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家妹子眼睛里都快梨花带雨了,男子懊恼的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又做了个丑脸,这才把姑娘哄的呵呵直笑。
作为九州六公子之首,他何曾如此低声下气过,就是那老大爷太气人了。想到这里,谢晋已是怒容满面,刚转身欲找那老书生的麻烦,但原地哪有人影啊。
“他还敢跑?!”
谢晋气的直跺脚,让妹子在原地等着,自己一步跨出,往山下“追杀”而去。
“哥,别打人啊,小心回去屁股被打板子。”
小姑娘在后面吆喝,谢晋觉得臀部隐隐作痛,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一步跳下悬崖。
“再生气也不能跳崖啊,还是哥最疼我。”
整个谢家的掌上明珠在原地嘀咕一声,蹦蹦跳跳的往山下追去。突然她停下有些不符合她身份的脚步,鬼鬼亲案地朝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看到,又继续一路蹦跳着走了。
隐藏在暗处保护谢媛鸳的两位第二境高手对视一眼哭笑不得,又悄悄地跟了上去。
山下,还有一人蹦蹦跳跳,姿势奇怪。那便是被当世六公子之首“追杀”的字文恺了。
谢晋在后步步逼近,如闲庭信步,而前面的宇文恺可就狼狈太多了,拼命的躲避着从后面扔来的石头,头上被砸出来的包,那可是真的疼啊。
从未有如此不论规矩的乱跑,宇文恺气的吐血,看见前方一条河流拦路,不禁心里一声唉叫:吾命休矣。
停下脚步,整整衣襟,将手帕拿出来挥了挥,对后面来的谢晋道:“你妹子的手绢在此,别扔石头了。”
谢晋如没尽兴的小孩儿,撇了撇嘴道:“这就不跑了,真不好玩。”
字文恺嘴角抽搐,本来想跑的,哪见过一人直接从山顶悬崖跳下来,还一点事儿都没有的人啊,字文恺对传说中的修士也有听闻,知道面前此人绝对不简单,后面追自己也不过是为了“好玩”罢了。
此时投降,是最明智的决定。
谢晋看着字文恺身后的河流,眼睛一转,笑道:“你只要敢跳河而逃,你打我妹子主意这事儿,还有得商量的,怎么样?”
宇文恺认为这是在戏弄他,心里的怒气也起了,“君子可杀不可辱。”
谢晋心中的顾虑在见这书生真不会武功时放下了,此时见他生气,便知这人绝不会是城中的那些纨绔子弟,想要打自家妹子的主意。
但他对这突然接近他妹妹的陌生人还是有警惕,指了指宇文恺怀里藏的地图,讥笑道:“君子?我看是谍子吧。”
宇文恺自知怀里的地图瞒不过这些有灵觉的修行者,坦然地将地图扔在地上,又将表示身份的东西拿在手中,在谢晋面前晃了晃,道:
“在下北齐工部尚书之子,这是路引。”
谢晋抬手,将东西吸到手中。此时谢媛鸳也气喘吁吁的跑到了跟前,谢晋将手绢给自家妹子,打开了路引。
见到有江南道的地方路引,又有节度使的亲笔书信以及印章,心中最后的警惕也放下了。
将路引还给宇文恺,谢晋歉道:
“先前不知宇文兄身份,还以为是什么宵小之辈借机打舍妹主意,唐突了宇文兄,还请见谅。”
其实谢晋能陪着妹妹胡闹,也有自己的深意,“京城这段时间不甚太平,宇文兄身为他国之人,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宇文恺心头一动,想起坊间的一些传闻,心头顿时一惊,连忙道:“是是是。”
“哦?字文兄知道了什么?”谢晋突然又道。
宇文恺一脸茫然,谢晋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年龄比他大,却矮了不止一头的字文恺道,“字文兄到长平城来,肯定还没体会到长平的风土人情吧。不如今晚我做东,请宇文兄在闻香楼吃一顿,只当赔礼道歉了。如何?”
字文恺连道不敢,刚才自己的一个破绽,却让他不得不去,拒绝不了。
谢媛鸳一手扶额,看着面前笑得无比虚伪的两人,叫道:“别笑了!”
谢晋笑容猛然收敛,字文恺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姑奶奶正暗自得意,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河面,“那里有个死人!”
顺流而下的那人,浑身上下不着一缕,浓密的黑直长发在水面摊开,面色安详,却有种苍白之意,状若民间所传的水鬼。
谢晋两人随着谢媛鸳所指的方向看去,前者心里一惊。目光如炬,暗自警惕起来。
这时还是字文恺最先反应过来,刚才还怕水得不得了的书生,此刻也顾不了什么了,急忙跳在这河里,艰难的在水里走过去。
“还看什么?先把人捞起来再说啊!”字文恺毕竟是文弱书生,眼看着那死尸就要从眼前流走,急得哇哇大叫。
谢晋踏水而去,脱下外衣铺在水面,一把将苍白尸体从水里捞起,再一个潇洒转身,回到了岸边。
谢媛鸳赶忙躲在哥哥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被拉起来的尸体。
“这人怎么这么白啊。”谢媛鸳悄悄打量,暗自嘀咕一声。
这尸体是一位男子,年纪不大,长相普通,但皮肤白皙,在这柔弱的阳光下也略有些刺眼。
谢晋伸手放在这尸体头顶,真气由上而下过了一遍,收手后道:“他还没有死。”
宇文恺上岸后正冷得刺骨,听到这句话,冷意更是浸入了心底,失声道:“哪有普通人在水里泡这么久还不死的?”
谢晋看了眼字文恺,诧异地问道:“宇文兄怎知他泡了多久,万一是上游刚才不小心跌入水中的呢?”
“不可能。”宇文恺坚决摇头,发抖地指了指后面的那条不小的河流道,“这条河上游有两个,一个会经过皇城,从城中一直泡到这里,却没一人发现,可能吗?还有一个源头则在龙首山上,那里荒郊野岭,乃是皇家狩猎场,毫无人烟,只有从那里跌水,才有可能在下游被我们发现。”
说罢,就连自己也有些不确定。既然是荒郊野岭,那这人去那里干什么,而且普通人在这冬季,在河水里泡了这么久还没有死,简直是不可思议。
谢晋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挑了挑眉道:“谁说他是普通人?”
字文恺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面前这位从悬崖跳下来而没死的怪物,不就在他跟前吗?如果这人是修行者,那一切都解释得了了。
谢晋皱着眉头接着道:“此人不仅是修行者,而且境界还不低,可唯一奇怪的是,在他体内竟毫无真气修为,难道是与人争斗,耗尽了真气?”
想了想又摇头,“如果是耗尽真气,在河水里泡了这么久,法体多多少少都会自然而然的汲取天地精气以作补充才是。唉,奇怪,想不通。”
字文恺见谢晋一脸疑惑,也走了过去,打了个喷嚏,蹲在“尸体”旁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谢晋瞥了他一眼,轻轻一掌拍在他身上。宇文恺先是一惊,而后身体里腾出了一股热气,在这寒冷天,竟是感觉有点发热。
谢晋道:“这世间修行五境,第二境有易血、脱胎、换骨。其中脱胎不过两种,一回化茧,一回褪壳。”
“有何不同?”宇文恺热得直冒汗,打湿的衣服都有点发焦了,咧了咧嘴问道。
谢晋白了他一眼,“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一只手指了指面前这昏迷不醒的人,“你只要知道这人,二者皆不是就行。”
“这人间竟有第三种脱胎法,真是奇异。”谢晋感叹。
字文恺毗牙咧嘴,连忙将谢晋的手掌抖离肩膀,嘴里叫道,“烫死我了。”
谢晋不屑地撇了撇嘴,忽然看到他那天真的妹子正拉着昏迷不醒那人的头发,使劲往后拽,连忙问道:“圆圆你干嘛呢?”
“是媛鸳,不是圆圆!”谢媛鸳也不知道从小到大纠正了多少遍,但每次都显得无力,也不再纠结这些小事儿了,理所应当地答道,“当然把他扛回家养伤啊,以后说不定对本小姐感恩大德,担起忠心保护小姐的重大职责哩。”
“不行!”谢晋身为下一任谢家家主,考虑得更多,谁知道这人到底是几方博弈后留下的结果,万一牵扯到宫中的一些事,就更加的棘手了。
谢媛鸳转过头来,眼中挂泪。
字文恺有些尴尬,犹豫着说了句:“要不放在我那茅草屋?”见谢媛鸳还有些不情愿,又说了一句,“姑娘可以随时来照看。”
谢媛鸳心情转好,谢晋却突然用警惕的目光望着他,“你还是在打我妹子的主意!”
最后,谢晋这粗大的大腿还是没有扭过妹子那细小的胳膊,在姑娘那可怜巴巴的目光下败下阵来,这位盛名传九州的公子可不敢惹恼了妹子,不然那些糗事拿到江湖上去大肆宣扬一番,恐怕以后免不了遭人白眼与嘲笑。
苏御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茫茫黑暗充满眼帘,就连有没有他这个人,他也不知道。在这片黑暗中,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刚开始的冷静,到后来的恐惧,再到麻木。
他从来就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在这片黑暗中,虽然孤独,但却让他有种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安全感。世间最危险的,往往不是锋利的神兵利器,而是那些暗藏的人心。
至少在这黑暗中,没有人,也就没有挂念。
就在苏御觉得这样活着也挺好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被囚禁在高耸的佛塔之中,金色的锁链贯穿她的锁骨。鲜红的血液在冰冷的铁链上显得异常刺眼。
她狼狈无比,眼中再也没有记忆中的灵动与狡黠,只有麻木与空洞。
看着对面那一丝可望而不可及的阳光,她也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干裂的嘴唇,嘴里喃喃着,“不知道那小人回家没见到我,会不会生气得发疯?”唯有说到她那口中的小人时,她眼中才有了一丝生气。
“压在床脚下的三十二枚铜板,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得到。唉,早知道就该放在床
柜里的,那小人什么都不会,肯定没玩过找宝藏这种小孩儿把戏。”碧衣女子艰难的喃喃自语,眼中有些懊恼。
听着女子的碎碎念,分不清自己是否存在的苏御,这一次才感觉到心脏的位置。
因为那里,有点心悸的痛觉。
默默地听着女子的碎碎念,不知何时,这个让人间那些大人物都有些头疼的年轻人、这个心肠如铁石的年轻人。闭上了双眼,却,泪流满面。
挣扎的睁开了沉重的双眼,看到一双眼睛,那眼睛如记忆深处中的那个女子……天真无邪。
“他醒了,醒了!”
女子缩回小脑袋,喜极而泣,“我还一位本小姐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了呐。”
一旁警惕的谢晋暗自摇了摇头,这小祖宗。
接着,让他如雷击的一句话,轰然在耳旁炸响。
“别哭,我回家了。”
醒来的陌生人,轻拂去姑娘的晶莹泪珠,眼中的温柔,叫那世间最坚硬的顽石都能融化。
不知所以的谢媛鸳呆立当场……
出囚孽龙睥睨全场,所有人都静默,仅仅一剑,折断九位仙王、七十二位真仙的长生路。
“多谢前辈出手。”慕容东海震惊之后,首先开口。
以不是真正苏御的孽龙轻轻看了他一眼,身影缓缓虚化不见。
“愿你遵守诺言。”一句轻轻的话语出现在慕容东海的耳畔。
年轻的妖王见势不妙,带着邪王逃离龙穴。
公羊博敖叫到:“哪里走!”
“放他去吧。”众人不解,转头望着慕容东海,后者道,“这是诺言的一部分。”
众人皆道孽龙出囚之后,必将大闹东海龙宫,却没想最后临阵倒戈,剑斩仙人。这是慕容东海与孽龙的交易,他为人间斩仙人,仙人气数大散人间,作为交换,龙宫不得阻止孽龙将自身气数,挥洒给那些妖族天骄。而那位身份高贵的年轻妖王正是其中之一。
就在龙宫之乱渐熄之时,谁也不知道,远在西牛贺洲的佛教圣地须弥山却迎来了大难。
十八位金刚罗汉如临大敌,尽管俯瞰着突石出现在大殿中的年轻人,眼中却有普通人才有的恐惧之意。
端坐在大殿莲花宝座上的寂真,看着年轻人叹声长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执念之身,何必为一小辈前来?”
“吾来只为一人。”年轻人转身往大殿之后的九层佛塔而去。
十八罗汉金刚怒目,年轻人丝毫不惧。
“也罢,此桩因果皆有老衲一时痴念而起,施主不可为难灵山部众。”寂真再次开口。
年轻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等待他的决定。
灵山覆灭与否,只在他一念之间。
寂真自知事情已不可挽回,闭上眼睛,长叹一声佛号,自绝而死。
十八位不弱通玄的罗汉们盘坐在地,佛陀含泪,低首含笑而去。
年轻人并未阻止,在原地站了片刻,又继续往九层佛塔中去。
入了佛塔,几经周转,看到了那位开始碎碎念的女子,他站在暗处默默地听着,直到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消散在整个天地。
就在苏御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碧衣女子挣脱佛家万年气数的镇压,强势打出这片佛家圣地,入主西牛贺洲魔教狮驼山,称号青鸾王,向人间宣战。
半月后,另一位妖王在景州月霞谷称王,剑指天下人族。
与此同时,灵山脚下,一个婴儿呱呱坠地,灵山之上,佛光达到数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强盛。
真佛降世。
长平城中,三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并排而行,中间那位身高八尺、眉若刀锋,眉宇间有种如梅花的傲气,这种气质在读书人间可很是少见。
古书云:君子如蕙兰、或是君子如玉,但未免有些太过于柔和,这人却是有种君子如剑脊的傲然姿态,让那些看惯了君子姿态的女子们哪个不是眼前亮。
旁边一人十指修长,要论相貌,也称得上仪表堂堂,不会弱那高俊公子多少,只是面目有些呆板,就连说话嘴唇也是微张,却是目不斜视,走路说话,极有规矩。
而最后一位却有些貌不惊人了,五官平凡,没有可多余称赞的,也没有可嫌弃的。唯有那白白的肌肤,让街上的女子都要嫉妒。
“苏兄,第一次来长平?”谢晋摇着折扇,风采迷人。
神洲大唐民风开放,此时三人身后已是跟了不下二十人的女子队伍了,而且只要谢晋一笑,后面的人数必然会增加。
苏御对于不太熟悉的人不想说话,此时他正微闭眼帘,以灵觉检查体内那空空如也的经脉,可是这三天来,毫无收获。
自被年轻妖王扔下深渊,他便昏迷不醒,后面的记忆一点也无。
这三天疗伤中,得知此地竟是东胜神洲地界,心中已是被震惊了很久。
从东海龙宫到东胜神洲,其中隔着几万里的海域,就连通玄王者飞度,也要三两月时间,而他不知为何,仅仅一月,竟已到了大唐的长平。
而且他身边没有了剑厘,也就是说,胜邪剑遗落,青铜鬼面不知所踪,更为奇特的是,现在的他已是脱胎圆满。
他醒来一番检查,真气全无,唯有一点值得高兴的事,那就是体内妖血,终于是剔除了。
除了刚醒来,苏御与谢晋两人有点不愉快之外,这几天相处下来,谢晋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位名为苏侠的修行者,虽说境界还过得去,可没修为便是没威胁,加上此人有不存在于神洲任何一地方的口音,还有其亲口承认是中原江陵人士,而谢晋暗中查了查苏侠这名,不存在在任何一家供奉名单上,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此人不是那些豪门世族的供奉,这没了自身修为的修行者,他还不用担心其能在这卧虎藏龙的长平翻起什么浪花。
只是唯有一点,让这六公子之首很警惕,这小子长得这么丑,哪来的信心,敢打他妹子的主意?
“妹子对这人还有点好奇心,可得好好敲打敲打,让她绝了这份心思。”谢晋暗暗自语。
这种无门无派的散修,自家妹子下半辈子怎么可能幸福。
苏御可不知道这一句话的功夫,这谢家世子就想了这么多不相关的东西,闻谢晋相问,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这里不愧是天下首善之地,他虽然修为皆失,但灵觉却更加敏锐,可以感觉到城中那简直是数也数不清的不同气机,有些气机流转,便是让他也感觉心惊肉跳。
城中有通玄,而且绝不止一位。有盖世王者,也绝不止一位。
谢晋带着两人往西走,大白天的,有些女子竟走路跌跌撞撞,一头栽进了谢晋的怀里,后者连忙扶住,这胆大的女子竞往他怀里塞了条手绢。
到了约定好的西柳巷,谢晋怀中已有十多条,就连宇文恺怀里也掏了三条出来。
唯有苏御怀里没有,不是他没人碰瓷,而且在那女人倒过来时,他直接退到旁边,让那女子差点跟跄跌倒,被女子丢了个不解风情的大白眼后,就没人往他怀里撞了。
抬头看面前这如燕阁,苏御停步,有些犹豫。
谢晋和宇文恺一脸诧异,“苏御为何不走了?”谢晋问道。
苏御体内妖血除去,心里也有些高兴,只是他不善于表达,况昏迷中看到夏唯洁的惨状,自然不肯就这样放纵自己。自夏唯洁被镇压于雷音寺,他便在与时间赛跑,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用来修行练气,此时他虽然可能一辈子都不能修行了,但也不想就此放弃。
长平离灵山虽远,他没了修为,也一定要去。
此时不忍拂了两位读书人的兴致,他只得找了个借口,指了指身后。
字文恺往他身后看去,没见半个人影。而旁边的谢晋像是早就知道了有人跟踪,气定神闲说了句:“还不出来?”
一个转角处,谢媛鸳气呼呼地走了过来,指着谢晋道:“你竟然还来这儿喝酒,看来是银两太多了吧。我这就回去和太爷爷说,让你明年也没零花钱!”
说完又看到谢晋手里一把女人用的手绢,冷笑一声道:
“哟,又被哪家姑娘勾搭了?不害臊。”
又见字文恺手里也有,顿时瞪了他一眼,看到苏御,她才高兴一笑,走到苏御旁边,拉着他手臂道:“还是我的小匣子不错,不受狐狸精蛊惑。”
苏御手臂被拉着,面色有些不自然。谢晋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自家妹子的双手。
“小匣子,别和他们去喝酒,我们待会儿去逛夜市。今天冬至,可好玩了。”说着,拉着苏御,不管谢晋那吃人般的目光,与苏御一起离开。
“谢兄?……”字文恺欲言又止。
谢晋望着四周,突然道:“你们都去盯着媛鸳,我这里你们大可放心。”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苏御,让所有人都暗中跟了上去。
说完,等暗中的人都离开后,谢晋脸色很不好看,总觉得有种被人抢了宝贝的别倔感,一把拉过字文恺,大声道:“今天就喝他个不醉不归!”
这边,苏御见那活泼的姑娘因为去追糖葫芦后,松开了他衣袖,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后方拥挤的人群,苏御这才转过头,几步走到了谢媛鸳身后,也不说话,就像个护卫一样走在她身后。
“喂,小匣子,你怎么不说话?”
谢媛鸳一双手上全是糖葫芦,见苏御可怜,递了一根过去,“你不说话多没意思,难不成你真想当那些无聊的护卫啊?”
苏御有些不忍拒绝这天真的姑娘,接过一串糖葫芦,道:
“不是不说话,只是很多话没必要说而已。”
见姑娘还盯着自己,苏御心里苦笑,咬了一颗糖葫芦在嘴里,那姑娘这才高高兴兴的转过头,不盯着他。
“哪有什么话是没必要说的。”
谢媛鸳走到旁边的一个卖糖人的小雄旁,指了指苏御,接着道,“你就讲讲你们江陵有哪些好玩的事儿呗。我想听听,从小到大我就特别羡慕那些游侠儿,可有自由自在的到处跑,那可比这长平城有趣多了。”
“我没去过江陵城。”
沉默良久,苏御自己都觉得有些苦涩,自十岁踏出梨花坡开始,颠沛流离三年,回乡不过短短几月,又去了金陵。
“我家乡的梨花很美,雪白中有一丝绿意,我觉得那是最美的花。”
苏御想起梨花坡,还有梨花坡的那个女子。
这次到了灵山后如果有命回来,他一定不再奔波流离。哪有游子不思乡,颠殿在外,心也冷了。
十里梨花,垛垛荒坟,让人心安处,既是吾乡。
谢媛鸳知道,这人心情有些低落了,趁苏御失神的时候,拿起刚做好的糖人,将糖人插在苏御的随便用发带绑住的长发间。
苏御不知所以。
谢媛鸳笑着仰头看他,“好了别想家了,本小姐这么漂亮都给你背了,还不快谢谢?”
苏御反手抓过糖人,这糖人做得唯妙唯俏,仔细看就可知道,这糖人就是谢媛鸳的样子。再看向谢媛鸳手中,那糖人不就是他自己的样子吗。
“嘻嘻,你在我手上,本小姐要先吃了你的头发!”
谢媛鸳咬掉了糖人的长发,抬起头望着苏御,双眼弯成月牙。
此时天色昏暗,已是傍晚时分。苏御低着头看着面前那张笑脸,那笑靥如花、无忧无虑的脸庞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合,让苏御恍惚。
他的心,跳的很快。下一刻,糖人落地,苏御立即转头离开,身影极快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怕自己再不走,会沉浸在回忆中,伤了三个人……
谢媛鸳的呼唤声淹没于热闹的人群,而苏御已经消失不见。
“小匣子,你竟然敢丢下本小姐,你……你死定了。”
谢媛鸳在原地不知所措,带着哭声,蹲下身连忙拾起糖人,抬头望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却没有那个熟悉的面容。
她又几时被别人这样不管不顾地抛弃在人群里过的经历,只觉得心里委屈,那人可真是坏人,竟敢放心丢她在闹市之中。
苏御当然没有离开,在一座楼阁屋顶,他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壶烈酒,神情淡漠地望着人群中那个委屈得哭泣的姑娘。
世间的情感本就各不相通,哪来得举世皆悼、普天同庆。
唯有一情相同处,两两蚀骨相思。
苏御看着仿徨无助的女子,喝了一口烈酒,任酒刮喉,咬下一颗冰糖葫芦,红糖和鲜血满嘴,吞下,一股血腥。
看来谢家也并非让每个人都惧怕,至少刚才被他杀掉的两个第二境修士不会是对方的底牌。
也希望暗中保护谢媛鸳的修士们能忍耐得住,让幕后之人能够走到幕前。
苏御抬头望着那被修行中人列为禁地的皇宫大内,就算他没有太清真气,怎能感觉到那将要枯竭的龙气。
“长平,哪有永远的太平。”苏御感叹。
天机楼所评六公子,以谢晋为魁首,其余五位也称得上是人中之龙。能作为六公子不仅是看修行天赋和自身涵养,还要看所在的家世如何。
如情花谷虞卿,无论是相貌风采足以为九州之中少有的绝世美男,不仅如此,其作为情花谷少谷主,如果没有血鼎山之变,他成为下任谷主本就是铁板定钉之事。
而情花谷虽不是大势力,但因为其特殊,与诸多大势力都有纠葛,情分不少。因此,若说九州中第一情报网,唯情花谷莫属。
血意真不管如何,也不敢向对待七杀魔门一般将情花谷并入血鼎山中,而是以挑起内斗,发展合作者的方法,将情花谷谷主虞娇娇逼进绝情窟,而后长老诸葛夫人一揽大权,独断专行,带着情花谷归顺血鼎山。
总而言之,六位公子并不只是代表着他们自己,更有世家底蕴的厚薄。位居魁首的大唐谢晋便是如此。
大唐之国力强盛已不可同年而语,自建国之初的赢弱,到如今的君临天下,国之边疆已是到达了极限,独霸东胜神洲这一富饶之地。虽是凡俗国家,但论实力与底蕴,完全不弱与九州之上任何一修行宗门。
谢家与之当今的开国皇帝,乃有从龙之功,深负皇恩浩荡,当今皇后,便是谢晋的姑奶奶,可见这谢家在大唐那必是跺跺脚都将天下大震的世家豪门。
然而就是这样的豪门,最看重的便是进退之道,在这样的盛世,谢家已是足够低调,朝堂之上没有一人是他谢家嫡系,专心读自己的圣贤书。
谢家有一青衣巷最为出名,朝堂上的很多官员就是从青衣巷中出来的寒门世子,和谢家之间都有着一份香火情,但谢家从未有过逾越之举。当朝礼部尚书曾冒死谏言,非但得到皇帝陛下的亲口赞扬,更是玩笑般说了句不愧青衣二字,从此朝堂之上便盛传青衣党,与当朝宰相的状元堂并为朝中两大党派。
据说得此殊荣,谢家家主曾大发雷霆,骂得那礼部尚书狗血淋头,但这也是坊间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这些事苏御都无从知晓,他还没时间去了解这些事,只知道谢家的谢晋能成为六公子之首,便从心里觉得这谢家定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只是没想到,在这冬至之日,竟有人想和谢家板扳手腕,而自己却刚好撞上了。
这位从来懦弱不敢袒露心事、表露感情的乡下人坐在房顶,眼睛死死盯着人群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他眼中没有一点波澜起伏,唯有经常在他眼中的那种无情与冷漠。
蹲在原地的谢媛鸳一脸委屈,不知道这人的脸色怎么变得比女人的还快,前一秒还深情款款,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
“谢姑娘,你在这干什么呢?”
谢媛鸳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眉清目秀的书生正疑惑地看着她,那书生浑身上下都是一股书卷发霉的气味,腰间所佩不是寻常的玉牌,而是绑着一卷竹简。此时这书生微微笑着,那笑容让人心里舒服。
但谢媛鸳看到这人却没有好脸色,胡乱地扒拉了一下脸上的眼泪,把头一扭,“关你什么事。”
年轻书生碰了一鼻子灰也毫不在意,而是微微一笑,和谢媛鸳一样在她旁边蹲下,偏头笑道:“谢姑娘,不如和在下一起逛逛这冬至节,听说这灯谜会的奖品还不错。”
他没有说自己能不能得魁首,只是说了奖品不错。但蹲着的两人都没有怀疑,如果他去了这魁首就会是他。
谢媛鸳闻言偏过头冷笑一声,“堂堂书奇,还和平民百姓、寒门世子争名夺利?”
被尊为书奇的书生毫不动怒,反而摇头晃脑地解释道:“非也非也,名利者,共欲求。这可是圣上当着天下读书人的面亲口说的。在圣贤书面前,人人都要仰望,谁又可以真说自己学问高人一等。”
“但你看的书总比其他人多吧。”谢媛鸳没好气地道。
读书人又摇头,“只是翻的多。”
谢媛鸳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觉得和这人说话很气人,起身欲走。
突然人来人往的人群里,又走来了一群人,为首一位锦衣玉帛,头戴紫金冠,脚踩祥云靴,身上披着关东貂皮斗篷,实在可称是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
那富家公子目若旁人的直向谢媛鸳走来,后者脸色则变得有些不自然,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为难样子,在原地挽着裙带踟蹰。
那书生看见来人,惊得立马站了起来,整理衣襟,就要行礼。
那富家公子旁边跟着两个府丁打扮的奴才,其中一人以手捂口,轻咳了一声。其声音尖锐沙哑,不似寻常男人。
谢媛鸳正不知如何开口,那富家公子却先开口,脸上带着微笑,“媛鸳,怎么?十年未见,连你凤哥哥都不认识了?”
谢媛鸳这才轻轻地叫了一声:虢王。
富家公子脸色故意一板,“我不喜欢,还是叫我凤哥哥亲切些。”
谢媛鸳愣愣不敢答话。说来也奇怪平时这谢家的掌上明珠一向都是无法无天的,但面对这虢王李承凤却显得有点束手束脚。
李承凤作为当今圣上的最小一位皇弟,乃是太上皇隐退朝政之后最得恩宠的小儿子,当今圣上有愧于太上皇,对这小弟也是百般宠爱,待其成年之后便封地在最富饶之地,更是允许他随时可入皇城。
这对于一向谨慎与兄弟姐妹的圣上来说,不啻于一种天大的善心。
这貌王李承凤在封地也是享有贤圣之名,将整个陇西管理得井井有条。这李承凤认识谢媛鸳还是小时候。虽说李承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他却是早慧之人,小时听说谢家青衣巷文治武功很好,便是哭着闹着要去青衣巷求学,圣上拗他不过,便让谢家家主给他安排了一座谢家里的院子住了进去,每天去青衣巷读书,这皇宫倒是很少进了。
小时候谢媛鸳便在这群哥哥之间是公主般的待遇了,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长大了,特别是李承凤成年被封虢王后,谢媛鸳更是没有再靠近,而后李承凤去了封地,这一别十年,谢媛鸳更是对这曾经的“哥哥”没什么多余的亲近感了。
不是谢媛鸳不念旧情,而是对一些事,她就算是不擅长谋略,但女人就是这么奇怪,对这从小的“哥哥”,就像对旁边这两年来穷追不舍的书生一般,有种不知哪里来的厌恶感。不像对谢晋,她完全可以在他面前撒娇胡闹。
这边谢媛鸳心不在焉,而那贵为王爷的李承凤也没有生气,默默地看着女子,而后这不知为什么在这关键时候回长平的王爷轻轻说了句:“媛鸳,我们好久未见面,此次我回京,不如去我府上聚聚,一会儿再叫上你小晋那个人精。我们三人可是有十年未见啊。”
虢王李承凤抬头望着夜空渐渐飘起的雪花,有微风起。
当年的那场变故,亦是同种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