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就此别过

再见故人，郭音的内心情绪止不住的翻腾。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们，但他知道，也很确定，再次见到他们时，他是开心的。

这么多年来，每每想起以前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他就总会笑意爬上嘴角，止不住的开心。

开心之余，他也总会想起那年断掉来往时，他对他们说的那些话，以及十分恶劣的态度。

那时他伤害到了他们，特别是待他就像是对待亲弟弟一样的露井桃。

他其实一直都想跟他们说声抱歉，说他错了。可他如今的身份根本不允许他这样，所以他就梗着性子强忍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去见他们，也强迫着不让自己想起那些和他们有关的回忆。

郭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再碰面。他以为，自他说了那些话之后，只要他不去主动承认错误，跟他们道歉，他们就不可能再见面了。

谁承想，今时今日，他们居然遇见了。

看见他们的那一刻，郭音抬起的脚在瞬间收回，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视线紧紧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他浑身僵硬，满脸的错愕。

因为是提前守在这里蹲他的，所以沉夕他们表现得并没有他这般惊讶。他们两个皆是平平淡淡的样子，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他们对于见到郭音，并不惊讶。

按理说时隔多年再见故人，就算不会特别激动，但也不至于什么情绪都没有啊！

惊讶之余，郭音便有些疑惑，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露井桃和沉夕站在一起，她看着郭音，在心里想好了所有想和他说的话，以及想问他的问题。

只等他过来，她就可以将那些问题问出口，问问他这么多年来，是否会感到因为当初说出了那样的话而后悔，而难过。

郭音也多想再像从前那样和他们说说话，但承仙山的事还萦绕在他心头，催着他不得不赶紧回去。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惊讶的情绪很快散去。郭音回过神来，直接捏诀，想要越过他们回承仙山去。

他这样的行为，对于沉夕和露井桃来说，无疑不又是一种伤害。

他不想见他们，甚至想要逃离。

沉夕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他快速做出反应，拉着露井桃捏诀追了上去。

因为反应的快，郭音刚越过他们走了不远一段距离，就被追上了。

“郭音！”露井桃朝着他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还在继续往前的背影喊道。

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郭音脚下步子一顿，险些直接停下。

此刻，他还是清醒的。

在他停顿的那一下，露井桃原以为他会停下来，可他没有，他依旧在往前。

不能让他这么快就回去！

这样的想法同时在沉夕和露井桃心中生出。

“阿音！”露井桃又叫了他一声，用的是以前的称呼。

这次，郭音彻底被过往的回忆绊住了脚步，一步都不能再往前。

他停了下来。

见状，露井桃和沉夕对视了一眼，两人快步朝他走去。

在往郭音那边去时，沉夕给离醉传了音，问他那边的情况如何。

此时，离醉正打算和叶飘遥传音，听到他的问题，并在了解了他那边的情况后，让他们尽量拖郭音一会儿，好给他们时间继续实施那个计划。

沉夕应下，他又和露井桃传了音，说明情况。

露井桃让他放心，她一定能拖的住郭音，至少可以为他们争得半个时辰的时间。

沉夕明白她完全可以做到她说的这些，所以就放下了心来，只在一旁注意着郭音的行为，不让他再像刚刚那样偷偷溜走。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郭音身边。

露井桃上前，走到郭音面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起初郭音还能和她对视，但只一会儿的功夫过去，他就觉得羞愧难当，低下了头去。

他对不起她，对不起那些年她对他的好，他做了错事，应该寻求她的原谅的，可这么多年来，他却懦弱的一次都没有找过她，告诉她自己错了，当初不应该伤害她的。

露井桃的视线让他内心的煎熬再次涌现，他不敢面对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逃避她的注视。

时间在露井桃的注视下流逝，因为她叫他的那一声而停下来之后，郭音就忘了承仙山，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露井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阿音，这些年，你……过的好吗？”最先出口的话，是一声问候。

原本在心里想好的那些责怪他的话，如今在面对他的时候，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听见这个问题的那一刻，郭音心里猛地一震，就好像是被一个大锤子重重敲了一下一样，难受极了。

他原以为，露井桃会斥责他，怪他当年说了那么难听的话，怨他当年做了那么绝情的事。可她没有，她甚至一点儿怨恨他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问他，这些年，他过的好吗。

这些年，他过的好吗？

郭音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自从做了承仙山掌门之后，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数不清的烦心事在等着他处理。他想不明白，为何每天都会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他有时候忙的，甚至就连那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门内的大长老们，闭关的闭关，云游的云游，避世的避世。如今留下传授弟子们术法本领的长老，都不过是只有着几千年寿命的高于一些人或是妖物的修士。

若是某一天有什么大妖怪出现在承仙山，他们很有可能都挡不住他。所以，除了忙那些琐事之外，他还要担心长老们以及他的修为。刚继位的那几年，他每天都睡不着，生怕一闭眼第二天会有什么麻烦的事出现。

后来慢慢的，他带领着那些长老们的修为又更高了一层，比他见过的妖物还要高，他这才渐渐放下心来，然后才开始睡安稳觉。

这不，集云台有这个活动前不久，他才彻底不再为承仙山而担心，想着这些年都没好好休息，便趁着这个活动，延迟了开启守山大阵的时间，下山来了这集云台。

哪成想，他出来不过一日，可就有修为高深，那些长老们难以对付的妖物趁机上了山，还打起了他那镇山之宝的主意。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它继续发展下去，他得赶紧回去才行！

“姐姐，我今日还有要事必须赶回去。等过几日，过几日闲下来了，我就亲自去浮云端找姐姐，跟姐姐将话都说清楚。”郭音不能和她多做纠缠，所以便想着以过往的旧情来让她放他离去。可他不知道，他们本就是为了拖延他回去的时间而拦下他的，此时怎么可能轻易让他离开！

“阿音，你不是说人妖不两立，往后要和我彻底断了来往，断去我们之间的所有情谊吗？”露井桃故意说着他曾经的违心话，让他重新陷入对她的愧疚中去，“怎么？如今你为何又叫我姐姐了？在你眼里我不是与那些无恶不作的妖物一样吗？那你还要和我解释什么？若你真那样觉得，那你还去浮云端做什么？”

她问出口的每一个问题，都在戳着郭音对她愧疚的心。

郭音没法儿走，他根本迈不开步子。

“姐姐。”他又这样叫她，抬起头来，红着眼眶看着她，“当初说出那样不是人的话，是我的错，都是我一时糊涂，才那般口不遮拦！姐姐，其实我心里并不是那样想的！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情绪被她引导的彻底，此时此刻郭音只想着要和她说清楚过往犯下的错。他不想再遭受着无边的愧疚折磨，不想再忍着思念，无法靠近了。

过往在浮云端的那一段时光，是一段让他每每想起都觉得开心无比的日子。他不想就此将它抛下，那是他的过去，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应该那样做。

“其实我早就应该想明白的，那时我会跟姐姐说出那种话，只是因为我害怕我们之间的关系会被门中那些大长老们发现，并不仅仅是因为姐姐的身份。我怕他们责怪我，更怕他们会对你和沉夕哥哥不利。所以，我才会那般伤害你，想着和你彻底断绝来往，以此来保护自己，也保护你们。”

“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是开心的。我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中，被承仙山琐事烦扰的痛苦，因说了违心话，做了丧良心事的痛苦。我不止一次想过要去找你们，要和你们说清楚这些事情，可我不能，我更不敢。”

他害怕，怕他们不会原谅他，怕他们彻底离他而去。

所以，这一拖，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除了一开始有些疑惑他们为何在此之外，他再也没有怀疑过他们的行为。

因此，当后来他知道沉夕他们和闯入他承仙山的那两位有着很大关系的时候，他也只是苦笑了几声，然后随着一声叹息，便让这事永远的过去了。

郭音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要告诉他们的那些话都说了出来，说完后，他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井桃姐姐，沉夕哥哥，我一点儿都不后悔遇见你们。能和你们相识一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此前是我错了，我跟你们郑重的道个歉。不过，终究是身份有别，可能日后，我们还是得保持着陌生的关系。”

过往已是过往，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听着郭音将这些说完，露井桃哽咽了好久。她艰难的整理着情绪，又在心里盘算着时间。

这是最后的告别了，在这个过程中，郭音就压下心里的焦虑，等待着她整理好情绪，然后和她说再见。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露井桃就传音问了沉夕，沉夕又问了离醉，等听到离醉说可以了之后，他们才放郭音离去。

“我知道了。”露井桃整理好情绪，面带微笑地看着他，“阿音，那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郭音明白她的意思，他重重地点头，而后朝她笑了笑：“好，就此别过。”

此一别，往后山高水远，再无重逢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