦瑞尔妲咽了口唾沫，“阿赞是我们同化得最完美的人类，杀掉是在太可惜了。况且布拉克刚死不久，新的沙土巨龙还未诞生，现在又杀死一条巨龙的话，对龙族的影响太大了……”

“原来是这样啊，”男子意味深长地笑道，“瓦瑞尔妲你还是这样，处处为龙族着想。”

他把手掌放在银龙平坦的小腹上，自顾自地说道：“不知道这次又能为我族诞下多少可爱的孩子呢……”

瓦瑞尔妲此时略显着急地说道：“主人，阿赞他只是还没完全习惯龙族的身体和战斗方式，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可以适应的。”

“啊，这样啊……既然我的瓦瑞尔妲都这样说了，不留那家伙一命实在显得我太小气了。”男子轻轻收回手，站起来对两个侍卫说道：“退下吧，带瓦瑞尔妲回去休息。”说罢走向了自己的王座。

瓦瑞尔妲和两个侍卫走出了宫殿。

随后宫殿内传来男子慵懒的声音，“我亲爱的瓦瑞尔妲，可别被人类影响太深了……”

瓦瑞尔妲面无表情地缓缓向前走去。

——他以“多雷”代替那个使用了近万年的旧名号；他现在更喜欢“主人”这个称呼而不是“首领”；他将所有成年龙族都改造至可变化成人形；他那天突然飞向人类的领土又狼狈逃回……

——到底是谁被人类影响得更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