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厌离喝不得酒,所以举杯推盏的事全部交给了顾玄北和陈墨水两个大酒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姚冷風和李温煦在偷偷注视着江弦思。两个老头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交流是藏不住人的。果然,当初李温煦交给她的少女躯体,有猫腻。将这一点记在心中,林厌离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过江弦思的嘴角,道:“碗大了,就用勺子舀着吃。”“来人,给弦思小姐换一副小些的碗筷!”没等林厌离开口询问,李温煦先开了口。两位侍女匆匆前来,从桌上将江弦思的碗筷换下。李温煦笑着挥了挥手道:“江宗主,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林厌离摇了摇头:“李长老客气了。”星移斗转,林厌离已然吃饱喝足。她靠在椅背上,将目光凝聚在姚冷風身上,淡然道:“老阁主,您邀我赴宴,应该不只是吃饭这么简单吧。”“确实有事相求!”林厌离开门见山,姚冷風也不需要拐弯抹角。“江宗主,这世上真没有起死回生的术法么?”林厌离在内心叹了口气,果然,这位烟云阁的老阁主还是对此念念不忘。“老阁主,天下修行者如此多,你可有听过有死而复生?”“可是老夫的面前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么?”“谁?我?还是你面前的江弦思?姚老阁主心知肚明,莫要自欺欺人了!”林厌离的话语逐渐冷了下来。“这等有违轮回秩序的道法,即使真的有,天地也不会容忍。我送给老阁主一句话,有些东西就像流沙,你抓得越紧,它流散得越快,老阁主放手罢!”姚冷風张了张嘴巴,却吐露不出一句话。林厌离所言有理,可是他就是不甘心啊!“老夫,知道了。”老人这句话像是抽空了浑身所有的力气,身上的死气又重了些。半晌后,他又抬起头,道:“江宗主,老夫想与你做个约定……”一个时辰后,林厌离带着众人返回了仙家渡船。坐在仙家渡船甲板上,林厌离思考了许久。姚冷風与她做出的约定无非是让千魔宗对姚家的子孙多加照拂。这种小事林厌离一口答应了下来,但令人寻味的是,姚冷風以结善缘为理由送了江弦思一成烟云阁的利润分红。要知晓,烟云阁生意涉及甚广,抛去日常损耗,一年的利润也有十来亿灵石。一成分红,那也有数亿块灵石。林厌离用手捋了捋双鬓青丝,心中暗慨江弦思这个善缘结得真大。这一次赴宴,没有掀起什么波澜,顾玄北与陈墨水两个人吃完饭后一溜烟跑得没影,好像真的只是来蹭一顿酒喝。五人吃席三人归,千魔宗的渡船休整几个时辰后,踏上了归宗的路途。千魔宗的仙家渡船缓缓升空,几个呼吸间没入了云层。碧波庭的湖水中央两道身影缓缓浮现,正是吃完席就溜走的顾玄北和陈墨水。二人立在湖水上目送仙家渡船远去。顾玄北扭过身,十分认真道:“想当年姚阁主何等意气风发,如今也将成为一捧黄土,我带你蹭这顿饭,你明白了么!”“师兄是说,我们若不飞升上界,数千年后也将化作腐朽?”“不不不,我是想让你明白,只有将死之人的席才舍得拿好酒伺候,以后蹭酒,脑子灵光点。”“好吧,有点意外。”二人对话之际,姚冷風与李温煦缓缓踏水而来。两位老者行至岸边,向顾玄北和陈墨水拱了拱手。“多谢二位君子愿意满足老夫最后一个愿望。”顾玄北摇了摇手,道:“能与前辈交手,也是晚辈们的荣幸!”陈墨水报剑而立,衣玦随风舞动,他缓缓从鞘中抽出灵剑,将剑背负在身后,冷漠道:“姚前辈年轻时也是一位剑道高手,陈墨水在此领先生指教!”顾先辈搓了搓手指,向后退了两步,双手抱拳作揖:“领先生剑!”姚冷風畅然大笑,手中拐杖一扔,一柄飞剑落入手中。他的飞剑名字叫作:“富贵天”。李温煦退至浮桥,双目湿润,他左手握拳在内,右手在外,躬身下拜:“李温煦在此恭送!”姚冷風起手举剑,唤来人间一股清风。头上白丝飘扬,衣袂翻飞,他双脚微踮,身形拔高,手中的“富贵天”也跟着飞射而出。他双目凝视眼前的两位青年,嘴角含笑。当年他鲜衣怒马,一人一剑一马仗游天下,杀过妖、敕过魔、搬过山、催过城……唯可惜未能与发妻白头到老,未能见孙女凤冠披霞。他双目一闭,手中剑光穿透云层。“姚冷風在此求死,请诸君出剑!”“尊先生令!”“领先生剑!”李温煦仰望着飞去天上的剑光,声音有些哽咽:“老阁主,一路走好!”林厌离盘坐在甲板上,感受到身后直通苍穹的惊天剑意,眼皮子抖了抖。那股纯正剑意大概是陈墨水的。在那交汇的剑光洪流中,有一缕剑意寻向林厌离,如彗星拖尾,银光闪闪。她站起身,五指握拳朝前虚抓一把,将那缕剑意抓在手中。“多谢老阁主馈赠!”这一刻,林厌离以这缕剑意强行破开江晚离的束缚,晋级二境。仙家渡船疾驰一夜后,林厌离在一处名作“飞龙关”的地段落脚。将仙家渡船停靠好后,她立马让柳佰泺买来山水邸报。第一页,最醒目之处便是烟云阁阁主姚冷風剑败陨落的消息。“观海书院的消息真灵通,昨天晚上打的,今天邸报都卖好几轮了。”林厌离叹了口气。一位五境大修陨落,无论在哪处地界都是一件大事。林厌离捏着山水邸报,默哀几秒钟,重新打起精神。姚冷風虽然死了,但是千魔宗与烟云阁的合作不会就此中断,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回宗吧!”林厌离将山水邸报放入储物袋中,轻轻拍了拍船舷。千魔宗的渡船浮空而起,就在这时,异象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