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他是王子,别人或许不行,他可以!”秀秀很坚定的说道,“掘突将军,郑国的事情我插不上话,也不能评价大王的此举是对还是错,可是娘娘和大王为了郑伯的位置,都已经尽了全力,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态势,谁也不想的。娘娘曾经要为你说一门亲事,想你和齐伯的二女儿结为连理,若是郑伯真的不幸……”秀秀深深的吸了口气,“你前往齐国逃命,齐伯必定会护你周全。”
“我说这话你难道不明白什么意思吗?”掘突皱了皱眉头。
“便是明白才和你说这番话的,”秀秀笑了笑,“谁也不想做第二个廿七,”她伤神的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了,“世子,你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人,若是心中真的有想要保护的东西、想要保护的人,就该跨身上马去和别人厮杀、争夺,而不是畏首畏尾、不是怨天尤人。这些……不正是你教王子的吗?怎么如今,你反倒是忘了呢?”她说完带着一个轻笑的尾音,迈步从这东宫的正殿里跨步出去了,表情从容淡定的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般,掘突说的事情,秀秀曾经也想过,可是大王若是不容你,天大地大也不会有你的容身之所。
而大王如是容你,便是卧榻之侧,他也能容你酣睡。
姬宫湦的容人之度,常常令人觉得有些后怕,他的一退再退常常以为着一次绝地的反击,就像是此时此刻这般,他能被楚侯与郑启之二人逼着将褒姒推入了囚牢之中,只怕是就已经开始谋划他日如何将此二人除去了。就过往的经验来看,他每次的忍气吞声之后,似乎就总有人要为之付出血的代价。
姬宫湦的性情不定,让人觉得他暴躁、易怒,然而事实是这个男人让人觉得似乎能一眼看到底、其实则深不可测。就像是一弯清澈见底的水,你以为不会太深,跨步踩进去,这水就能将你淹没了。
水至清则无鱼,它不仅养不了与,还能要了人命。
掘突站在屋子里怅然若失的时候,念儿忽然之间就从外面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柄剑,这柄剑在三岁的小孩子手中看着当真是滑稽,他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撞开了掘突心中的那一团疑云,然后用他稚嫩的嗓音对着掘突喊道,“你来教我舞剑,赢开他不会!”他的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皱着眉头的样子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掘突看着赢开,不知道念儿这是怎么了,撒泼似的就非要学会舞剑了。
赢开摇了摇头,“不知道,刚才吵着嚷着的,就非学不可了,怎么劝也没用。”
掘突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柄剑就被塞进了他的手中,然后他的人就被拉了出去,他有些猝不及防,可是已经被念儿拉到了空旷的地方上,念儿要他教他舞剑。掘突皱了皱眉,拎着手中的剑,将长剑一把插在了地上,“等到你比这个剑高的时候,我在教你!”
剑插在地上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是剑滑过空气时候的共鸣,显得此时此刻的气氛更加的安静了,念儿是王子,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这宫里,除了大王、除了褒后,便是念儿最大,他说一没有人敢说二,可是此刻的掘突心情不好,为刚刚发现的事情感到了无比的沮丧。
姬宫湦留郑伯而弃郑启之是为了褒姒,这就意味着褒姒过世之后,姬宫湦必定会铲除郑伯而启用郑启之的,想必郑启之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才在楚侯咄咄逼人之时,火烧焦油。他有理由恨褒姒的,她的存在离间了姬宫湦和自己那么多年的兄弟情义,这叫他觉得咬牙切齿的恨。
“我就要学!”念儿嚷嚷道,双手插在腰上抬头等着掘突。
“你学也学不好!”掘突不耐烦的说道,赢开连连叫了两声郑世子,他都全当做没有听见,转身就想走,念儿忽然扯住了掘突的袖子,“我若是能上战场打仗,父王就不必仰仗郑将军了!我便能护着娘的周全了。”
掘突扭过头看着念儿,心中一动。
“郑将军要杀娘!”念儿忿忿不平的说道,跺了跺脚,眼泪汪汪的样子惹人怜惜,掘突心中一软蹲了下来扶住了念儿的胳膊,念儿鼻头发酸,抽了抽鼻涕,用袖子把刚刚流出来的鼻涕一把蹭掉了,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眼泪儿打转了两圈还是落了下来,“如今总算是叫他找到机会了,我若是能上战场打仗,哪里还轮得到他们拿娘的性命做赌?”
“王子,”掘突叫道,“去看看你娘吧?”
“不去!”念儿摇了摇头,“娘不想念儿知道她就快要死了,念儿不去!”第一滴眼泪流出来,后面就哭的更狠了,念儿“哇哇”大哭,这才像是个三岁的孩子,“就让娘以为念儿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好好的变强大、变得更像是父王了,有朝一日还能等着娘回来!”
掘突觉得自己的嗓子干疼干疼的,念儿用哭腔对着掘突说道,“父王一定会为娘报仇的!”
“别这么期待,否则日后便要失望了!”掘突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他一定会的!”念儿“哼……”了一声对掘突嚷嚷道,“父王和娘说话的时候,我都听见了!娘说,郑将军为了杀郑伯不惜买凶在半道拦截父王,不惜对父王的亲信下狠手!父王说,郑将军的帐他迟早要对付,眼下还要留着他!郑将军叛国通敌,现在还害死娘,父王不会轻饶他的!”
掘突看着赢开,赢开摇了摇头,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不明白念儿此刻在说着些什么?掘突只好再看着念儿,思忖了半晌才猛然意识到他说的是大王同娘娘乘车前往郑国的路上发生的那宗要命的案件,若非当时的大王早有先见之明,带着褒姒先行一步,只怕是真的会殒命在半道途中的。
掘突猛地握住了念儿的胳膊,“你娘和大王还说了些什么?”
念儿撅着小嘴,摇摇头,“娘和父王还在你家里的时候,我趴在窗户上偷听的,天气那么冷,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没头没脑的就是这些话了!”他说着顿了顿,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伸出了手指看着掘突说道,“对了,父王好像还说过,那个齐国的姐姐也是被郑将军杀的!”
掘突的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深深的吸了口气,姬宫湦将郑启之弃之不用的原因只怕不仅仅是因为褒姒,更有甚者则是因为郑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德行天下,而郑启之凶残暴戾、好大喜功又不喜规矩……日后只怕是会掣肘周朝的江山、掣肘姬宫湦的帝位,因而他改了自己的初衷,即便郑伯友曾和褒姒有过一段暧昧的、甚至说是板上钉钉的情事,他的心胸竟然也容得下他,因为姬宫湦清楚,这大周朝的郑国最合适的诸侯唯有郑伯友而已。
掘突被念儿的一席话击打了清醒,猛然间意识到大王是一个不需要别人去谅解的人,便是如此,他这一生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独自行走,孤独而寂寞,如今找到了褒姒,相逢数载又匆匆离别,可悲、可叹。
看着止不住哭泣的念儿,掘突忽然说了一句,“我去!”
念儿猛地顿住了自己的抽泣,强忍着浑身上下的抖动,看着面前的掘突不解的问道,“什么?”
“我去晋北,将褒大夫活生生的带回来!便是拼尽我这一条命,也不能输!”掘突一字一顿的说道,看着念儿,这句话、这个誓言真的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念儿茫然无知的看着掘突,“真的吗?”
“一定能赢的,相信我!”掘突站起身,甩开了自己的袖袍,拔出了地上的这柄青铜剑,插进了自己的剑鞘之中,“我去向大王请战,只要给我一千兵马,他日我必得胜还朝!”
“嗯!”念儿看着掘突点了点头,念儿觉得掘突的话……一定可以的!
“让娘娘等我凯旋的消息!”掘突说道,念儿冲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看着掘突的身影越来越远,念儿脸上的哭泣的痕迹才一点点的被收敛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脸颊的泪水,收起了刚才的全部表情,然后看着赢开说道,“先生要来授课了,该去听了!”
赢开跟在了念儿的背后,一个十岁的大男孩跟在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身后,满心都是恐惧,他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试探性的问道,“大王……真的和娘娘说过那番话,被王子听了去?”
“说过没说过,还重要吗?”念儿转过脸看着赢开问道。
“若是假的,如何取信于人?”赢开问道。
“娘说,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念儿看了一眼赢开,神情淡漠的继续朝前走着,刚刚看见掘突离开东宫,念儿就撺掇赢开和自己跟踪掘突,听听看是不是能从他们大人的对话中打探到什么小道消息,掘突同赵叔带聊了许久,越聊越心寒,这个上卿大人也叫这个孩子失望透顶了,几次紧紧的咬着自己的牙关,为赵叔带的笨拙和蠢钝赶到了一丝丝的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