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犬神

优恭敬地站在窗前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如葱段一样的手指紧紧地并在一起，年已至三十的她，皮肤却比婴儿还要白皙光滑，就像是常年被冷冻一样。她的表情很是严肃，比她平常那不苟言笑的脸色还要严肃无数倍。因为刚刚和她对话的人地位比她高了许多，在她的国家，地位决定尊卑，尊卑决定一切。这就是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绝对不能反抗地位高的前辈。甚至于在对方离开之后，优仍然保持着低头的姿态一动不动，直到几分钟后，略带咸味的海风吹刮着她的脸，她才终于缓缓抬起头来。那位大人给她带来了一个预料之中的消息：犬神死了。那家伙……优一想到那个作风轻浮放肆的男人，就忍不住升起一阵厌恶，明知道今晚月相有异，还要去吃肉，那无休止的食欲就不能抑制一天吗。这下麻烦了，原本能在暗中缓缓进行的事情，非得冒着暴露的风险，尽快去做了。可是行船的速度也并不会因为自己或者那位大人的急切而加快任何一点。优关上了舷窗，走到床边，她刚刚才换好了一张新的床单和被子，原本的那套则随手丢在脚边，它们像是被海水浸泡过一样湿漉漉的，还隐约冒着寒气，若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上面的水珠中甚至还包含着一些细碎的冰渣——正在室温下缓缓化冻。任明空猜测不错，正是月相的异常引起了优女士的异常，零下的低温凝结了空气中的水汽，导致解冻后床上湿透了。“真麻烦……”……任明空躺在床上，舷窗早已关上，没了那异常的冰寒，房间里还是很舒服的。他之前已经足够重视这次的任务了，但经过今晚上的变化，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其中的危险，一开始还以为只是随手丢给自己三人的试炼，但没想到竟然牵涉到了D级超凡者，而且恐怕不止一名。虽然自己面对的敌人里不乏C级，D级也亲手干掉过，但真正说到D级超凡者的话，那仍然还是各大势力里面中流砥柱的存在。真要围上来好几个D级的话，任明空也只有选择逃跑这一个可能性。而且优女士来自岛国……会是鬼怪红莲还是樱组？两个答案都让他很头大。任明空心里是更倾向于樱组的，或者说他更希望是樱组，这个岛国本土的官方势力虽然说比鬼怪红莲的成员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质量完全没得比，而且他们与任明空也没太多的旧怨，虽然有着国家立场的问题，但也还不至于一见面就打生打死的。但如果是鬼怪红莲……不说别的，白狐和大天狗这俩人，一个被自己杀了，一个对自己示好。就这复杂的关系都让任明空不知道该咋处理。躺了一会儿，任明空感觉自己的眼皮开始逐渐沉重，今天实在太累了，下午在赌场时里面的环境也让他很不舒服，晚上又折腾了那么一出，任明空现在极度想睡觉。希尔伯特那边估计今天晚上也出不了什么结果，身为船长他也有的忙，船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道他会用什么借口遮掩过去。大概会说什么船舱里有不知道被谁偷偷带上来的危险品爆炸了吧。……第二天，任明空是被电话的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中他拿起手机一看，发现竟然是希尔伯特，瞬间便清醒了过来。昨晚上他和希尔伯特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是考虑到任明空的房间旁边就是优女士居住的404号房，如果希尔伯特或者船上的其他工作人员来敲他的门的话有可能被优女士发现，那个时候免不了会暴露一些事情。“喂？船长？”“你快来一趟，我不好描述发生了什么，或许你能看出一点东西来。”希尔伯特的语气很急促，同时还带着浓厚的惊惧。是什么事情让这位在海上度过了小半辈子的老船长生出这样的情绪？任明空挂掉电话之后没有耽搁时间，快速翻身起床，昨晚太困了干脆就是穿着白天的衣服睡的，这会儿也省得换了，就是看上去不太得体。他很快来到希尔伯特让他去的地方，那不是船长室也不是希尔伯特的卧房，而是船上的一个空库房。任明空刚一进去，就看见躺在地上的普洛的尸体，也就是那个狗头人身的怪物。希尔伯特站在一旁表情微妙，半是错愕半是不解。他一开始确实有些惊惧，但毕竟是有着极强心理素质的船长，很快就适应了过来。“怎么……”任明空走入房间内，边打量着地上的尸体边对希尔伯特提问，可是最后一个“了”字还没说出口，便卡在了喉咙里。他知道希尔伯特为什么找他过来了。地上那狗头人身的尸体的脸上正在发生着骇人的变化，他的皮肤从脖颈处开始围绕脸部一圈开始起卷，就像是晒干了皮肤开裂，这一变化从希尔伯特给任明空打电话就已经开始，任明空赶到时，那脸上的皮肤已经开裂了大半。希尔伯特站得远远的，他对于这种不明的事物一项持有极度的重视。任明空眼神凝重地慢慢走上前去，他比希尔伯特更了解超凡者，他知道那家伙绝对是死透了，此时的变化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除非自己作死。走近之后，任明空观察了一会儿。“什么时候开始的？”希尔伯特回答道：“大约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我那会儿也是刚刚过来，根据速度推算大约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任明空微微点头，俯身仔细研究起来，他的眉头皱得很紧，他总感觉对方这皮肤的变化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是的，这事儿本身就很奇怪，但是任明空感受到的是一种有些熟悉的奇怪。他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的功能，往那尸体的脸上照去。房间的光线还行，但是由于是仓库的缘故，本身就没对采光性有多高的要求，所以光照强度并不是多么高，而手电筒这一照，任明空顿时就窥见了异样。那皮肤开裂的缝隙下似乎有着别的东西。他左右看了看，这只是一间完全空置的仓库，没有趁手的工具，于是任明空强忍着不适与恶心，伸手扒拉起了尸体脸上的“碎片”。希尔伯特在一旁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直，他本以为自己就够大胆的了，谁知道哈维先生竟然直接徒手去撕尸体裂开的脸。这已经不是大胆可以概括的了，这简直就是莽。任明空本来以为那干裂的皮肤质感会很恶心，但是当他的手接触到其表面时，并没有体会到任何奇怪的触感。摸上去有些硬，材质不明但不像是皮肤，甚至还有一定的厚度……加上之前的推断，任明空的心里顿时有了猜测。他不加犹豫地捏住一块碎片，将其撕了下来，撕裂的声音有些清脆，好像撕扯塑料或者纸壳。在那碎片之下，并不是希尔伯特意料中红色的血肉，而是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希尔伯特张大了嘴，他离得有些远，那个角度是斜斜地看过去，确实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任明空却是垂直看去。他在那些碎片下面，看见了另一张脸，那是一张正常人类的脸，面无血色，没有丝毫生气，不是别人，正是任明空昨天晚上看见的船员普洛。那个狗头哪儿是什么狗头！那是一张面具！鬼怪红莲。任明空微微吐了一口气，这个结果完全在他预料之中，他动作迅速地撕掉了对方脸上剩下的面具碎片，普洛原本的容貌终于展露了出来。希尔伯特此时的惊讶更胜刚才，作为普通人的他，实在有些难以理解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终于，任明空忙完了手上的工作，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尘，对希尔伯特说：“那不是皮肤，而是一张面具。”“面具？”希尔伯特疑惑地重复道。任明空想了想，道：“这是一个神秘的超凡组织中的成员的身份象征，他们都来自于岛国，但活动范围似乎却是遍及全世界，每一张面具都代表了一个不同的成员，同时也标志着他们在组织内身份地位的高低……至于普洛，他的身份大概是岛国妖怪中的犬神。”希尔伯特听完之后，神情凝重：“这么说，优女士也是……”他伸手在脸上一抹，做了一个覆上面具的动作。任明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已经被鬼怪红莲折磨烦了，此时他的情绪中，无奈远大于恐惧。“大概率是的，而且他们很可能还有一位同伙隐藏着身份。”他说的是那个昨天晚上与优女士对话的人。状况变得明朗了，但也变得糟糕了，虽然依旧不知道任务最终目标究竟是什么，但任明空已经大概了解了鬼怪红莲派出的人手。而且，在取得希尔伯特信任这一点上，任明空相信自己已经做得很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