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和徐注隔三差五的常来看视徐润,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却也无法可治,又不敢对徐夫人讲,无非婉言劝劝几句而已。∈♀
还是徐夫人每次听儿子于睡梦之中,必呼琴言二字,遂疑心儿子在外头有什么勾当,以至于心里有说不出的隐情。因徐润不常出门,出门就必有书童云儿跟随,便叫人去唤云儿过来。
神色严肃的徐夫人问道:“你跟少爷出去,到底去了些什么地方?那琴言是谁?是娼妓相公呢还是什么样的人?”
云儿低着头说道:“少爷出门,无非是戏园子及王保家,注少爷几处,并没有不三不四的男人,更没有什么女人。小的如果撒谎,叫我今晚就活不过。”
“哼!”徐夫人心说他向来油滑机灵,又对儿子忠心耿耿,好好的问岂肯招认?脸色一沉:“好好的少爷都被你带坏了。来人,拿板子狠狠打他,打死勿论。”
云儿见要打,急得叫道:“小的说,小的说。有一个优伶名叫琴言,五月里少爷偶然遇见了她,在东门外的运河游了半天,也哭了半天,两个人每次哭的时候多,笑的时候少。小的在船头上,什么话也听不见,几个月来总共没见过几面。
前日少爷去了秋水堂找她,还有一个优伶说那琴言进了府里,又把琴言给少爷留的纸包拿出来,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少爷就在那里哭,他们劝住了,回来就是这个样子。太太,小的再没有一句谎话,至于不好的事,少爷是一点没有的。”
徐夫人顿时十分生气,骂道:“你就该被活活打死!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直到要打了才讲。若不是念在你说了实话,今日一定打死才好呢。”
喝退了云儿,徐夫人不免也恨起自己的儿子来,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如此荒唐?就算对一个戏子留了情,何至于就害了如此大病?真真是不争气的蠢东西!
性情严厉的徐夫人越想越气,想去教训儿子一顿,又看他病成这样,兼且自己也四十岁之外的人了,膝下就这一子。教训也无益,万一教训再添了病,更难治了。
左思右想,将门客李元茂请了进来,询问琴言的底细。
李元茂说道:“小生并没有同去过,什么琴言我也不得而知。倒是常常听见府里几个师爷称赞那琴言戏唱的好,想必世叔遂有些留心,五月初去府里贺寿,世叔看了琴言的戏回来。听到他说好,以后的事,小生实在没有见闻,要问府里的夏师爷或许晓得。”
当下徐夫人叫人去请。夏师爷以为有好事与他商量,欣欣然来了,见过了徐夫人,感觉徐夫人的脸上有些忧闷。
夏师爷先询问徐老爷在老家凤阳的近况。可有家信回来?又问起了徐润,说来年场期将近,润少爷一定高中的套话。
徐夫人漫不经心的听着。叹道:“别说科举了,我儿得了一个异样的病症,真真愁死了人。”然后将所有事都说给夏师爷听,最后问道:“小儿与那琴言到底有什么瓜葛?还望夏先生不要隐瞒。”
夏师爷皱眉道:“起因确实是看了琴言的戏,后来世兄怎么认识的,听说是在秋水堂猜谜,至于怎么熟识,怎样的交情,在下却不晓得。世兄常往来的那一班公子,夫人也都知道,其中内情他们必知,夫人何不问问他们?”
“那个琴言呢?”
“琴言蒙煁少爷赏识,进了内宅。”
说到这里,夏师爷灵机一动,起身诚恳的道:“在下当时就是担心世兄为这戏子所害,荒废学业,糟蹋身子,所以设法怂恿煁少爷要了她,放在府里对大家都好。也是事有凑巧,有个姓奚的,为了琴言闹了起来,扬言要收拾她们。琴言的师傅害怕,不得主意,在下因此劝他,于前几日把琴言送了进去。如今琴言既进了府,一时半会是不能出来了,在下心中很是欢喜,从此世兄可以杜绝了这片心,可以作些正经事,省得被区区一个戏子所累。”
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合情合理,徐夫人听了不禁恼恨儿子不成器,心上委实感激夏师爷,起身道了谢后,说道:“润儿如今病到这样,看来都是那戏子害的,睡梦中胡言乱语,忽哭忽笑,口口声声叫着琴言,看来是为了她进府的原故。润儿虽然没出息,但我跟前就他一个,这要有些三长两短,他父亲回来,叫我有何颜面见他?夏先生你明白事理能办事,请你想个法子将我儿医好,必有重谢。”
“这?”夏师爷摇摇头,苦笑道:“此事甚难,从来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在下是知道府上规矩的,难道老爷肯让他去那边闹吗?”
“不是这么说,我岂能纵容他去找那琴言?就算我溺爱儿子,也断不至此。”徐夫人轻轻一叹,“我听云儿说他和人家见面也只是哭,小孩子不知什么意思,想来没有别的原因,大抵他们有些缘分也未可知。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在煁儿身边颇有体面,能否想个法子,叫那琴言出来安慰安慰他,或者就好的快了。”
说完,徐夫人的眼泪下来了。她的意思是打算把琴言弄过来,起码暂时留住一段时日。
即使乃是亲戚,毕竟彼此的身份已经天差地别,反而远不如夏师爷等人有办法有面子。再来徐煁是芷晴的儿子,哪怕求到徐灏夫妇那里,也没办法强迫芷晴放人,而芷晴也仅有徐煁一个,瞧瞧自家儿子的样子,徐煁又岂肯放人?最主要的还是不想为了个女人而宣扬的人尽皆知。
夏师爷听出了徐夫人的意思,皱着眉,叹道:“这可难办了,况且百两银子的月钱,如何能叫得出来?”
“怎么一个月百两?”徐夫人有些不可思议,“那岂不是个活宝了?姨娘都比不上呢。她这么爱钱,润儿是个没钱的,怎么又认识他了?”
“琴言不爱钱,是他师父非钱不行。”夏师爷琢磨了半天,“在下仔细想了,没有别的法子,必须要和长庆商量好,事方可行,奈何长庆那人?唉!”
“长庆是什么样人?”
“难说话的很,在钱眼儿里过日子。要和他商量,除非给他许多钱,还不知肯不肯呢。”夏师爷频频摇头,“他也怕得罪那边,一年到头将近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进账就难了,我看空口白话断断不能。”
徐夫人预感到需要花的钱不少,皱眉道:“只要能把人叫来,给他钱也不要紧,但不知要用多少?”
按照夏师爷的脾气,雁过拔毛自然要的钱越多越好,问题是这家里委实没什么钱。徐夫人为人方正,在徐族的名声极好,就凭这一点他也不敢造次,何况徐夫人亲自开口求救,多有面子呀。
“在下马上去讲讲看,总之没有不尽心的,先请夫人宽心。”说完,夏师爷起身告辞。
徐夫人含泪说道:“多费先生的心,此刻我也不说什么了,请你今日就去,如来得及,今晚就赐回信更好。”
“是。”夏师爷答应下来,告辞出来,去看了看徐润。
说起来二人也算仇家,当日夏师爷喝醉了要吃琴言的豆腐,徐润也在场呢,琴言打了夏师爷一巴掌后,徐润挺身护着,使得交情本不错的两个人自此有了嫌隙。
所以看见夏师爷来了,虽然人在病中却不忘前事,徐润故意闭着眼装睡,没有理他。
夏师爷没有介意,坐了会儿出来,返回东府。在自己的房中坐下,想了半天也没有好主意,长庆那副嘴脸他是领教过的,不愿去面对他。
将胡升找来,说道:“人家开口一次不容易,素来夫人德高望重,办好了咱俩脸上也光彩不是?你就当做件好事,成全了润少爷,真要是医好了病情,连我也感激你不尽。”
胡升撇嘴道:“我有什么法子?只能禀明少爷,说你说的,叫他带着琴言过去走一趟不就完了。”
“使不得,使不得。”夏师爷连忙摇手,“少爷要知道润少爷也喜欢琴言,琴言似乎也喜欢他,年轻人的脾气发作,吃了醋,弄不好死活不同意了。闹得不可开交大家的脸上都不看好,得另想个法子。”
胡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有法子你去办,我是不管这些闲事。”
“好兄弟,好兄弟。”夏师爷亲亲热热的哀求,“你成全了这件事,我送你两匹新花样的好纱。”
胡升被他再三求不过,踌躇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的心事来,便说道:“那我明日想办法叫她走一趟,若问起来,我自有话说,不说出你就是了。”
笑逐颜开的夏师爷赶紧深深一揖,跑去见到徐夫人,说道:“她师父依是依了,但是要给他一百两银子,他才肯去接人出来。长庆又怕一叫出来,府里不要了也说不准,所以夫人您得小心,不然照样需支付至少一千二百两银子呢,此人实在刁滑可恶,依我说见了一面就放琴言回去吧。”
徐夫人哪知道夏师爷面面俱到的心思,无奈道:“我晓得了,明儿人来了,给他百两银子好了,以后的事情只好以后再说,我家哪养得起这样的宝贝?”
夏师爷空手套了一百两真金白银,欢欢喜喜的告辞出来,到了绸缎铺,拿了两匹好纱,准备明日送给胡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