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陷死再逢生

此间虽相隔了些距离，但通道构造特别，传声效果极佳，也大致能听见些响动细节。房内三人皆屏息侧耳，转头来林欠功力最高，辨析得最清楚，不待几刻功夫，便开口道：“来了三、四人，不知敌友或功力高低与否……但想来不曾被陷阱所困，应是有些本事……”却在方才，从有些熟悉的声音中，大概猜到来者的身份，心上暗念：“已送走了大半日……怎么又在此地相遇，难道事有意外？”

“多是同样擅闯龙虎楼之人……既如此，招呼过来，共谋大计，说不定能增添脱身机会……童儿、请客人们进来相见”之前能顺利闯到此关者甚少，今日一下多出几人，中年男子闻得林欠所言，思索片刻后，便决定抓住这天赐良机。

林欠本不太想直接与后来者见面，可一是自己还未得及时学到逃脱法门，二来想着已知的前后种种，再打量了男子几眼，突然心中有个猜测，正好念及要处，故而没有第一下阻拦这对师徒的行动。

二人各怀心思，于静默中稍待一会儿，便见通道转过几人身影。童子身后跟着一女三男，分着红衣褐袍，正是有些交情的天工门几位。幸而林欠有易容改面在前，没被几人第一时间认出，闭口站在一旁，倒免了些麻烦；却是这为人师的男子，在看见一行人的着装打扮后，竟似忘却自己早残了双足般，激动不已，想要起身迎客，哪知失了礼数，一声响后，扑倒于地面。

见师父倒地，童子赶忙上前将其扶起。可此时男子顾不上其他，只一门心思地伸手向前，如想要抓住眼前几人般，口中还不住地疯狂嚷道：“可来了！可来了！天不负我……师门不负我！”让天工门几位一时也不知如何自处，更吓得公输娘子闪躲于后，口中也念念有词起来……

“难道……是鲁师兄？是鲁师兄吗？你……怎变成这般模样？”还是金森稳住心神，第一时间看清对面模样后，方才不太确定般地问话到。二人三年未见，外加此时这同门师兄已外貌大变，虽还有些当年风采，但明显饱经了世道风霜。

“正……正是……鲁柄橼，你的……鲁师兄啊！”见对方认出自己身份来，鲁师兄不禁放声痛哭，涕泗横流。想起这些年的忍辱偷生，也无人怪他这般狼狈。

已然报上姓名，这下当再无怀疑。天工门几位都赶忙上前相认，互道身份，以叙久别重逢之情。林欠无事自不会混于此中，在旁听闻他们谈话中的种种消息，同时想着脱身之计。

也是经过鲁柄橼的说明，几人才得知当年他被哄骗到了此地后，正准备大展平生所学。哪知雄武军所需其监造的，并非广夏高楼，而是各种机关暗道，将此处打造得易守难攻。他本不欲从，奈何性命握于他人之手。在试过逃跑未果后，也被断去双足……而这童子乃是先前做工的匠人之子，由于父母被害于此，鲁柄橼将其保下，收入门内做个服侍弟子，因此随了师父姓氏，唤作鲁梁……

如此遭遇，让几人皆心中怅然，为一众修葺雄武城之人不平。正感怀之际，公输桐注意到躲在一旁的林欠不声不响，便好奇询问道：“鲁师兄，这位也是你门下弟子吗？为何独立于一旁，不上前与宗门相认？”

鲁柄橼此时放怀泄愤，已回过神来，想起有承诺在先，可眼前这人身份又不清不楚……正愁怎么说明时，自家弟子可能见自己人多了，念及方才无端被打之恨，却先开了口：“小……师姑，这人就是个贼偷，落入此地被困机关中，还是多得我搭救。谁知他恩将仇报，不仅威胁师父告知出路，还打我屁股一顿！”

“嘿，这小……兄弟，不可胡说，我何时威胁尊师了？”林欠听得其言，忍不住用本音还了口。这一下倒被有心人听了去，尤其公输娘子心中疑惑阵阵，说道：“听你出声耳熟得很，像是这几日在哪听闻……足下可曾见过我等？”

林欠暗叫不好，只得硬着头答道：“不曾见过、不曾见过，几位都是天工门下的大人物，我一江湖小辈，何曾有幸拜会……”

“你怎知我们是天工门下的？莫非鲁师兄说过？”公输桐此时倒是细心得紧，出言试问道，毕竟他们方才谈话中，都是直呼师门、宗门字样，并未全名报之。

“不，我只于他谈过合作逃出此地的谋划，并未说过出身何门何派……”经此一问，鲁柄橼也开始怀疑起眼前这人到底是何身份。

此时金森已与另外两名护卫弟子上前，抽出随身斧头，护在了主家娘子身前，留神这可疑者的一举一动。眼见瞒不过了，林欠自识得形势不饶人，不必吃亏动手，忙脱下外层面具，亮明了先前露出的面容，说道：“几位莫要动手，是区区林某，不用如此防范，有话好说……”

公输桐见清了面相，对着这白日擒下自己的人也没好气，直用行话骂道：“我猜是谁，原来是那傩面鬼的下手……跟你这缺料不正的赖货有什么可多说的？快锯锐斧，少讲废话，先老实交代，来此何为？”

林欠也心中是气，想着那答雅生怎么没将这些人处置妥当，反惹到这里来与他为难。就算是此，口边却也不得放松，忙解释起来：“公输娘子明察，小的就一马家护卫，埋头跟随公子便是，哪知什么缘由？之所以到上层一探究竟，也是公子与雅爷的商量，小的只管死命效力便是……”言语中先将自己摘个干净。

“哼！又是那奸人之计。先着人埋伏，将我等围困后，又用鲁师兄做引，诱我们来此……虽是歪打正着，救了师兄，但出去定要问他个不实之罪来！”原来先前答雅生早与李史奂和其手下一众高手约定见面，于是将计就计，将天工门带去，正解了困局。但双方本无深仇大恨，又都为这雄武城中龙虎楼而来，目标一致，故而权衡利弊之后暂且合作一番。

金森也在一旁给师徒两大致说了一番前因后果。鲁柄橼虽对师兄弟相救之情亲厚感激，可并未直接介入事端，何况此乃出楼良机，故而权做个说合，劝解道：“师妹暂放过林小兄吧……此处算不上安全，若要脱身，需好生安排，充分准备才是……童儿，推我进内屋，取些器物做备。师弟、师妹也进来，只劳烦林兄弟在此暂且安心等待，等会儿听从安排，保管助你出去。”

“小子省得，自当听命。只是有一事……同来的师兄落入上方死门陷阱内，不知鲁前辈能否安排解救出来？”李晟还生死未卜，自然要弄个明白才是。

此言一出，天工门的一众倒是互使眼眉，鲁柄橼面露难色，倒也直言道：“唉，不瞒小兄，生死门一生一死，正是本派机关主旨，惑人心志。选死门者常投机多变，心术不正，故而死门下遍布荆棘铁刺，踏空者非死即重伤，想来……你那位同伴，多是没得救了。”

与李晟相处多时，就算林欠听闻此言，也不免心头一落，紧说道：“无论如何，既是同来，死生亦当知个明白才行……往前辈成全！”

众人听闻他这般说道，也认他有些血性正气，该当如此。鲁柄橼应承下来，领着同门进入内里去，收拾一阵后，除开腿脚残疾的他未身负重物，几人皆多少负背着些包裹，也不知这需要轻装逃命的时候，还带上这大大小小的行礼作甚。

到起行时，鲁梁推着师父，领着方向，一行人左穿右绕，来到了死门陷阱下方。林欠本猜测此处定是处处血污染壁，阵阵腥臭飘出，除了较通道他处阴冷了些，却出乎意料的干净。

小童上前在墙面摸索一阵后，众人就听见连串轰隆隆的石滚铁磨之声，紧接着就见陷阱下的翻板缓缓打开。公输桐不禁别过头去，不想看见肢体残破的尸身乍现眼前，可发现只听闻连带零碎的精铁坠地的声响传来，中间杂着一道落下站定的足音，回首竟只见一名除了面色衣着稍显狼狈外，周身皆无损无缺的男子。

此人方脱离险地，也似心中犹有余悸，看着四下，也反应了一番，只待看清林欠的面貌后，竟忘记了旁人在场，立马揭下面皮，欢呼叫道：“师弟也无恙乎？是你着人打开了机关，救下为兄的？”

鲁柄橼尚是首次见到有人生离死门，忍不住让弟子驱车排众，心中好奇上前。盯了李晟一阵，心想着此人莫不是修得了什么金刚不坏之术，又仔细查看起一旁的一尺厚的翻板，发现上面本来布满的精铸铁棘，尖刺部分皆被削平斩断……正觉怪异时，林欠倒是开口赞道：“师兄好本事！竟可平安出入此番绝境……待得空了，师弟定当恭请赐教……”

“莫打趣师兄了，此次大难不死，非我之力，全靠高人相助之功……”见他踏回落穴开口下方，朝上拜请道：“前辈，此地安全，烦请下来叙话。李良器正当好生感谢一番，我等一同正好离了此地！”

一人存还已是难事，死门陷阱中竟还有一人未出，天工门下早就讶然无话。林欠更胡乱想到：“若非师兄开口，他也未察半分痕迹……且此人悬空良久不堕，莫非是晓飞的仙人？也难怪不惧这机关害人……”

正此时，这几双眼目注视下，一道黑衣飘然而下，掩不住的潇洒利落。林少也终看清那长剑斗笠，冷目飞眉，不是几日不见得剑宗师伯，还能是谁？心中自然生出欢喜，有他一剑在此，胜过百十人之力，凭他是何厉害机关能阻……可方一安心，疑窦又起，此情此景，是相认还是作萍水相逢待，全没了思绪，只得一句：“小子林欠……万谢前辈高人出手搭救之恩……”

封振邪倒是看不出喜怒来，也不答话，只是环顾左右后，才将目光放向几人。若重他身份，该等他这宗师起头才是。但鲁柄橼似见了新奇般，忍不住地请教求问道：“前辈、这位前辈！在下愚鲁，有一问，虽死也万望开解！这些铁棘相信应是前辈所为，可我所铸之陷阱内里，四面光滑，内力亦难吸附，前辈哪里寻得着力立足之处的？万望开导吾辈蠢笨……”说完还不住地抱拳躬身。

也不知是不是困得久了，心中有气，就见封师伯凝气出剑，向着那厚重翻板疾刺，刹那间磅礴劲道充斥此间内外，终化到那锋锐处，竟没入钢板约寸许……

鲁柄橼见识不凡，见识实证后，开怀道：“哈哈哈……原来如此！我这死门破于宗师之手也不枉了……宝剑逢明主，剑好，人更高明……”见他自言自语起来，金森等颇为头疼。这师兄喜好研究机关术法，可此时正时要紧，也只得开口好生提醒一番。

这话回正题，路归正道。得此等高手，大家心中顿时信心倍增，重新起行。于一番弯绕后，便顺利来到出口阶梯前，见那处上下各朝一方，鲁师兄开口对众人说明道：“此处向上一路通往龙虎关口，进去只要敌得过那众看守，便可直通上层……”待看了众人一眼后，又接着说道：“向下则可往二楼去，但……”

“……此时楼下正是宾客云聚之地，想来可能有诸多阻挠变化，难以照拂鲁师兄师徒二人。”金森接过话来，他们此行为救人而来，自是不愿冒险。生路似只有向下一条，向上去处，也只有难关险道和楼顶高檐，若没那登天本事，还是老实脚踏实地才好。

“师弟莫急，这些年师兄亦非白活于此。当年修建顶层时，我早已请梁儿的生父，在那各处翼角下留有玄机，再协同包袱中的工具，当可成事……”说到这里，心下也开始念起一些过往来。

“既如此，可请天工门众位同道一路闯关，大家携手共进，大事可期！”李晟赶忙殷勤劝说，待得到对方同意后，回转头来，对着封振邪一拜，再做邀请。

“老夫有事要办……尔等自便……只是小子须先还了恩情……才可离去。”没有宗师同路，此途吉凶难测，但封师伯话意已明，神色已定，余者也不好再劝。只是他那要李晟还情之举，也不知是何意。

“前辈需要在下作何回报，请明示便可……在下莫敢不从。”正等着他提出要求，却见封师伯快手一挥，剑鞘一横，在众人还未反应之际，已将林欠划归到身旁挟住，冷言说道：“就要这小子跑腿……尔等中间……属他功夫还可看看……勉强留下做个苦力……”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