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厌离身子挺得笔直,挎剑而立,活像一位剑客。她站在高台,看着渡口中已经栽满人的仙家渡船,轻轻拍了拍手。渡船上无数目光投掷而来,林厌离闭目微思,从袖中取出一叠白纸。这是她今天要对前往沐北的千魔宗弟子说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白纸一扬,催动体内真元,奋力呐喊道:“诸位道友,汝等皆是这世间的佼佼者,立于无数凡人之上,我们皆是从凡人而来,被天意选中才成了这山上先师,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平日我们被奉为神明,今日兽潮南下,为了凡人,为了父母同胞,望诸位英勇杀妖。”她声音嘹亮,振聋发聩,传遍整个渡口,让渡口中的所有修士听到,让渡船上所有人听到。白纸飘至渡船,陈秋雨抬手捏住一张,轻声道:“为小姐呼,为千魔宗呼”一声令下,渡船上的千魔宗弟子齐齐呐喊道:“小姐千千岁,圣宗万万年,我等定然不堕宗门名声!”与千魔宗一同北去的山泽野修,有模样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也有老得驻拐都难以撑立的老者,有悬浮半空一身黑气的鬼道修士,也有身如烈阳、正气浩荡的清誉君子。听到千魔宗弟子举臂振呼,被气氛所感,纷纷抱拳一拜。“我等今日受江宗主恩情,若是有幸能在沐天城活下来,定然报答!”林厌离深吸一口气,轻轻挥了挥手。“出发。”立在船帆上的陈秋雨手指微勾,轻声回应。林厌离目送仙家渡船腾空,朝着两艘渡船躬身一拜:“生亦豪杰,死亦鬼雄,望诸君仙运昌宏!”仙家渡船在天幕划过两道弧线,缓慢飞出孤云山山脉。黄花村与小渔村的村民,看着渡船划过头顶,老弱妇孺站直肃立。一个小女孩抱着老妇人的腿,看着远去的仙家渡船,奶声奶气地问道:“奶奶,哥哥姐姐还会回来么?”早就从千魔宗得知消息的老妇人红着眼睛,用手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温声道:“会回来的,到时候,咱们磨麦子,做面条等哥哥姐姐们回来吃。”“囡囡以后也要像哥哥姐姐那样加入千魔宗,报答小姐。”“嗯,囡囡快快长大,长大后也像哥哥姐姐那样去沐天城杀妖!”仙家渡船驶出孤云山峡谷,便以极速腾空。陈秋雨盘腿坐在甲板上,喊来一位千魔宗的女弟子,将一个储物袋交到她手中。“这是小姐交由我的,你带几个人将其分发下去吧。”女弟子接过储物袋,神识探入后,有些惊讶道:“这是玄月宗的天蚕衣。”“嗯,那些山泽野修不似我们千魔宗弟子身上有防御灵宝护身,此物虽然比不过防御灵宝,好歹也能挡挡飞矢乱剑,防防尘土。”“小姐真是仁义。”女弟子感慨一声,领着几位弟子将储物袋中的衣物给每位山泽野修发了一套,还额外赠予每人十块灵石以作不时之需。千魔宗的做法,让不少山泽野心中一暖,他们当中大多人不是谱碟仙师,没有在官家登记造册,他们犹如水中浮萍,是修行界中最低下的存在。千魔宗的做法无疑是,在他们昏暗的人生中,给他们送了一盏亮灯。“兄弟们,江宗主如此仁义,咱们到沐天城后,万万不能丢千魔宗道友的脸。”“我已经想好了,要是我这次没死的话,我投入千魔宗为江宗主效力。”“我是一位剑修,我会冲在最前头。”林厌离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点小恩,让这些山泽野修死心塌地。金陵城最高楼,观星台上。赵郸着一身玄色龙衣,背负双手,身旁两位谱碟仙师一人手持一只圆筒状灵器举高眺望。他们的身后,站着的是金陵城内的文武百官。国师站在一旁,拱了拱手道:“陛下,推算时间,仙家渡船以全速飞行的话,再过一炷香时间,渡船便会经过金陵。”赵郸点了点头,右手衣袍轻挥,身旁一位老太监立马端来茶水。他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后,闭目稍小憩片刻。“来了,来了!”赵郸双目睁开,仰头朝天上望去。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只见一道灵光,犹如彗星拖尾,眨眼之间便抵达了金陵城上方。“快,擂鼓!”鼓声震耳,赵郸与身后百官一齐拱手作揖,高声道:“恭送仙师,祝仙师仙途坦荡,万福!”陈秋雨双目微睁,神识从观星台一扫而过,随着她神识一起的,还有一把传讯飞剑。那把传讯飞剑落在了赵郸面前,里头的信件是林厌离亲手所书。赵郸亲手将文书从传讯飞剑中取下,看过后,长舒了一口气。信件中,林厌离对赵郸所作所为称赞了一番,随后又将胭脂国一些仙家宗门的动向告知于他,最后林厌离答应赵郸,前来金陵会晤。他将传讯飞剑转交给国师,道:“如国师所言,江宗主果然愿意来。”国师点了点头,怅然道:“陛下,有江宗主的碧晴伞,您想做的事,也能做成了,只是这样值得么?”“值不值得,交由后世来评定,一世太短,朕要争万世。”赵郸目光中透着坚定,沉声道:“朕以国运,与天下来场豪赌”三清门,坐落金陵以北,随着仙家渡口处一把传讯飞剑送入祖师堂中,满堂的长老都沉寂下来。“诸位,千魔宗的渡船已经到三清门的地界了,已经按照吩咐,给予他们通行,我们三清门和琉光宗的渡船也已经准备好了,五境修士三人,四境修士二十二人,三境修士两千七百人,皆已经登船。”李幕清坐在主座上,看着已经空出许多位置的圆桌,轻声道:“跟在千魔宗的身后,出发吧。”一位老者有些疑惑道:“宗主,我们明明可以占据先机,为何让千魔宗白白获了个第一的名声?”李幕清微微勾了勾嘴角,道:“我们三清门还缺名声么,卖个人情给千魔宗又何妨,再说,人家千魔宗第一个登的山水邸报,你好意思去跟人家抢这个第一么?”老者语滞,半晌,叹气道:“罢了罢了,就当是给那个魔头卖个好处吧!”李幕清伸了一个懒腰,神识从已经腾空的渡船上扫过,他伸长双腿靠在椅子上,以自己才听得到的话语呢喃道:“林厌离啊,林厌离,这样,你就欠我两个人情了,你拿什么来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