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人身体毫不可查地颤抖着,眼眸中泪水一串串地跌落在棋盘之上,红唇都被咬出鲜血她却毫不在意,放下一颗白子,轻声说出了两年来唯一有些大胆的话。
“我不去……”
嘭!
男子怒了,手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将整盘棋子拍得跳起。
“我不去!”
这次女子咬字很清晰,抬起头来,红着眼,盯着面前这个给了她一切的男子。
旁边的丫鬟神色显得着急又慌乱,这个以前如此柔弱现在如此刚强的女子,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小姐吗。
啪!
男子一脸阴沉,一巴掌重重的打在女子白皙的脸上,一个红手印直接显现,整张脸都被一巴掌打肿了。
“傅仰双,不要忘了这一切都是谁给你的!”
男子咬牙切齿地扣着女子的脖子。
“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
说完这话,男子将其身体摔落在地,起身离开。
房中的丫鬟赶紧将自家小姐扶起来,丫鬟急得直流眼泪,小姐的脸上红肿,一个巴掌清晰可见。
这位叫傅仰双的女子眼角挂着泪水,看着棋盘上散落的残棋默不出声。轻轻地遣退丫鬟后,无人听到,半夜之中,深闺中那无声的抽泣。
……
西荒中原交接处遍地黄沙,是一片沙粒戈壁,在有些时候,荒原上还要卷起狂风来,来往的旅人们如果躲避不及,必落个黄沙埋骨的下场,连收尸都免了。
大风吹起黄沙,露出了一块雪白的头骨。
荒原尽头是一片绿洲,绿洲上垒起了一座庞大城池,而今天,城池中,滚滚黄沙裹着一群杀气腾腾的铁骑奔来。
烽火山,荒原里一座最高的山峰,是连贯西荒、中原、沧州三大州的昆仑山脉里一座名山。
夏秋之时,狂风卷起,黄沙漫天犹如烽火,是一番奇景,这也是烽火山的由来。
古来不乏有武者、修士上烽火山顶,靠和天地大势对抗来磨砺自己的武道修为,其中最出名的一位就是沧州太白剑宗的剑仙:张季痕。
此人也是被誉为九州剑道扛鼎者,与血意真同时代的人。
而北俱芦洲天机阁曾有一诗囊括当时的六大天才:西荒血魔沧州剑,东海天龙景州阵。白僧西游降魔回,天下谁能不识君。
其中的沧州剑便说是张季痕。
此时的烽火山山脚下,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身着苍海恶龙甲代领着百位铁骑而来,身后黄沙滚滚,淹没了苍天。
而其对面,则有一位穿着文官服的中老年人和一群世族之人,下巴上花白的胡子被风吹着,那文官看着毫不停留冲来的一百骑双眼微眯,不为所动。
近了,铁骑敲打在地面,犹如敲打在文官身后那一群世族代表的心头,众人面色煞白,跨下的骏马不安地躁动,不受主人控制的原地打圈,唯有黔首的那位嵩州太守岿然不动。
“停!”
对面只离太守仅有一丈距离的将军拉起缰绳,骏马猛然提起了前蹄,直立嘶鸣。将军身居高处,俯视近在咫尺的太守刘溪亭,而刘溪亭在这种情况下依目面不改色。
“好你个刘溪亭!”
前蹄落下,苍海恶龙甲的将军哈哈大笑,身后百骑随之停下,动作一般无二,御马术可见一般。
“久仰陈将军威名。”
嵩州太守刘溪亭不咸不淡地坐在马上拱手,又道:
“听闻陈将军一路过关斩将,破城如破门,实可与当年的白衣儒将相比。”
陈霸先眼中精芒一闪而逝,豪笑道:
“刘太守谬赞了,法生一介匹夫,自知有几斤几两,与白袍儒将弗敢比也。”
刘溪亭微微一笑,眼里却有些失望。他直接将陈霸先提到先将军陈庆之相同的高度,意图在于离间他与王僧辩之间的关系。
当世之人皆将陈霸先与王僧辩并立,如果前者真的听了刘溪亭的捧杀之语,心里恐怕会对王僧辩心生间隙,羞与王同立。但此人此时看来似乎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狂妄自大。
既然这不伤大雅的离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刘溪亭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嵩州,吾可拱手奉上,但,吾要陈将军答应三个条件。”
陈霸先理了理爱马的繁毛,不以为意地道:
“哦,三个条件,说来听听。”
“其一:将军大军入城后不可祸及到城中无辜百姓,不可抢劫钱财、烧杀掳掠。”
陈霸先听得摇头不已,让身后的世族代表们心跌到谷底,刘溪亭心里也有些恼怒。
这时只听陈霸先说道:
“我陈霸先带兵之道你是知道的,这条件理当在情理之中,这一条不算。”
刘溪亭不禁恍然,心里也对这位杀人如麻的将军高看了一眼,默默地为城中百姓施礼感谢,而后又道:
“第二点:将军进驻包括离开嵩州,嵩州为官部署不变,但有一点吾可保证,那就是绝对效忠将军。”
陈霸先闻言后闭目沉思,让对面的刘溪亭也有些忐忑不定,这一点恐怕是三点要求里最过分的,
如果这一点对方也能答应,那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将军了。
没想到陈霸先在略微沉吟后,也直接点头答应了。
刘溪亭大喜,心里对这位将军更加的欣赏。
这第二点都答应了,那最后一条也无关紧要了,就连身后的世族代表们也大松了一口气。
“第三条:不可压制嵩州世族为官,不得觊觎世族财富。”
本来是两个条件的,可是嵩州的世族皆联名上表于他,让他给嵩州世族谋划一条出路。
不过他还听闻陈霸先是最讨厌世族中人的,果不其然,陈霸先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
“笑话,世族为官?恐怕是世袭吧,你让那些寒门子弟如何有出路?世族财富,哼哼,那也是搜刮民资民膏得来的,谈何觊觎?本将打得就是你们这些世族!”
众多世族代表听后,愣神之后皆怒发冲冠,一个个气得口皮发抖。
恐怕谁也不知道陈霸先为何如此痛恨世族,谁也不知道他曾在矿奴时,就说过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陈匹夫,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一位世族的宿老站出身来,指着陈霸先的鼻子大骂道:
“不要以为我们没法制住你!”
陈霸先好整以暇,平端起手中长戟抵在这名宿老的胸口,淡淡笑道:
“呵呵,我倒要看看你个老不死怎么制住我?正是有你们这群腐朽的老东西,才让寒门子弟看不见出路。也好,今天就杀一批立立威。”
就在此时,陈霸先双目一凝,只见长戟杆上,一只穿着草鞋的脚不知什么时候踏在上面。
陈霸先抬头望去,一位老农脚尖轻点在长戟上,也在用无辜地双眼望着陈霸先。只听那位老农道:
“小伙子,可不能这么欺负老人家。”
陈霸先眼中看不出来人深浅,以他小宗师的修为不敢小觑,此人也最起码都是宗师修为,陈霸先心里警惕,但他不相信一位宗师能扭转什么,毕竟在他身后还有一百铁骑。
“这就是你们的凭仗么?”
陈霸先望着对面的刘溪亭讥笑,往后打了个手势,一百铁骑缓缓围上,千钧一发。
“陈将军别来无恙?”
就在此时,形势徒转。
山后一队身穿黄衣盔甲的队伍走了出来,密密麻麻有五百人,均手持长矛,兵马森然。其中带头的一人,头戴红巾,拖着长刀,战马雄魁强壮,打着响鼻走来。
“宋子仙。”
陈霸先心头沉重,却依然年不改色,调笑道:
“没想到你真有这么大的魄力,离开郢城带兵来了这里。”
宋子仙呵呵一笑道:
“陈将军的人头值得我冒这个险。”
陈霸先脸上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最后竟哈哈大笑,宋子仙不解,心头感觉有些感到不妙,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便打断陈霸先疯子般的举动问道:
“你笑什么?”
陈霸先虽笑,但手中的长戟却岿然不动,有些笑岔气的样子道:
“看来我和王僧辨所料不差,没想到你还真出郢城了。”
“有何不妥?”
宋子仙皱眉问道,反正此人必死无疑,他不介意听听遗言。
陈霸先道:
“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的大部队恐怕就在后边吧,一路沿山脉潜行,最迟今天下午便可来到荒原,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宋子仙沉默不语,陈霸先接着道:
“等你回去,恐怕郢城早就在别人的手里了。
哦不,你也回不去了,占领了郢城,前后夹击之下,你宋子仙注定要来黄泉路上陪我。不寂寞啊……”
宋子仙心头冰冷,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他还是信了,当即恼羞成怒的下令道:
“杀了他!”
“滚!”
陈霸先发力长戟旋转,直接刺那宿老的胸膛,而那位老农也被震下长戟。
老农在半空微微一笑,一掌按在陈霸先跨下的战马头上,轰的一声,竟将那战马直接按趴在地,头颅碎了一地的血白之物。
陈霸先怒气欲甚,但他不能逞匹夫之勇与老农硬拼,身影爆退在身后的百骑之中,立马传令给最后面的那名士兵,让其回荒原城求救。
两方交战,陈霸先率领部队往烽火山上而去,欲借助地形优势与宋子仙部队纠缠。
“嘿,小子吃我三掌!”
老农不依不休,在战圈里游刃有余,凡是挡路之人,无论是红衣兵卒还是黄衣兵卒统统被无差别一掌震毙,转眼就杀到了陈霸先眼前。
“当本将是软柿子吗?”
陈霸先怒喝一声,长戟横扫千军,一道血弧凝于戟刃之后,将整条长戟都掩盖得模糊不清。
这老农也是毫不退让,依然缓步前行,双掌交错,左手掌心气机幻化,犹如层层无形巨浪,扭曲空间,直接一掌抵住了长戟,右掌同时轻缓缓地推出,在陈霸先骇然的眼中,一掌推在了陈霸先的苍海恶龙甲上。
轰!
陈霸先被一掌震飞,那老农也受到反震之力后退
三步。甩了甩发麻的手,继续追击上去。
陈霸先身受内伤,只觉得胸口难受无比,对方的内劲侵入体内久久未散,心头更是震惊。他跟这宗师级的武者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一路且战且退,逐渐被逼到了山顶,陈霸先在途中再受老农一掌之力,体内内力顿时溃散败逃,无法提起一丝一毫。
“小伙子,再吃我第三掌。”
老农嘀咕着道:
“太久不曾出江湖,这三掌出世第一次时,也没能打死那个小娃子,打死个大小伙子也是不错的。”
陈霸先叫苦不迭,顿时听到山脚之下吵杂,心头一喜,知是王僧辩分兵派来的救兵来了,便边逃边道:
“老前辈别追了,赶紧逃命去吧!”
这老农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手再击毙一匹骏马,徒步追着前面骑马的陈霸先。只见老农步履缓慢,却在慢慢地拉短着两者间的距离,这一幕不禁让陈霸先有些心如死灰。
呜呜……
山顶上置风呼啸犹如利刃,在前方恐怖的龙卷风刮起,天地巨力卷起巨石狂沙,犹如战国时期才有的烽火狼烟。
这时身后老农来到跟前,第三掌轻飘飘的拂来,陈霸先当下心生绝望,没想到在临死之前,还能见到这番奇景:烽火起狼烟。
突然陈霸先不知道是不是死前的幻觉,瞪大着眼睛望着对面的龙卷之中。
只见那遮天蔽日的龙卷中心,竞模模糊糊间有个人影,手持长剑舞动,巨石飞沙,难进身分毫!
“救我!”
陈霸先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当下便不管不顾地高声呼救,心里渴望那位剑仙在狂风怒吼中也能听到他的声音,在他看来一代剑仙理应如此。
就在下一刻,老农第一次驻足停下,眼中出现了凝重之色。收掌直立,脚下扎起弓步,第一次如此慎重对待。
只见黄沙漫天的狂风中心,那个人缓缓伸出长剑,刺破昏黄与外界的界限,在老农脚下,有旋转的剑气升腾,无风起龙卷。
“平海掌。”
老农此刻双手往下虚按,内气沉于丹田,花白的枯发被恐怖的气机掀起,一声巨响,龙卷终被这足可平息滔天海浪的两掌压下,而在他身下地面则裂开一个圆形的大坑。
“嘿,那小子吃我三掌。”
老农不管面前已经看呆了的陈霸先,朗声对黄沙中的人影喝道。
“有本事你进来。”
那黄沙中如剑仙一般的人传出声音,断断续续的,但清晰可闻。
老农嘿嘿一笑,踏着草鞋竟然真的往狂暴的龙卷而去。一步又一步,老农望着那方,双脚逐渐的离开了地面。
在陈霸先的眼中,冲去的老农身上,恐怖的气机缓缓凝实,直上十二重,气势一攀再攀。
世俗武者宗师之境便相当于修士口中的第二境蜕凡。
老农双掌放在胸/前一上一下缓缓翻转,犹如推动天地逆行,一口内气浑黄如油气,缓缓从双掌中溢出。
老头一声沉呵,双掌向前齐齐推出,只听一声响彻云霄的声音传来,整个连接天地的龙卷震动,风势在缓缓降下。
以人力悍天地巨力!
这一幕真的在陈霸先眼前出现了。他以前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远没有亲眼所见那么的震撼人心。
那无名的老农生猛无比,再一掌拍在龙卷之上,下一秒,风声回落,被他直接破开了这般天地囚笼。
老农一声闷哼,大口喘息着粗气,就在他暗自调息之时,一把长剑对着他刺出,化作一道惨白的剑痕。老农似乎早有所料,单掌挡在眉心,手上气机化作海浪,扣住长剑的攻势。
“扶风上天际,垂云杀邪魔!”
就在陈霸先以为结束之时,情势徒然逆转。
那长剑微颤挣脱束缚,往上撩动扶风而上,风中练剑之人,一掌盖下,恐怖的剑气纵横捭阖,犹如垂天之云一般,劈头盖脸的斩下。
老农眼底闪过一丝诧色,及时抽身后退,却还是被这铺天盖地的剑气给刺破了护体罡气,身体上留下道道血痕。
“回敬前辈的这一剑感觉如何?”
风中练剑之人面带着青铜鬼面,正是一个月前从血鼎山禁地出来的苏御。
一个月前血鼎山禁地中,他没有进得劫血神炉,却遇到了一个老人,本想摸些好处,却差/点被另一位恐怖老头发现,如果不是他警觉,恐怕已经死在了血鼎山禁地中。
后来半月赶路,一路不敢歇息在城镇,本想悄然回中原,却见到这座烽火山。他天人合一之时领悟的便是风势,于是决定在这烽火山上好好的修炼扶风剑。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长生真气遇强则强,最与天地环境契合,在狂风中修炼,真气更是犹如狂风在体内运行着,这样一来,在下丹田中燕秋所留下的封印剑气愈日减少。相信不出半年,就可以完全化解了。
到时候上丹田清气河流与下丹田紫金河流相合,龙虎交汇,修为必定会往前一大步。
不仅如此,得益于那团封印体内的剑气,他体内的经脉一条条变得坚韧无比,恐怕逆转真经也可保证在三招之内不伤体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