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那座高塔离得并不算远，两人一狼一鸟很快就走到了塔底。与约顿海姆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相符合，这座矗立在蛮荒平原上的高塔也残破不堪，砖砌的塔身上满是坑坑洼洼的痕迹，许多砖块甚至直接不见了踪影。它也成为了末日图景的一部分。整体看上去，高塔的建筑风格显得很是粗糙，像是什么赶时间的产物，实用主义彻底压倒了审美主义，在其上——哪怕是将它残破的模样恢复当年——也难以窥见任何跟“美”沾边的东西，它就是一根直愣愣的圆柱，除了中间每隔一段距离开出的小窗，便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很显然，这是一座瞭望塔。施元镜扬起一拳击在塔身上，被她打中的那块石砖瞬间四分五裂，但塔身没有任何晃动，其他邻近的砖块也纹丝不动。“材料太差，但技术不错？”任明空评价道，“不过起码这塔还撑着让我们能上去。”走进塔底的圆拱门，木质的门扉早已在时间长河里烂成了腐殖质，同时烂掉的还有堆积在螺旋楼梯一角的一大袋不知道什么物品。施元镜走上前去蹲下身来，也不在乎脏不脏，轻轻捻了一点在指肚上揉搓了几下。“手感干燥，粉末状，有不规则黑色颗粒，无刺激性气味……像是某种高纤维含量的食物腐烂后的残渣。”施元镜一口气说了对她来说相当长的一句话。任明空发现施元镜只有在涉及到这些和植物动物相关的性质时才会稍微话多一点，同时她的神色也有平常很难见到的认真。就像初次见面时她直接把深山含笑的叶片丢进嘴里嚼一样。大狼在任明空的示意下也走过来嗅了嗅，除了闻到腐烂的味道之外并没有什么收获。任明空听着施元镜的分析，看了一下地上的痕迹：“也就是说，这次曾经大量堆积了粮食。”在这么一片空旷贫瘠的荒原上伫立的瞭望塔，瞭望塔里堆积的大量粮食，这两件事似乎预示着这座塔的修建另有意义。两人检查完底层的情况，便顺着螺旋的楼梯往上走去。这座塔不算太高，只有大约二十多米，但好在它修建的地点是一片微微隆起的台地，所以视野还算良好。任明空和施元镜一前一后登上了塔顶的瞭望塔，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摆放过辅助远望的一些工具设备，但此时都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从这里望去，整个平原的景象尽收眼底，当然，约顿海姆可不止这一个小小的平原，要知道，这是巨人的国度。俯瞰着平原的地形，任明空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还记得通天教主与天女紧那罗遗体的模样吗？”施元镜不知道任明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开口道：“嗯。”“一个是盘膝而坐，面色平和；一个是手抚琵琶，势若飞天。祂们似乎都死在了一个很奇怪的状态中，但没人知道祂们具体是死在了什么时候，又是什么状态。”施元镜微微蹙眉，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思路却异常灵敏地跟着任明空的话在走。“但是……”任明空顿了顿，神色透露着深深的思索，“毁灭之龙尼德霍格的遗体却和世界树一同降临，不管是祂的姿势还是两者的状态，都无不表明一件事：祂死在了诸神黄昏的末尾。”诸神黄昏，是关于世界树的神话中一场巨大的、连续的劫难。在那一天，世界树底的毁灭之龙将啃断世界树的根须，以奥丁为首的阿萨神族与巨人及冥界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战争。而战争的结果是早已写在了预言中的：失败。并非奥丁的失败，而是双方的失败。在这场陨落了无数神灵的战争中，没有胜利者，整个世界树都是陪葬。而尼德霍格，也在战争结束之后，在新世界的开端，从尸堆中爬了出来，翅膀上挂满无数的尸骨，坠入寰宇边缘无边的深渊。当然，这只是传说。可是在传说中，尼德霍格是度过了整个诸神黄昏的，祂的死可以说是自己的选择，而非任何人或神的意愿。“既然这样，那这条毁灭之龙为什么会以这样的面目降临在外面的世界呢？”这就是任明空的问题。在诸神黄昏中根本没有任何一个神意图对尼德霍格动手，他们都有自己的对手，无暇管顾这掏空世界树的罪魁祸首，这样的话，是什么力量杀死了尼德霍格？施元镜沉默了数分钟，她对诸神黄昏并不了解，过去接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她与医术打交道的时间甚至超过睡觉的时间，根本没有精力去了解多余的东西。任明空根本没想施元镜能解答自己的问题，他只是感觉这里面有不为人知的真相，而这个真相或许早已随着历史被掩埋了。继续远眺平原，在视线的尽头，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蜿蜒在地平线上。但是很快，任明空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山脉。“那是世界树的根须！”任明空叫出了声。在另一边遥望的施元镜听见任明空的呼喊后，走了过来，看向那片宏伟的“山脉”。世界树的根须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它长得像山脉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任明空之所以叫出声，是因为在传说中，他们要找的智慧之泉就在那条根须的末端。“走吧。”施元镜毫不犹豫，丢下一句话就往楼梯走去。任明空忙趋步跟上。两人朝着那盘桓缠绕的根须的末端走去，从远距离来看，很容易从粗细的变化上看出根须延伸的方向。随着越走越近，四周荒凉的景象也微微有所改观，虽然谈不上绿意盎然，但也终于不是一片了无生机的模样。只不过，末日的气息并没有放过这里，依然让人有些喘不过气。任明空不住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既是警戒，也是感慨这诸神黄昏之后的世界。“到底要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撕破天空，砸碎大地……”他望着天上的裂隙喃喃道，“B级？A级？又或者更往上？”“更往上？”施元镜难得被一个闲聊的话题吸引去注意力。任明空“啊”了一声：“我猜的，修行嘛，没有止境才对，A级或许离真正的神灵还差得远呢。”嘴上是这样说，但任明空此言并非完全的无稽之谈，他的根据来源于觉醒者系统。此前他大致估算，发现自己大约10%觉醒进度以下时，差不多相当于F级的超凡者，10%~20%时则相当于E级超凡者，以此类推，60%觉醒进度以上时，就可以相当于A级的超凡者。但60%以上呢？既然有60%，那就一定还有70%，80%……一直到100%。由此，任明空的眼界某种程度上是超越当前超凡世界的观点的，但这种话可不能说出去，否则他多半会被逮起来研究，又或是被驱逐。稀有动物会被保护，但稀有人类却会被唾弃。除非自己能站到真正足够高的位置，才能压住那些躁动的嘴。施元镜听着任明空的话，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只是推测，但也不无道理。实际上，她的师父陆行之也说过类似的话。“师父说，大道无穷，他只是个小学生。”任明空听到这话，即便有着超拔的眼界，也难免沉默了下来。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陆行之陆先生，若非有如此谦卑的心态，他绝无可能达到如今的成就，但身为天下第一的他，竟仍然如此谦卑，实在让任明空自愧不如。如果我是陆先生，恐怕早已沉溺于自己的强大而难以自拔了吧。任明空在心里警醒着自己，绝不可安分于一时的强大。此时两人并肩走在一块微微隆起的小土坡上，任明空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看见不远处地势稍低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动。是一个人影！看服装应当是探索秘境的人，但碍于地形遮挡，并没有看得太清晰，也分不出是联合教团的人还是灵能学院的人，又或者是日不落帝国其他势力的人。“有人。”任明空低呼一声提醒施元镜。但施元镜的反应可比他快，在看到那道人影的时候就有了动作。任明空提醒她的目的本是先找掩体躲起来，看看情况再决定如何行事，但就在任明空往一旁的石块后面懒驴打滚的时候，施元镜却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任明空的表情只有一个卧槽。他这是头一次和施元镜组队行动，哪儿知道这个三无少女这么勇？！连那是什么人都没看清楚就冲上去。咬咬牙，他也唤出通天机甲，手握脉冲踩上翼板跟上了施元镜的步伐。总不能让个小姑娘在前面对敌，自己在后面怂着吧。那个人影显然反应也不慢，虽然视野不佳，但听见了从自己上方传来的声响，忙探出头来查看，这一眼，就看见了气势汹汹的两人。三人打了个照面，任明空和施元镜也终于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金发碧眼，是日不落帝国的人。不是同学，那就不用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