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知道自己了解姬宫湦,可是差点忘了姬宫湦也是同样的了解她,她抵在他的肩膀上笑了出来,然后坐在他的身后,手轻轻的搂着他的小腹,姬宫湦的手握在褒姒的手上,“今日虢石父来找寡人了,将焦国的土地交给寡人处理,说是这么说,这焦国该怎么安排,他居然还敢安排寡人!”
“虢石父是个聪明人。”褒姒说道。
“不错,若非是个聪明人,寡人岂能任用到现在?”姬宫湦说道,“有些事情是寡人示意下去的,有些事情可不是,寡人不想那些个为人臣子的一天沉溺于星象、天象……分析寡人的大周运势而不可自拔,可不是叫虢石父将那些弹劾他的折子都给寡人剔除的!可是水太清了,打不到鱼的,逼得太紧了,这些个诸侯都是一方霸主,就没人愿意为寡人分忧了。”
褒姒的脸贴在姬宫湦的背上,“也不尽然啊!”
“怎么说?”姬宫湦拉住褒姒的手,转过身去看着褒姒问道。
“大王还记不记得,曾经和臣妾打过赌?”褒姒问道。
“打赌?”姬宫湦眯起眼睛看着褒姒,从缝隙中透露了一道精光,“什么赌?总不是你入宫之时的那场红颜祸水的赌局吧?”他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见着褒姒没有要和着他的意思,才听了下来,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怎么?不是这个赌局啊?”他说着伸出手去捋着褒姒掉落下来的发髻。
“大王还记得当日郑伯友前往镐京城中,臣妾说过要与大王打赌郑启之夺郑国不费一兵一卒之事吧?”褒姒开口问道,姬宫湦其实知道褒姒要说的大致就是这件事,可他不想她说出口,如今话说出来了,他蓦地站起身吓了褒姒一跳,姬宫湦转过身去俯首看着褒姒,“寡人不记得寡人同你打过这个赌,寡人只记得,寡人说梓潼若要看寡人同郑伯打一架,大可以直说!”
姬宫湦的声音有些发紧,意思就是叫褒姒不要再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了。可今日的褒姒却仿佛根本没有察言观色的能力,站起身问姬宫湦,“那么今日这郑启之,是拿下了郑国还是没有?”
姬宫湦别过脸去喘着粗气,不回答褒姒的问题。
褒姒便走过去挡在姬宫湦的面前,又继续问道,“这郑启之如今是废了一兵一卒没有?”
“你倒是了解郑伯友!”姬宫湦冲着褒姒怒吼一声。
“郑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天下皆知,他怎么可能忍心自己的百姓深受战火之苦,郑启之既然要,就拱手相送,避免两军交战,百姓遭殃!大王利用的,不就是他这个心理吗?”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眉头紧紧的攒在了一起,“可大王是否想过,将郑国交到郑启之的手中,郑国的百姓可服?天下的臣民可服?如今在位的诸侯又是不是服气?”褒姒咬着自己的下唇,就这么紧紧的盯着姬宫湦,她身体微微有些颤抖,整个人显得无比苍白,她发现自己害怕了,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害怕。
她当日入宫之时以为的不过冷宫而已,此刻已经一只脚迈进去了,才觉得当日她拿得起,今日她放不下。
“郑伯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是吗?”姬宫湦捏住褒姒的肩膀问道,“那寡人呢?你今日可是后悔选了寡人吗?”
“臣妾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不想大王失信于天下!”褒姒说道。
“那么你告诉寡人,怎么做才能不失信于天下,怎么做才算是他郑伯友的公平了?”姬宫湦歇斯底里的问道,褒姒瞧着郑伯友,心慌了,“当日晋北之战,是掘突同郑启之共同立下的功,如今郑启之夺嫡,主张郑国,大王不追究他的责任……”
“说正题!”姬宫湦大吼道,“不要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褒姒觉得自己的嘴唇发干,舔了舔嘴唇,“今日大殿之上,大王也该当众封赏掘突!”
“寡人给他的还少吗?”姬宫湦眯着眼睛看着褒姒问道。
“郑伯友从当日郑国诸侯,成为今日的司徒,大王免掉的是他的爵位;掘突从当日的世子到今日的司马,大王免掉的是掘突承袭爵位的身份……大王以为这是赏赐吗?还是大王觉得掘突娶了齐国的公子,就可以继承齐伯之位了?”褒姒最后一句几乎是用冷嘲热讽的口吻说出来的,气的姬宫湦想也不想的就举起了自己宽大的手掌对着褒姒,褒姒却仰起脸,看着姬宫湦,“大王老羞成怒了吗?”
“说吧……你想替他要什么?”姬宫湦大吼一声问道。
“焦国!”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一共两个字,她却感觉自己说出这话都用了数个时辰,话音落下,姬宫湦漆黑的眸子就那么盯着她,就像是三九寒天、赤身*的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忍不住的叫人想要打个寒颤。
“好!”姬宫湦点了点头,“不就是一个诸侯国,寡人想给便给了!”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在东宫的大殿之中来回的回荡,声音一层叠着一层,起起伏伏的,如同褒姒此刻的心跳,她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掌,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手掌当中,剧烈的疼痛稳住了她的情绪,叫她没有动容、没有崩溃。
姬宫湦看着褒姒点点头,“你真可以!”他说完甩着袖子就朝着东宫的大门走去,走到门口就忽然的顿住了自己的身体,转过来看着褒姒说道,“寡人要你知道……郑国的诸侯没有换人!昨日是郑伯友、今日是郑伯友、明日……还是郑伯友!”他说完这话就咬牙切齿的离开了东宫大殿,褒姒却像是被抽掉了全身力气的提线木偶,豁然的就瘫软在了自己的椅榻之上,不停的喘着粗气,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落,她趴在椅榻上,任凭自己哭着,这么做伤了他,更是伤了她自己。
“娘娘?”秀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回到了东宫,站在褒姒的身边轻声说道,“回寝宫吧?”
“你都看到了?”褒姒坐直了身子,抹掉了脸上的眼泪问道。
“大殿之上人多口杂,难免传出风声去!”秀秀在褒姒耳边小声的说道,然后看着她面容紧锁的点了点头。
褒姒站起身,将身上的披肩紧了紧,虽然还没有进入深秋,可是这寒意却叫她有些受不住了,秀秀跟在褒姒的身后,二人快步的朝着屋子里走去,直到关上了寝宫的门,秀秀才开口问道,“娘娘明知替郑伯说话,要惹怒大王的,为何还要讲此事提出来说一番呢?娘娘便是不说,大王碍着娘娘这重面子,也不会对郑伯不作为的。”
“连你也觉得我很蠢吧?”褒姒趴在了寝宫的床褥之上,她的脸贴在了被褥上,发出的声音很闷,听不出其中的语气,“替我去一趟太宰宫,将赵上卿请来。”
“是!”秀秀应了声,叹了口气,她其实知道褒姒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了装作自己的不知情,只得问了这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虢石父要帮楚夫人夺权,他不用偷得,而是明抢,褒姒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秀秀对虢石父恨得简直就是咬牙切齿,不明白为什么姬宫湦和褒姒不干脆将这个奸佞之人除掉算了。
动虢石父,那边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饶是褒姒有心却也无力,虢石父其人,能在姬宫湦的朝堂中、宜臼的朝堂中同时得到重用,不凡之处已经可见一斑了。
秀秀轻轻的关上了寝宫的门,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坐直了身子,满脑子都是刚才姬宫湦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说郑国的诸侯从来都没有变过,那么郑启之……到底是如何处理的呢?
思前想后的想不明白,门外已经传来了秀秀的声音,“娘娘,赵上卿来了,正在门外等您呢!”
“知道了,”褒姒重新的将自己的发丝整理干净,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长裙,披了去年姬宫湦同诸侯们共同围猎的白狐制成那件衣服从寝宫中走了出去,赵叔带看见褒姒作揖行礼,然后关切的问道,“娘娘面色不太好看,可是生病了?”
“没有!”褒姒摇了摇头。
“没有?”赵叔带也同样摇了摇头,“赵某看着不像啊!这才几月的天,你就已经将这厚衣服穿上了,还说自己没有害病?”他说着就转向了秀秀,“去太医院请个医官过来!”
秀秀摇了摇头,示意赵叔带不需要请医官了,“娘娘有话同赵上卿说,秀秀先行告退了!”她说完走下去,带着这屋里的大小悉人也一并告退了,瞧着秀秀的背影,赵叔带撇了撇嘴,“怎的……现在我倒是用不得这个女御了,还是怎样?”
“瞧舅舅说的,”褒姒说道,“刚才舅舅那般对她说话,她不同舅舅计较,已经是客气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舅舅不能再以对待一个悉人的口吻对待秀秀了。”
“你呀……”赵叔带指了指褒姒,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连个悉人都管不好,还能爬上来,一次又一次的,说出去好听呀?”他说罢也不等褒姒回话,这其中有内情,赵叔带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并不相信姬宫湦和秀秀之间真的能一点私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