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5：夜话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此刻花界之中，夜幕深沉，明月高悬，繁星满天。

清亮的光芒如轻纱般洒落下来，与无边花海的芬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整片幽谷中一片夜光生香的唯美之景。

灵儿的房间之内，地板正中摆设着一个小小的祭坛，不断吸引着窗外的月光，在半空形成了一个璀璨的结界。

萧香薰坐在祭坛之外，紧紧盯着面前的结界，双手紧张的握在一起，掌心中已全是汗水。

却见结界之中，灵儿躯体所化的黑紫烟尘正在不断的凝聚变化，不大会儿便凝聚出了身体的轮廓，随之五官、发丝、皮肤纹理等一些细节之处也逐渐浮现出来，眼看着就要彻底成形。

萧香薰见状也是越来越期待，心中不断的为灵儿打气。

“蓬~！”

但就在此刻，灵儿即将凝聚成功时，身体却一下崩散开来，重新化作了烟尘。与之同时，灵儿的神魂中也传出了强烈的痛苦之意，气息急剧衰落，烟尘险些彻底消散。

“灵儿姑娘！”

萧香薰惊呼一声，连忙伸出双手，掌心处散发出道道精纯的灵气，化作莹莹绿光照耀在灵儿身上。

在灵力光芒的照耀下，灵儿神魂中的痛苦之意缓和了不少。神魂虽然仍然十分衰弱，但身体所化的烟尘总算稳定了下来。

萧香薰也谨记青宣的嘱托，看到灵儿的身体稳定之后，立刻收手，不再为灵儿注入灵力。

只是看着灵儿强忍着痛苦，又要继续凝聚身体的模样，萧香薰实在于心不忍，不由得劝道：“灵儿姑娘，你已经连续努力三天了，要不先休息一会儿？”

然而灵儿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萧香薰的话语，仍然努力凝聚着身体。

萧香薰叹息一声，继续劝道：“青宣先生并未为你规定时限，灵儿姑娘你何苦如此为难自己？”

灵儿的动作缓了一下，沉声道：“大哥虽无限定时期，但这不代表我就可以松懈。”

“如今二哥身陷敌营，生死未卜，等着我等营救。太岚姐姐神魂未全，要取回神剑，必须要与真神道为敌。”

“未来形势如此严峻，处处都需要战力，小黑和白狐狸也在努力，我怎能独自偷懒？”

言语间，灵儿的神念忽然集中在了萧香薰身上，冷冷道：“最重要的是还有你！”

“你背弃了那萧临渊，以萧临渊那种人的性子，他岂会善罢甘休！？”

“你应该是最清楚他的实力的，他如今已是天人三炼的强者，手中神秘底牌又极多，你以为我等躲在花月前辈的花界之中就一定安全了？”

“万一他哪天打上门来，又该如何应对？腆着脸去求花月前辈和镜月前辈出手帮忙吗？这欠下的人情怎么还？谁来还？”

灵儿一番话下来，顿时将萧香薰说得哑口无言，神色惭愧。

只是在自责的同时，萧香薰心中还有些委屈。

虽然萧香薰也早就知道了灵儿的性格，知道她就是这么个冷言冷语的风格。但是被这么点名“批评，萧香薰终归还是有些难受的。

自己只不过好心劝慰一下，至于被这么说吗？

又不是自己将灵儿弄成这样的，灵儿为什么这么针对自己？

萧香薰越想心里越不舒服，一时忍不住便小声儿道：“那灵儿姑娘可知，青宣先生早就知道了那夜朗的残魂躲在星核之中，是故意让你以身试险的么？”

“嗯！？”

灵儿闻言顿时惊疑不定的冷哼一声，凝聚的身体一下停止了下来。

青宣当时解释事情经过的时候，灵儿还没有恢复过来。而事后灵儿的状态又极为糟糕，青宣为了安抚和鼓励灵儿也就没再提这事，所以灵儿一直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而萧香薰这话刚一出口就立刻后悔了，神色惊慌，焦急得不知所措，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自己到底在胡说什么啊！？这不是在故意挑拨青宣先生和灵儿的关系么！？

不过萧香薰预想中灵儿勃然大怒或是斥责自己的景象并没有发生，灵儿默然片刻了之后，只是淡淡问道；“你什么意思？”

萧香薰连忙焦急的解释道：“我我没有任何意思！我只是一时失言，青宣先生对于灵儿姑娘绝对没有任何坏心，他他”

只是说到后面，萧香薰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哼！”看着萧香薰的反应，灵儿淡淡哼了一声，缓缓道：“我刚才的话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并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

“刚才我的语气确实有些重了，但并非是有意的，我向你表示歉意，希望你不用往心里去。”

“呃！？”萧香薰顿时再次愣住了，随即双颊通红，只感觉无地自容。

灵儿竟然看出了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说了！

而灵儿听到自己这种疑似挑拨的话语不仅没有生气，还能这么冷静坦然的向自己道歉，对比自己稍微受了些委屈就想甩锅或是抱怨的行为，这份气度可比自己强多了。

再一想起灵儿的年龄比自己还要小几岁，萧香薰更是觉得羞惭不已。

不过事情的结果总算是好的。灵儿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误会青宣，这让萧香薰松了口气。

而既然把话说开了，萧香薰也就索性将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疑惑的问了出来，紧张的望着灵儿，“那个灵儿姑娘，你对青宣先生这么做怎么看？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

“生气？”灵儿又是一哼，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呃”萧香薰愕然不已，万没想到灵儿竟会这么回答。

灵儿缓缓低语道：“大哥经常教导我们，同伴之间应该互相信任。而是否要信任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从我遇到大哥时至今日，大哥所做的一切”灵儿顿了一下，沉声道：“让我深信不疑！”

“他的所有目的，确确实实都是为了我着想！”

“既然大哥是为了我好，那我为何还要生气？”

“而且，最重要的是”

灵儿的声音肃穆了起来，“我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我为什么能有今天的这一切。”

萧香薰闻言心神一震，心中似乎被触动了什么，不禁思绪涌起。

“呵”灵儿轻笑一声，继续悠悠道：“我记得，我还没和你说过我的事情吧？大哥他们为了顾及我的心情也肯定不会主动和你说的。也好，现在我就听你所言，休息一会儿，顺便和你聊一聊。”

言语间，灵儿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自己的事情向萧香薰说了一遍。

而听完灵儿的讲述之后，萧香薰目瞪口呆，心潮翻江倒海，震惊无比。

她怎么也没想到，灵儿居然和大圣朝有如此血海深仇！

瞬间，萧香薰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灵儿对待自己并没有像对待伊门等人那样热情了。

只是萧香薰也清楚的记得，灵儿虽然对自己不算热情，但对自己也绝对没有任何失礼和刁难之处。甚至有时候还会在自己难受想家之时，出口安慰自己一二。刚才的坦诚道歉，更是尽显风度。

“为为什么你和圣朝有如此血仇，还对我”萧香薰忍不住呆呆的问道，眼中满是难以理解之色。

在萧香薰的想法中，灵儿不应该对自己这个同样出身大圣朝，还是圣朝名门的“仇人”深恶疼绝，欲除之而后快么？

灵儿淡淡道：“因为大哥说了，你是我们的同伴。同伴就应该和睦相处，互相信任，不是么？”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么多的原因。”

萧香薰顿如再遭重击，心神剧颤，难以平静。

灵儿低声诉说了起来：“我知道我以前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俗女子，还因为先天疾病，形貌丑陋，遭人耻笑，最终家破人亡，惨死巨蟒腹中。”

“是大哥不计辛劳，将我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是大哥给了我这蛮神之体，给了我功法神通，给了我灵根精华，让我有了今天的这一切，让我有了复仇的资本。”

“而且大哥还让我明白，人的一生还很长，不是只有仇恨。在仇恨之外，人生中还有更多美好的东西值得我们去追寻和发现，值得我们为之努力活下去。”

“所以，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家破人亡，只知道向圣朝复仇的工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是大哥的小妹，大哥的家人，大哥的夜灵儿！”

“再所以，无论大哥让我做什么，对我做什么，我都无怨无悔。”

听着灵儿一连串的诉说，萧香薰已经彻底呆滞了，心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之中，各种念头就如风暴一般席卷了整个脑海。

“薰儿，你呢？”忽然，灵儿向香薰反问道：“你知道你是谁吗？”

“你以前姓古，是古家的三小姐。”

“你后来姓萧，是萧临渊的妻妾。”

“现在又去了姓氏，跟随着大哥，那么你现在是谁？”

“或者说，你觉得自己是谁？”

“嗡！”

灵儿的话犹如一记记惊雷，令萧香薰脑海中的思潮翻滚得更加剧烈。

忽然之间，萧香薰才发现自己活得竟是如此浑浑噩噩，宛如困兽，纠结于过去，纠结于爱恨，被一些已经无可改变的事情束缚着身心，蒙蔽着双眼，还没有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灵儿活得明白。

一时间，萧香薰脑海中只剩下了灵儿的问题。

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谁呢？

或者说，应该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