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祾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那老妪半晌,终于开口:“僖婆是不是还要说,我南宫祾还是幸运的,嫁给九云宗掌教四子乃是高攀?”老妪僖婆道:“你明白就好,南宫祾认命吧,有老身亲自看守,你跑不掉的。稍后跟九云宗的人会合,你最好不要乱说话,否则就是逼老身在你身上种下‘粘心虫’!”南宫祾不再说话,似乎已经屈服,僖婆这才催动了联络灵符,很快那边就有了回应:“僖婆前辈到了?”“到了,正在双山门上。”“前辈稍后,我们这就过来。”僖婆结束了这一次通话,笑嘻嘻的跟南宫祾说道:“你瞧瞧人家九云宗四少爷多懂事,你嫁过去就等着享福吧。这等好事,不知道多少女子求之不得,偏生你不知好歹。”南宫祾仍旧冷冷清清不说话。孙长鸣已经不是在绝户村的时候了,对于整个大吴朝各方势力已经有所了解。“九江郡大族南宫氏?”“大吴朝一等宗门九云宗?”“两家想要联姻,为什么又要在铜棺峡这种地方?”“此地乃是危险的灭域,而且不论是南宫氏还是九云宗,应该都知道铜棺峡进入了活跃周期,里面会越来越危险。”孙长鸣心中冒出各种疑惑的时候,从铜棺峡中,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树木东倒西歪,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走过来。僖婆脸色一变,头发中有几只虫子飞了出去,很快她就露出了笑容:“不必紧张,是九云宗的攀山机关兽。”那东西已经走的近了,众人看清楚,在密林之间,有一尊三十丈大小的巨大机关兽,鸟头、牛身、龙尾,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催动,稳稳当当的翻山越岭而来。机关兽周身覆盖着厚重的铠甲,上面还有防御阵法的光芒闪烁。僖婆道:“咱们下去。这段时间铜棺峡中修士应该不少,尽早会合更加安全。”孙长鸣心中一动:什么意思?有很多修士要来铜棺峡?他悄然跟了上去。两拨人马在山崖下会合,九云宗的攀山机关兽停了下来,腹部下方打开了一个仓口,有四名修士飞出,为首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生的颇为英俊,双目明亮如星。僖婆顿时堆上了笑脸:“四少爷,来来来,老身给你介绍一下我家小姐。”她将南宫祾扯了过来,四少爷抱拳道:“南宫小姐好,在下九云宗伍步长。”南宫祾也是拱手:“见过世兄。”僖婆还想再说些什么,伍步长已经道:“前辈,咱们先上去吧,这里毕竟是铜棺峡,在攀山机关兽中应该会安全一些。”“好。”所有人进去之后,舱门关闭,没人注意到有一只小小的瓢虫,趴在舱门上,一同被带了进去。孙长鸣其实很想直接走出去亮明身份,询问他们这一大帮人跑到铜棺峡来做什么,可是自己孤身一人,弄不好还要动手,最后很可能落得一堆麻烦,却还查不出真正的内情。攀山机关兽迟缓掉头,朝着铜棺峡深处而去。没走多远就遭遇了一头四阶妖兽。这种机关兽体现了强大的斗法能力,龙尾一扫,尾巴尖原来是一柄锁链巨剑,乃是五阶法器,一剑斩断了妖兽头颅。九云宗的人出来处理妖兽尸体,将能用的宝材全部收取,又耽误了一些时间。攀山机关兽中,伍步长陪着僖婆饮茶,南宫祾安静清冷的坐在一边的舷窗下,眼睛只看着外面的山林。僖婆同伍步长道:“铜棺峡中这一枚灵宝元胎,恐怕会引来诸多强者,老身听说妖族那边也起了觊觎之心?还真要我们两家联手,才有把握拿下这份机缘。”伍步长颔首:“灵宝元胎非同小可。三荒隐匿之后,这世间就有了瓶颈,第六大境以上十分罕见。而这件重宝,便是重入第九大境的希望之一。只要得到了消息,自问有些本事的,都会来铜棺峡碰一碰运气。”僖婆疑惑道:“只是不知这消息是否可靠?”伍步长又道:“小侄也不敢肯定,但是家父说铜棺峡灭域已经进入了活跃期,按照灭域的惯例,虽然极为危险,但必定会有各种重宝出世,即便不是灵宝元胎,咱们也不会空手而归的。”僖婆笑道:“既然是掌教大人所言,那必定如此了。”两人交谈的时候,那只小小的瓢虫就趴在南宫祾的脚边。跟在后面的孙长鸣心中再次起疑:“这样关键的时刻,为何忽然又在流传铜棺峡重宝出世的消息?”“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都知道这件重宝是灵宝元胎?”孙长鸣有些挠头:灵宝元胎是什么东西?第二个疑问就是:我家老二能吃吗?攀山机关兽中,伍步长再次说道:“其实能不能拿到灵宝元胎……小侄是不敢奢望的,咱们两家合力虽然实力不弱,但是这次赶来争夺机缘的各方势力,必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不过这一次的消息中,还提到了一点:灵宝元胎由十九道大地宝脉共同孕育而成,伴随此物出世的,还有另外十大异宝。每一种也都是七阶以上,只要能够得到其中之一,小侄也就满足了。”僖婆瞥了南宫祾一眼,夸赞道:“四少爷年纪轻轻却不骄不躁,稳重务实,当真是大将之材。”南宫祾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仍旧只是看着窗外。孙长鸣更加奇怪了:他们都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如此详实,怎么看都像是想要把人引入铜棺峡灭域啊。而南宫氏和九云宗都是根基雄厚的大势力,他们在冒险进入铜棺峡之前,一定是查证过消息来源确信可靠的。孙长鸣瞥了一眼妖兽尸体那边,甚至都想抓个舌头,好好审问一下内情。那些收取妖兽宝材的修士中,有一人从妖兽脖子后面切下来一大块瘦肉,用法术冰冻了,献到伍步长面前:“少爷,妖兽身上最好的一块肉,今晚宿营,就用这上好的食材,招待南宫家的诸位客人吧。”伍步长一笑:“甚好。”所有的修士都回到了攀山机关兽,这尊庞然大物重新启动,轰隆轰隆的朝着灭域深处而去。因为之前的耽搁,又走了一个时辰天就快黑了,于是找了一处靠近水源的地方扎下营寨,果然如那修士所说,生起了篝火之后,就笑闹着道:“少爷,您亲自给南宫小姐露一手吧。”“对呀,少爷,提前让南宫小姐尝尝,等她嫁过来,保准把她养的白白胖胖。”伍步长用力挥挥手:“都别胡说!”闹腾了半天,伍步长却始终没有动手,而是指令了一位厨艺不错的手下动手。孙长鸣在远处看着,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这怎么看着,像是家长安排了相亲,可是两个当事人,都没看上对方啊。”营地中热热闹闹一阵子,吃了晚饭之后安排人守夜,然后各自休息了。一只小瓢虫在营地里钻来钻去。然后看到一幕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伍步长回自己帐篷的时候,故意从南宫祾的门口路过,然后将一个纸团掉在了地上。南宫祾不动声色的用秀足踩住了。后半夜的时候,南宫祾从帐篷后面悄悄钻出来,趁着守夜人换岗的间隙,先是溜到了伍步长的帐篷后面,拽出来一个包袱,然后悄然溜出了营地。孙长鸣暗中看的笑了,无声无息的跟在了她后面。南宫祾逃走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被僖婆发现了。营地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僖婆站在众人当中,篝火映照下,脸色显得极为难看:“四少爷不用担心,老身一定帮你把媳妇找回来!”九云宗众人的脸色也不好看:这是什么意思,看不上我们九云宗?!伍步长却道:“别的事情先不说了,先把人找回来。这里是灭域,处处凶险。”僖婆冷哼一声,抖动了一下身躯,一群群毒虫从她的花棉袄下面飞出来,嗡嗡嗡的朝四周飞去。南宫祾一路狂奔,忽然回头倾听,然后咬着银牙骂了一声:“老虔婆!”她飞快地打开那个包袱,里面竟然有着好几件法器!孙长鸣暗中探头一瞧:哟呵,这位四少爷可以呀,想的挺周到,知道灭域凶险,还准备了一些法器给南宫祾防身。南宫祾挑选出一只玉瓶,在手中轻轻摇晃,里面有灵火荡漾。孙长鸣叹了口气,这声音让南宫祾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蹦起来:“什么人?!”孙长鸣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是人不是鬼,这里可是灭域。”南宫祾汗毛都竖起来了:鬼!不管她是不是有修为在身,毕竟是个深宅大院长起来的十六岁少女,她是怕鬼的……她举着玉瓶,四处寻找:“谁?快出来!我乃第五大境,很厉害的!”孙长鸣也是暗笑,你瞧着平时一副高冷女神模样,仿佛无所畏惧,原来内心里就是个胆小的哭鼻子小女孩。是真想逗逗她,可又怕真的吓出个好歹,于是孙千户走出去道:“你想要烧死僖婆的虫子,可不也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南宫祾看到是个活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是警惕,再次举起玉瓶:“你是什么人?”孙长鸣无视玉瓶,里面区区三阶灵活,自己现在压根看不上:“站在我后面。”然后,他转身背对南宫祾,朝向正在飞快飞来的那些毒虫。南宫祾没有动,不但紧握着玉瓶,还悄悄从怀里又摸出一件阴毒的法器。孙长鸣暗自摇头:不但胆小,还有点腹黑。他已经准备好了捆仙绳,这小丫头片子敢胡来,不如索性捆绑了,反倒省事。但是南宫祾似乎只想自保,没有真的对孙长鸣的后背出手。“你那一只毒签法器如果不想出手,就乖乖站到我身后来,再晚一会儿就来不及了。”孙长鸣忽然开口,南宫祾好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飞快将毒签塞了回去:“毒签?什么毒签?你别胡说。”孙长鸣直翻白眼:“快过来。”“凭什么?”“能帮你躲开僖婆的毒虫侦查。”南宫祾将信将疑,但正如孙长鸣所说,她可以烧死那些毒虫,但自己的位置也就暴露了,根本跑不掉。犹犹豫豫,小丫头还是悄悄靠近过来,然后看看孙长鸣的背影,蹲了下去。一阵宛如蚊子一般的声音传来,南宫祾脸色大变,这是僖婆豢养的毒虫中,最阴损、最难对付、毒性也是顶尖的“吸髓飞蚁”!她暗中咬牙,这老虔婆是真狠呀。她看着前面的这人,还是悄悄摸出了玉瓶: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呀,口气倒是挺大,第五大境的压箱底毒虫,那么好对付吗?他要是顶不住,我还是放火烧吧,暴露了总比被这些虫子爬满全身好。她脑补了一下虫子爬满全身,膈应的一个哆嗦。可是那一群吸髓飞蚁散开来,沿着这一片树林开始搜索,到了孙长鸣前面十多丈的时候,就自动分散开去,绕着孙长鸣飞过去,然后重新汇聚在一起。“诶?”南宫祾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是什么法门?她出身修真大家族,一眼就看出了不凡,这可比对抗或者是压制僖婆“痋术”要困难多了。这倒是不必担心会被僖婆抓回去,在自己身上种下那恶心的粘心虫了。可是这人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南宫祾立刻提高了警惕。僖婆指挥着自己的虫群,在附近数十里方圆来回搜索好几遍也没有发现,一咬牙催动功力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百里,结果大群的吸髓飞蚁一瞬间就失去了联系——灭域中无数的妖异,只要觉得被“冒犯”,立刻就出手灭了她的毒虫。僖婆心疼无比,只好将虫群收了回来,有些讪讪的看了伍步长一眼:“老身惭愧……”伍步长反倒是很大度的一摆手:“前辈不必自责,小姐看不上在下也是无可奈何,强扭的瓜不甜。不过前辈尽管放心,咱们的联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受到影响,我九云宗和南宫氏仍旧是最忠实的盟友。”僖婆稍感安心:“感谢四少爷宽宏大量,老身替我们家主向你保证,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给九云宗一个交代。”周围九云宗的修士们本来愤愤不平,听了这话脸色才算是好看了一些。孙长鸣看到虫群收了回去,这才背着手转身往远处去了,走了几步发现南宫祾还蹲在原地,开口道:“还不跟上来了?难道你以为就凭你手里的那几件法器,就能孤身一人从这里走出去?”南宫祾犹豫了好几次,终于站起身来跟在孙长鸣身后。不过这会儿她已经恢复了那种清冷的姿态,淡淡问道:“阁下口气很大,可是阁下也只是个第四大境而已,只比我高出一个境界,就这样自信,能够在灭域之中保护我?”孙长鸣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南宫祾不再说话,两人借着头顶的月光,在山林中疾行三十里,南宫祾忽然快上几步,超过孙长鸣后一抬手拦住他。“还是先把话说清楚,阁下到底有何图谋?”孙长鸣抬眼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眼神带着几分玩味。南宫祾对于男人们异样的目光早已经习惯,仍旧清冷,道:“若是不说清楚,我就真的不走了,是生是死,我愿意听从天命……”南宫祾还没说完,忽然哗啦一声一片黏糊糊的东西当头浇下来,可怜的大小姐当时就傻了!近乎半凝固状态的深绿色东西,在她身上飞快凝固,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儿。等到南宫祾回过神来,感觉整个人好像被缠上了一道道的皮绳,韧性十足怎么也挣不断。她怀中的毒签法器飞出来,顶着这种物质冲到了一丈外,最终还是没能切开这东西,仍旧被拉扯了回来。孙长鸣抱着胳膊,笑吟吟的在旁边看着:这种物质,简直就是超级加强版的速干胶水和橡胶的混合体!刚才南宫祾抢到前面去之后,孙长鸣就看到她身后黑暗中,悄无声息的伸过来一根枝条,末端挂着一颗古怪的果实。到了南宫祾头顶上的时候,果实忽然张开,吐出来这么一大团。南宫祾努力的张开了嘴,应该是想要尖叫,可是她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这种物质当中,嘴巴张开了又被弹力给闭上了,甚至都无法呼吸,更别说惊声尖叫了。孙长鸣上去戳了戳,弹性十足,而且似乎带着一定的麻痹性。他饶有兴致的研究着,那一团物质里,南宫祾对他无能怒目……孙长鸣点了点头:“真是罕见,值得认真研究一下,这种材料对于我们器师来说,乃是无价之宝!可以困住第三大境,即便是攻击性的三阶法器也无法穿破,了不起、了不起,孕育出了这种材料的妖植真是了不起。”让后他很认真的看着南宫祾:“你想出来吗?”南宫祾现在要是能发声,一定会让孙长鸣领教什么才是“河东狮吼”。她想出去,还得孙长鸣帮忙,于是只能忍气吞声,用了极大的力量,点了一下头。孙长鸣露出意外的神色:“我以为你不想出来呢,你手中的玉瓶内储有灵火,引出一丝来,就可以烧化这东西呀。”“你一直不出手,我还以为你挺喜欢在里面玩呢。”南宫祾:“……”顾不上理会这个混蛋了,南宫祾急忙放出灵火,还真管用!这种物质无比难缠,可是三阶灵火就可以轻易破除。终于从那种物质中挣脱出来,南宫祾大口大口的喘气,但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她对于灵火的控制还很不到位,但是身上还粘着很多那种淡绿色的物质,如果用灵火全部烧了,很可能烧着自己的头发、衣服。而眼前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孙长鸣看她能行动了,背着手继续往前走:“先离开这里吧。”南宫祾狠狠咬着牙,决定坚持自己的原则:“我刚才说了,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哦。”孙长鸣应了一声,压根没等她。一边走一边忽然的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呀,为什么那妖植吐了你一口口水,把你黏在这里之后,却没有下一步的攻击?”“哦?”南宫祾眼神有些虚乱,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为、为什么?”孙长鸣不紧不慢道:“妖植因为自身特性的限制,在捕猎的时候,往往会选择和一些毒虫之属合作,比方说刚才那个,它负责困住猎物,想来很快就会有毒虫、毒蛇之类的过来……”南宫祾已经自动脑补了自己全身爬满毒虫的样子,嗷的一声尖叫,什么“原则”通通抛掉,嗖一声窜到了孙长鸣身后:“快走、快走——”孙长鸣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又继续说道:“我让你跟在我后面,肯定是有道理的。我在前面带路,提前扫清了路上的各种危险。你擅自跑到前面去,当然就容易遇到危险。”南宫祾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面,孙长鸣捂住了鼻子:“你别跟这么近,男女有别的。”南宫祾是真委屈,身上还粘着很多那种物质,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味,都被这个坏蛋嫌弃了,说什么男女有别,男人就是会找借口!不过两人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南宫祾已经大致把握住了这家伙的性格:小心眼、喜欢捉弄人、而且得理不饶人。孙长鸣捂鼻子,她就知道了:“你有办法帮我彻底清理这些东西?”孙长鸣笑眯眯的:“对呀。”南宫祾等着他主动帮忙,可是孙长鸣却不说话了。南宫祾又在心里给孙长鸣加了一条差评:不懂得怜香惜玉。“好吧,你有什么条件?”南宫祾很痛快的问道。这反而让孙长鸣十分意外,一般来说南宫祾这样的女孩子,出身高、容貌好,身边舔狗众多,她们往往习惯了只要开个话头,异性就会主动帮他们做好一切,甚至不用她们请求。但南宫祾明显不一样。孙长鸣正色道:“一个消息——作为交换条件,我会帮你清楚身上的这些东西。”南宫祾咬牙:“你问!”“灵宝元胎的消息,你们从何得来?”南宫祾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甚至算不上是机密:“来自玉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