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循转头望去,突然眼前一亮,那位女子一双丹凤眼勾魂,眉目间充满江南女子身前难见的英气,一身黑色的练功服把其窈窕的身段勾勒到了极致,特别是那可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让这些久经床第之私的英雄男儿们更加的难以自拔。
“大公子也动心了罢,那个外乡读书人就交给小弟我打发了便是,等大公子拔得头筹之后,能有我一口汤喝就行。”
礼部侍郎的确生了一个好儿子,拍马屁的功夫炉火纯青。毕竟李家如日中天,与他们搞好关系是头等大事。
释循赞赏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头,那小子嘿嘿一笑,端着酒壶就往那桌对案坐着的一男一女而去。
“兄台,在下礼部侍郎之子邱言礼,不知可否有幸与公子喝一杯?”
邱言礼露出了自以为潇洒不羁的笑容,明是和对面的那位年轻书生说话,其实眼睛一直盯着那位女子。
对面的那位书生确实是外乡人,对于邱言礼的无礼并不介意,不卑不亢的举起酒杯,用有些生硬的金陵话回礼道:
“小生方寸,初来金陵还望邱公子照顾。”
邱言礼与他共饮一杯后,见他没有介绍面前这位女子的意思,心里暗怒。但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对女子笑问道:
“这位姑娘是?”
岂料别人理都不理他。方寸赶紧接过话,说道:
“这是小生身边的侍女,还请公子莫要怪她失礼。”
邱言礼尴尬一笑,便不再刻意去和女子攀谈,反而和方寸聊得甚欢。
酒过三巡,邱言礼见火候已到,当即暗示道:
“要说在这金陵谁可以一手遮天的话,必是李家了。正巧李家大公子也在此间,明兄可莫要错过鱼跃龙门的机会啊,以后在朝廷谋得个一官半职,也算是同僚了。”
方寸假装不懂,站起身来便要去释循那桌去敬酒,邱言礼赶紧拉住他。
“李大公子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这第一次见面就要别人帮忙,当然要有见面礼才行啊。”
方寸“犯苦”道:
“小生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邱言礼心里一喜,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立马提醒道:
“你这位侍女便不错,大公子这两天正好缺个暖床的丫鬟……”
方寸露出恍然大悟之色,连连道明白了,明白了,说完理了理长袖,却没有去拉对案的女子,而是独自往释循那边走去。
对面那桌,众多有头有脸的年轻人嘴上都挂着轻蔑的笑容,等着书生过来,献上美女。
“你想要我的侍女?”
这位在西荒说的一句话可以让整个邪道都付诸行动的年轻书生柔声问道。
释循面露不愉地瞪了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邱言礼后,转过头来望着这个外乡书生,一脸傲气地道:
“本公子要你侍女是看得起你,你敢不给不成?”
“啪!”
下一刻,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在这层最高楼,释循直接被方寸一巴掌抽到了地板上,众多膏粱子弟走到哪里谁不是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爷,哪会料到是这样的一副光景,都没有反应过来。
方寸依旧理了理袖口,看着自己修长地手指道:
“有些人为什么不明白,有些人他不能惹,也惹不起?”说罢,望着那东海海岸,“有些人”中也包括那位对他来说是自寻死路的人,还有远在沧州的那位小孩儿。
“厉老七,给我杀了他,本公子要他的手!”
释循怒吼,但顿时就歇声了,因为在他的头顶,一只手指正点着他的眉心,刚才还是他以为可以压在身下玩弄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用血红的匕首抵着他的胸口。
厉老七杆在一旁,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你们都滚吧。”
方寸收回手指,轻轻说了一句,众多纨绔子弟贪生怕死,竟没有一个人留下,这让方寸还是省了不少心。
“明公子手下留情。”
等到整层楼的无关人离开之后,在楼梯口传来了苍老的声音,那人影将黑袍揭下,是一位国字脸的中年男子。
“爹救我!”
释循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顿时竟放声大哭起来。来人正是李家当代家主,李尤。
李尤见自家儿子如此不争气,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怒道:
“没用的东西,给我滚。”
方寸微微一笑,舒云儿也将匕首拿开,释循逃似的离开了观海楼。
等到整场只留方寸、舒云儿、李尤之后,方寸引李尤到窗廊边的桌上,这才问道:
“那位我们同约之人还没到?”
李尤刚要说话,只听身后已经传来了豪放的大笑声。
“本将当然不能和你们比,被人看得紧,还得躲躲藏藏的来赴约。”
最后来的一人虎背熊腰,眉毛浓密,满脸胡茬,身上一股杀伐之气让人胆战心惊,脚踏在楼板上发出的声音如金戈铁马一般。
方寸见来人后罕见的眉头一皱,就连那李家家主也神色凝重,足见当面这人到底有多大的分量,让这位千年世家的家主也要慎重对待。如果金陵城中的诸多世家豪
门知道了此人进城,恐怕闹出的风云足以掀动城池。
“西荒有意插手中原之事?”
这位在整个中原已经名动天下的年轻将军带着坏笑看着方寸。
“看来你们与沧州之间的争斗有些困难啊。”
方寸微微一笑不以为意,起身请来人入座。整个席间,三人入座,舒云儿守在楼梯口,不允许任何人上来。
这三人是,代表西荒邪道势力的方寸,代表金陵老世族势力的李尤,以及最后一人代表新南朝势力的……陈霸先。
三人密会观海楼,将定下以后南朝的几十年格局。
东海海面上,苏御与释暄对立,犹如起始之时,两人没有动手,云淡风轻。苏御狼狈,衣角湿透长发打湿,而对面的释暄依旧脚踏水面,光彩照人。
释暄用手轻轻地将龙渊剑上的水珠擦拭干净,脸色淡然冷漠。
“你真的让我很惊讶,现在才像个对手了。”
苏御没法在水面之上久留,毕竟对面的年轻人太过于惊艳,这一战必须要精打细算,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浪费。他踏着随风步,踱步向最近的礁石而去,一边自嘲道:
“我知道在你眼中从来没有过对手,或许说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对手,我可能是一只蝼蚁,只是突然蹦达起来,不经意间闯入了你的眼帘罢了。”
苏御很没高手风范地一屁股坐在礁石上,将浣溪横在膝前,敲着自己脸上的青铜鬼面道:
“但我还是不甘心,所以我等了三年的这一战,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位天之骄子,让你可以把自己高傲的眼神放在地面,那当年或许被你一脚踩在地上的蝼蚁,有一天能够与你真正一战……”
“可能你不经意踩下的蝼蚁,却因为你的一脚让他有了一览天穹的欲望,他也不愿再做坐井观天的蝼蚁。”
释暄不合时的看了一眼远方的大江,那里的战斗无比的激烈,十人全是第二境修士。但在他眼中确实难以看到可以让他眼前一亮的人物。他在十岁时被国师看中收徒,国师告诉他,他是天之骄子,人世间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而存在的,他注定会在将来成为三界之主。
他当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随着他的长大,他可以见到别人难以想象的风景。十岁时梦入天界与仙人逍遥、十五岁天帝入梦畅谈、二十岁与万物为一、初识天人合一。
国师赐下《无劫渡世经》,那是第一任天帝所修之法,他是救世主,整个三界的宠儿。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弱小,他只是保持着对整个人世的俯瞰而已,因为他知道,人世间的一切与他相比,不是在同一个世界的。
释暄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望着那边的那位让他极度讨厌的人,如果说他从来就不是和这些人活在同一个世界的话,那对面那个人就是生生将他拉到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为了自己纤尘不染的道心,那个人必须去死。
“如果你见过了那片天,或许你会后悔。”
释暄神情真的如天道般冷漠,龙渊剑上的水珠无端漂浮而起,每一滴之上雷电闪耀。
他悠悠地道:
“你最后会发现,你依然是一只蝼蚁,而我并不是雄鹰,因为我……就是那片苍天。”
水珠无声无息落在苏御身边,雷电勾勒一片雷池,无数雷霆闪耀,每滴水珠中夹杂着难以想象的气机锁定苏御,雷池之中,后者根本无法动弹,被雷池围绕,一动真气,则会牵动体外气机,被雷池淹没,轰杀至死。
苏御依然不惊,轻笑一声道: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埋下气机磨?我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
话音刚落,在西北方向,一道流光划过天际,剑光从青天谷而来,历华都、雍州等十二郡县,无声无息之间,避过了几位通玄境的感知,轰然落在了苏御身旁的礁石之上。
释暄暗道不好,龙渊剑狂震,脚下的一片海域如沸腾。他向下一挑,挑出的不是一片海水,而是一条深蓝色的蛟龙,冲向雷池中的苏御。
远处张季痕微微诧异,看着那道剑匣脸色有些怪异。
“她怎么也出手帮他?”
青天谷的斩妖山顶的镇邪洞前,两位女子站着,其中一位美艳的道姑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答应他?”
另一位女子脸色苍白,抖了抖暗红色的衣裙,神色却很冷漠,“血鼎山上他帮了我们。”
洛婵娟一脸好奇,漓江便一字一句说起了两年前的西荒之行……
在苏御来金陵之前,他路经华都,曾去了一趟青天谷,见到了镇邪洞中的胜邪剑。
“好久不见。”
苏御柔声细语,看着旁边的那个两掌宽的漆黑剑匣。下一刻剑匣中的长剑出匣,剑气冲霄,八方云动。
原本艳阳高照,却在胜邪出现的一刹那,乌云满天,隐蔽了七星。无穷无尽地邪气不要命的冲击着雷池,苏御抓住那一闪而逝的契机,长生转太清,浣溪在手,犹如浣女一般,挥手连劈,一剑一剑敲动虚空。
此刻雷池之中,不只有雷霆,还有满园剑气落地生根。
他曾手持浣溪一个月,悟得谪仙人的术剑之一:浣溪沙。
剑气掀开雷池,苏御身影从中踏出,屈指弹在胜邪之上,剑鸣
声刺耳,其剑带着苏御一指充沛的气机,狠狠地与迎面而来的蛟龙相撞。
这一指融入还未消化的一百多年修为,胜邪剑无可匹敌破蛟龙,一剑飞过,释暄连忙持剑横格。
胜邪与龙渊三年之后再次交锋,不论是人或剑,都是渴望的。
“是你,苏御!”
释暄心头的疑问终于解开了,唯一能御剑胜邪之人,只有三年前被放逐西荒的那个疯子。
苏御却没有再说话了,剑指一扣,浣溪与扶风剑气相容,化作惨白的剑光飞跃而来,又是一道飞剑斩去。
胜邪剑刺在龙渊剑身上,将释喧直直横推数十丈,慘白剑光斩来,他全身真气都用于对抗那胜邪之上的百年真气,根本无法分出多余的精力。
关键时刻,身上的银龙铠甲猛然长亮,一声龙吟传出,扶风剑气斩到释暄身上,在银龙铠甲上留下一道裂痕。
释暄怒吼,他何曾如此狼狈,在其身后一座佛光金身出现,金刚怒目一声佛音震耳欲聋,胜邪剑上气机才堪堪耗尽。
苏御心念所至,胜邪剑随心而动,浣溪落于手中,扶风剑法中的垂云式再出,剑气垂落。
释暄冷哼一声,剑起于沧海,周遭海水扬起,水掩天穹,气象万千。
此时此刻,整片海域风吼海啸,只因两人在其中斗法而已。
对这一切、观海楼上,清晰可见海中盛况。
李尤看着那个与自家儿子相争百招,还不落下风的鬼面人,心里逐渐起杀心。方寸面色没有什么变化,让人难以揣测心计。一旁的舒云儿则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心中其实早已经翻江倒海。才一年不见,那个鼎炉便成长到这一步,恐怕是谷雨诗也不曾想到的吧。
陈霸先望着海面的那人喜忧参半,当年那个心狠手辣的小孩儿,真的成长成了一位让整个九州都不能小瞧的角色。
“陈将军,我李家愿意扶龙。”
李尤突然出声,其中含有的深意,让陈霸先亦心头震动。
李尤说的是扶龙,而且是对着陈霸先所说的,其隐含的意思就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了。众所周知,现在的陈霸先是在为皇室正统萧绎效力,而李尤所说扶龙到底是扶谁?
就连方寸也不得不抬眼看了一下这位李家家主,暂不出声。陈霸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面无表情静候下文。
李尤压低了嗓音,因为这个决定实在是太过于惊人。
“我李家愿为陈将军效犬马之劳,关键时刻,东北边陲十万大军可为将军所动。”
陈霸先眼中精芒闪动,沉声道:
“李家主切莫乱说,不是为我陈霸先,而是为了黎明百姓。”
李尤闻言心头一松,既然陈霸先说出此话,那这件事就已经成了。
这时两人将眼神落在了方寸身上,后者微笑道:
“我们西荒贫瘠,出不起十万大军,但五万还是有的。”
陈霸先皱了皱眉头。
“其中有几位宗师?”
“五位。”
方寸继续道:
“将军你也知道沧州之事紧迫,能有五位第二境修士已是极限。再有,其中有一位是无限接近于第三境的前辈,可保将军无恙。”
“条件是什么?”
陈霸先问道,这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两位皆表明心计要帮他陈霸先,必是有所图谋。
方寸轻笑道:
“天下一统后,借兵十万,遥相呼应,再图北齐!”
此话一出,不只是李尤,就连陈霸先也为之侧目,南朝未定,就意图北齐,可以说如果不是方寸有把握,那就是他疯了。
方寸手指敲了敲案桌,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偏着头问道:
“怎么?不敢麼?其实沧州的战事并不是多么紧张,只要门主出关,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天下大乱,你就不怕引出龙宫来吗?”
李尤沉思片刻后追问道。龙宫天龙采集人间气运,必然不会允许大规模的战事发生,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龙宫天龙出世扶龙,必会以横扫之势,一统中原,到时候中原之主,是否轮得到陈霸先还难说。
“三年之内,龙宫必生变故。”
方寸语出惊人,再度抛出一个诱人的有利条件。
李陈二人齐声问道:
“什么变故?”
“孽龙出囚,天地扭转。”
方寸道:
“这是门主翻阅血魔祖师手扎所发现的。”血魔道祖师手段通天,身为第四境的天师,龙宫之中的一些秘事也知道一些,便记载于手扎上。
自几千年以来,历史变迁,人死了一茬又一茬,有些事根本没人知晓,就连逍遥境一世也活不了这么久。龙宫天龙聚人间气运活得最久,至今已有六千余年,这才有人世变迁,龙宫恒古的说法。
一时间沉默后,陈霸先眼神闪烁不定,最后咬牙道:
“好!”几百年了,自汉朝以来,没人能够一统中原,那他陈霸先就偏要试一试!
方寸点头,起身行礼后,与舒云儿越下观海楼,往东海海岸而去。他要看看,这有底线的邪人到底能不能胜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