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食日之时,天空之中乌压压的黑沉,整个大地的光华被这黑暗所褫夺,人们在惊慌失措之中奔走,到处显得惶惶不安。百姓们冲上街头、敲锣打鼓的,企图赶走这个食日的天狗,这响动越闹越大,最后整条街、整座城都显得不再太平了。
郑国国都之外,一支大军蛰伏在旁,郑启之抬头看着已经变得漆黑的太阳,觉得这光线比之平日里可要刺眼的多,不敢多瞧就低下头去盯着地面,思忖了片刻,对自己的副官说道,“攻城!”
“什么?”副官有些不解的问道,“郑……郑将军?”
“攻城!”郑启之又说了一遍,转过身去朝着大军帐中走去,雷响了战鼓,吹响了号角,身旁的副官急匆匆的问道,“现在攻城?时机合适吗?”
“合适!”郑启之板着脸点了点头。
“合适?”副官反问道,“可是天狗正在食日,不放等百姓们将这天狗赶走了……”
“那就不合适了,正好趁着此刻人心惶惶……”郑启之看着自己的副官说道,他说话之时眼神中的色彩十分凌厉,就像是一柄锋利的铁剑,堪称是兵器之中绝无仅有的力气,所向披靡。副官被郑启之这气势所慑,心中所想最终也没敢说出口,立刻转身跑到军中去调集了左、中、右三路兵马。
郑启之带头,左将军率领左路兵马,右将军率领右路兵马,副官居中,尾随着郑启之之后,郑启之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剑,“我们苦战一年多,为的就是今日得胜还朝,天下大事,我们才是这有功之臣,不能让这些竖人贼子在城中坐享其成,给我拿下这郑国!”
“拿下郑国!”众士卒喊道,声音此起彼伏的越来越大,从去年前往北狄抗战以来,这些士卒各个都杀红了眼,如今折回郑国几乎忘了自己也是郑国的臣民,从北狄之地一路掠过,城池的缴械投降叫这些人心中的*渐渐膨胀开来,几乎都在计算若是郑启之坐了这个郑伯之位,那么他们讲从中分到什么利益。
“出发!”郑启之向前挥剑,身后的雷鼓响声震天,响彻云霄之中,大军开赴朝着郑国的国都前往,到了郑国城池之下,三响雷鼓、三响号角,郑启之前者自己的青骢马、拉着手中的辔头在城外叫阵,若是城中大军开门放行,城中百姓、士兵、官员愿意缴械投降,那么他不会动城中之人分毫。
可若是守城的不将不愿投降,他手下的强将、强兵,将就此攻入城池,伤及无辜也就在所难免了。朝中郑国旧臣,无一幸免,必定会被处死。郑启之在城外给守城大臣思虑的时间,城内此刻也忧心忡忡的乱作了一团,连同街道上的百姓都在极力的思忖此事,“你说这天狗食日,莫不是说的二公子将要取代郑伯之位?”
“不好说呐!”另外一位百姓说道,“虽然郑伯有仁义之名,可是到底上阵打仗的,还是要略逊二公子一筹,两军叫阵,哪里还看是不是仁义呀?这二公子若是进了城,依着他往日的惯例,就怕要屠城啊!”
“屠城?”百姓惊悚的说道,“那咱们怎么办?我家铁蛋年纪还小咧,不能死!”
“赶紧回家把孩子藏好,谁知道万一呢?”另外一位百姓说道,街道上刚刚还聚拢在一起准备赶走天狗的百姓忽然之间散的无影无踪了,整条街道上无比空旷,一眼望得到尽头,秋风扫过,地面上的落叶在随风起舞,街道上的黄沙侵略,让人看不清面前的道路。
一支队伍渐渐的从结尾出现,起初只是一个轮廓,他们迈着整齐的步子朝着城门的方向走了去,走在最前面的便是郑国的朝堂之中地位最高的大夫,他神情肃穆,衣冠被整理的十分整齐,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天色还十分的昏黄,太阳还没有要从黑色之中露出光滑,这一幕看着有些隐约,道路两旁的人都趴在了窗户棱上看着窗外的街道,随着这位大夫身后的是人数众多的朝中文武官员,除此以外竟然一位士兵都没有。
“你看……”屋子里的丈夫对着自己的老婆说道,“那不是郑伯每年春耕祭祀时候穿着的衣裳吗?”
“好像是咧!”老婆和自己丈夫说道,其实自己也认不出来,可是这位大夫就这么端着这件衣服朝着门外走去,老婆也觉得不有些不安,转过头问自己的丈夫,“莫不是要将这郑伯之位拱手相让了?”
“听说是在朝中做了大官咧!”丈夫说道。
“胡说……”老婆“呸”了一口,“那哪里是大官?郑伯也不是没有做过这司徒!当日辞了官回来继续做我们的郑伯,我们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如此之久,这个二公子,向来是喜欢杀伐的,若是叫他做了我们的郑伯,以后的日子只怕是难熬着咧!”
“出去看看?”丈夫问道。
“好咧!”老婆说道,赶紧朝着门外冲了出去,跟在这一行队伍的最尾,很快家家户户的百姓都从屋子里又冲了出来,跟在了队尾,想要跟着出城去瞧一瞧究竟,刚才还说郑将军必定下令屠城的几个人此刻都是一脸肃穆的表情,人们就像是在守护着自己最为重要的东西一般,表情凝重极了,叫人看着都心生敬意。
人群的脚步声发出沉重的闷响,在空旷的城中里来回的激荡,变得越来越可怖,黑色的天、黄色的城……密密麻麻的百姓汇聚在大家之上,拥堵了这不算宽阔的街道,整座城唯有这一条街上满是人,安静的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郑启之在城外叫阵,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城池上所有守城的士兵就已经不见了踪影,这叫副官觉得有些奇怪,“公子,此事只怕是有诈啊!”
“能有什么诈?”郑启之冷哼一声问道,“论用兵打仗一事,这城中可还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呢!”
“只怕……”副官皱着眉头,想要反驳郑启之的话,又知道他肯定不会喜欢,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将这话说出来,郑启之瞪了这副官一眼,“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话,就不必说了!”
“是!”副官闭上了嘴,他本来是想说,世子掘突如此善战,只怕是郑伯友也并非不懂战事之人,也说不定其实他比郑启之更加善战,只是不愿意和郑启之在这件事情上正面交锋,所以敛其锋芒而已。这话郑启之既然不让讲,他也就不说好了,生生的将话咽了下去。
“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攻城!”郑启之下令道,“此城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左路将军,你攻东面的城门;右路将军,你攻西面的城门;余下中军,同我号令,从北面城门攻入!”
“还有一侧!”副官提醒道。
“那一侧……就留给城中百姓逃命去吧!”郑启之负气的说道,拿出麻布准备擦拭手中的青铜长剑,笨重的长剑看起来威力不小,在郑启之的手中更加是所向披靡,城外压境的大军也格外的安静,人人都知道这场仗……是要和自己人对决的,你杀的每一颗人头,可能都是你所熟知、所熟悉、有所深交的至亲、挚友……没有人的心不沉重,几乎觉得这空气已经不够用了,有几个人偷偷地瞟着天上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得见重新放晴。
“轰……”一声巨响,还不等郑启之下令攻城,城门就缓缓的被拉开了。
从城内露出的光华,叫人觉得有几分刺眼,眯起了眼睛瞧着不远处的方向,黑压压的人群,从百官到百姓,从城中走了出来,却唯独没有士兵、没有作战相抗的模样。这场面叫郑启之的心头一惊,盯着面前的这位大夫,“师大夫?”
“师某见过二公子!”师大夫看着郑启之说道。
“什么意思?”郑启之十分警觉的问道,总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出乎自己的预料之中了,他看着师大夫手中捧着的郑伯的衣冠,心跳的极快,连对阵沙场的时候都没有此刻这般的紧张之感,此时此刻,郑伯友虽然不在,可是他却在和自己正面对峙、正面较量。
这种感觉叫郑启之颇为烦躁。
“老夫出城是迎接二公子的,二公子自北狄战胜归来,如今乃是国中一等一的大将,是我郑国之福啊!”师大夫缓缓的说道,这语气之重,重到郑启之坚实的身躯也将这奉承扛不下了!他微微的攒了攒眉,“我此番回来,不是要你奉承、恭维的!”
“老夫代表郑伯迎接二公子,郑伯临走之时曾留下话,若是二公子得胜而还,势必倾城而出相迎,如今正到了这个时候了!”师大夫说道,郑启之却攥紧了手中的长剑,这种感觉叫自己很不受用,他将手中郑伯的印鉴拿了起来,“这是家父留给在下的印鉴,你可知道拿着此物代表什么?”
“师某知道!”师大夫说道,“代表这郑伯之位该是二公子的!”
“你知道就好,我今日便要入城!”郑启之说道。
“郑伯临走之时吩咐道,这城二公子什么时候愿意入,就什么时候入!这郑伯之位,二公子什么时候愿意做,就什么时候做!在下将郑伯的衣冠献上,请二公子坐上这郑伯之位。”师大夫盯着地面说道,面色无悲无喜,却显得极为骇人,城外嘈杂的对峙这一瞬又安静了下来,天狗食日的晦暗渐渐的退了去,太阳的光华又重新洒入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