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九坦然自若端坐石凳,受了李羽坤九叩之大礼。李羽坤磕完九个响头,秋九让他起身坐下,问道:“听嫣丫头说,你除了学过少林佛门武学,还修炼过道家的功法,名唤日月无极功?”李羽坤道:“是,也是恩师了空禅师传我的。”秋九奇道:“佛门高僧居然也会道家的武学,有趣有趣。”李羽坤本想详说日月无极功的来历,但想此事涉及恩师和香姨的隐私,便忍住不说。好在秋九并未细问,只是微笑道:“道家功法与佛门武学在修炼上有诺大差别,既然你两者兼修又已有小成,再学我御风神功,自然会容易得多了,很好,很好。”李羽坤心中好奇,心想不知这御风神功属于什么家的武学?“你可曾听说过《千金方》?”秋九问道。李羽坤恰好听恩师说起过这《千金方》,便道:“晚辈曾听恩师说过,这《千金方》是本朝张真人呕心沥血所作的医药巨著,不知造福了多少世人,张真人不愧学究天人,强似圣贤。据说宇文教主的玄天功便是从这《千金方》中悟出来的。”心中却想,“莫非这御风神功也是自这《千金方》中悟得的吗?果真如此,那便也是道家武学了。”“张真人?哪个张真人?”秋九摇头道,“这《千金方》乃是一名叫孙思邈的世外高人所著,并非什么张真人。”李羽坤脸上一红,尴尬道:“想是我记错了的。”秋九并未理会他的话,继续说道:“你说得没错,宇文教主真乃旷世武学奇才,他搜罗了这《千金方》,观其大略、摘其经典,自创奇经八脉、周身穴道行气之法,最终练成了神功。他练成玄天功之后,将功诀口述与我听,等于是将这玄天功传给了我,我自然不肯照搬修炼。他便激我,说让我也自创一套神功给他瞧瞧。我自是不服气,当即便跟他明说,要创出一套功夫,绝对不会比他的玄天功逊色。嘿嘿,老夫冥思苦想三年,终于创出了这御风神功。”李羽坤满脸崇敬,心向往之。“我将御风神功精要大意说给教主听,又演练功法,终于令他心服口服,直夸叹为观止。”秋九十分得意。说罢他缓缓站起身来,指着夕阳问道:“你可知太阳为何每日从东方升起,晚时从西方落下?”李羽坤怔住,他从来没想过太阳为何要东升西落。秋九忽然轻拂袍袖,手掌一翻,掌心已多了一片树叶。李羽坤站起身来,愣愣瞧着那片叶子,他根本没看清这片树叶怎么就到了秋九的掌中。秋九问道:“你可知树叶为何会从枝头掉落地上?”“树叶像人一样,也有生老病死,当他离开树枝的时候,也便是死了。”李羽坤回道。秋九不置可否,忽又指着远处一条溪流问道:“你可能以刀剑斩断这溪中的流水?”李羽坤摇了摇头道:“不能。”“你可能让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东边落下?”秋九继续问道。李羽坤又摇了摇头,心想除非是大罗金仙。可随即又否定这个想法:大罗金仙未必能够!“你可能让梅花在夏天盛开,让荷叶在冬日绽放?”秋九连续发问。李羽坤忍不住笑了。秋九并未责怪他,而是双目炯炯有神看着他。李羽坤已感觉到,秋九之所以问他这些问题,并非调笑为难他,而是要讲述武学至理给他听。所以他满脸兴奋,心痒难耐,忍不住不停搓手。“你听懂了?”秋九侧目问道。“晚辈只是觉得前辈是在传授武学至理,晚辈驽钝,未曾想透,还望前辈明示。”李羽坤急切说道。秋九手捻胡须,满意地点头道:“未曾想透便是已想到了一些,好,你且把所能想到的说与我听。”李羽坤道:“太阳东升西落,四季交替、花开花谢、流水不断,这些都是人力所无法阻止改变的。若是非要强行更改,只怕于理不合,逆势而为。”“你说得没错,在我看来,这便是天道。”秋九点头道,“既然不能改变,便要去适应这天道,正所谓顺天而行,我这御风神功的精要便是这四个字:顺天而行。”李羽坤低头沉吟,良久抬起头来问道:“晚辈曾听闻有圣贤说‘人定胜天’,前辈则说要顺天而行,不知……不知又该何解?”“你想问,既然人定胜天,却何以又要顺天而行,而不是想方设法改变这天道呢?”秋九双眉一挑道,“那就要看人是什么人,天又是什么天,而定得又是什么了!流水固然可以筑坝断之,但断得是时,却不能断了势。”李羽坤皱着眉头在亭中来回踱步,思索良久却不得解,模样甚是苦恼。秋九也不说话,缓缓坐下,悠闲地眺望着夕阳。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李羽坤一屁股坐倒在石凳上,使劲挠头。秋九微笑不语。又过了好一会,李羽坤猛然抬起头来,怔怔地瞧着秋九,忽又低下头去,表情变得十分痛苦。秋九任由他苦思。最后,李羽坤又跳了起来,竟然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落回地上时龇牙咧嘴,显然是牵动了伤处。秋九淡淡道:“你想通了?”“未曾全通,但已观其大略。”李羽坤直言不讳。“嘿嘿,嫣丫头果然没有看错,你小子资质甚高,比我想象中聪慧许多。”秋九十分高兴,微笑道,“浮于表面自然大错特错,但若死钻牛角尖也是不对,你懂观其大略,足见你不仅有悟性,而且知深浅进退,很好,很好。”李羽坤又获秋九“很好”之赞,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又郑重其事拜倒在地:“多谢师父受业解惑!”“哈哈,你终于肯叫我师父啦,起来吧!”李羽坤缓缓站起。哪知就在此时,山下忽然响箭齐鸣。秋九霍然起身,诧道:“他们竟敢趁夜攻山!”李羽坤仰头望去,才发现天已大黑。夜色星光下,数支响炮发出奇异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