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六岁起进内宅服侍徐淞庶出长女徐湘月,前日她陪着姑娘搬进了园子里居住。
小操场上,云集了二三十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聊着天。小叶子一身剪裁合体的军人装饰,英姿飒爽,手里捏着棍棒似的小竹竿,胸前挂着小哨子。
“好啦,我要点名了。”小叶子大声说道。
女孩们急忙站好了队伍,有模有样显然经过了长时间的训练,神色兴奋的张涟漪左顾右盼,对远处的鹦鹉喊道:“湘月姐姐怎么没来?快去唤她来。”
“好!”鹦鹉答应一声,一转身溜到了小姐闺房,见徐湘月呆呆的坐着,上前说道:“小姐,今日要考体操了。”
“我不去。”徐湘月摇头,“咱们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体操,丢人现眼的,算了吧。”
鹦鹉说道:“这看了两天,体操很容易的,头也动动,脚也动动,逢到报数的时候,嘴也动动,就完事了。再说涟漪姑娘点名要小姐过去,咱们初来乍到不好不去。”
“唉!”徐湘月颇为无奈,忍不住说道:“若我当众出了丑,惟你是问。”原来涟漪极为羡慕女子师范,是以请求小叶子把学校的东西照搬过来,为了人多有趣,整个园子里的小丫头都被强行参加,大人们当她们小姑娘过家家玩,无人理会。
当下徐湘月换了专门的竹布运动服,自然出自徐灏之手,在经过师生们的集思广益,从选料到设计裁剪,成品非常美观也相对紧俏合身,适合户外运动。
毫无疑问,如今大明的服装风格已然被徐灏一手推动。可谓是百花齐放。走到了世界时尚的最前沿。
倒是女孩子为了防止肌肤被晒黑,特意设计了长形的素色帽子,不许添加修饰,而出门游玩自然不会禁止,女子师范最近推出了学院风的各种女帽,一经问世即大受欢迎。
加上另一个贴身丫鬟雪燕,三人一样的打扮。做学生不分小姐丫头。
来到小操场,一本正经的小叶子教官不苟言笑,点了名儿。让女孩子们报过数,这一幕恰好被来找张涟漪的嘉兴公主看到了。
历史有了改变。这位嘉兴公主出生于洪熙元年,而不是永乐七年,即使徐灏不会干涉朱高炽的房事,但行房的时间地点也会发生变动,貌似后世有人恐怕不会出世了,嗯,诸位自求多福吧。十岁的嘉兴公主睁大了眼睛。稀罕的看着。就见教官吹着哨子,她们步行绕着操场兜了七八圈。等重新立定了,屈膝稍息了几分钟,再复立正,竟是和一些禁军的操练一模一样。
时下关于练兵的方式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徐灏亲手训练出来的,以神机营为代表的新派,另一派则是传统练兵模式的老派,老派有众多老将和固执的各地武官支持,不屑于操练什么立正稍息之类,认为是愚不可及的花架子,对此徐灏并不干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有争辩才会有进步。
两派相互间吵了好多年,连护卫皇宫的禁军也被波及,嘉兴公主就时常看到,有些侍卫在一丝不苟的练习行进,有着侍卫则嘻嘻哈哈的各自练武,相互之间谁也不服谁。
队伍散开准备做体操,小叶子说道:“一、二、三、准备!”
徐湘月不假思索的跟着道:“一、二、三。”…
全场闻之一齐弯腰大笑,闹得徐湘月红了脸,涟漪也忍不住笑道:“姐,你初次来,自然不懂这口号,别害臊,我来教你。”
徐湘月羞涩的道:“我还以为和先生一个样儿呢,教一个字,学一个字,教一句,学一句。”
涟漪小声提醒着她,大家按照口号做起了体操,也亏了徐灏绞尽脑汁的把广播体操想出来,就为了让学生们锻炼身体。
没想到徐湘月对身体动作极有天赋,心领神会的有样学样,扭扭脑袋左转右转,躯体下腰,蹦蹦跳跳,很快就能跟得上众人的节奏,并且做的非常合拍,富有美感。
这一切令嘉兴公主感到眼界大开,等完事了散队,见女孩们一个个的脸上染上了红潮,这是健康的色泽,生机勃勃,与宫女们以病恹恹的苍白为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叶子和徐湘月在女孩中异常显眼,涟漪的容貌向来被公主暗暗羡慕,美异常伦,连帝王都时常赞不绝口,不知何故,嘉兴公主总觉得父皇对涟漪的态度异于常人,好似她才是亲生女儿似的。
小叶子的身段不肥不瘦,不短不长,腰疑秋柳经风,脸若春桃带雨,眉尖眼角,转盼多姿,令人一见之下倍感亲切,模样斯文秀气,五官精致,是难得的美人坯子。
而那徐家小姐的容貌虽稍弱她半分,然也发泽如云,容颜似玉,天然风韵,淡扫薄施,娇滴滴的身段,此刻运动过后整个人更加的精神奕奕,更妙在又娟丽,又矜贵,于柔媚可怜之中,别具一种流利端庄的气象。
嘉兴公主自小就听多了徐家盛产美人的传闻,一见之下暗道果然名不虚传。
情不自禁的暗中追随她们的脚步,来到了一座小楼里,就见小叶子用粉笔在黑板上写满了一版数字,坐在前排的女孩子们各自将题目抄下来,低着头思索算法,而坐在后排的女孩子们大多笔不能动,其中就有徐湘月和鹦鹉,十个阿拉伯数字都明白,可会的不过是二位数加法,哪里会解一连串的数字,茫然不知是加是减是乘是除。
嘉兴公主比她们还茫然,犹如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油然升起了高山仰止般的敬仰。
其实中国的传统算法才是时下的宇内独步,徐灏提出的西式算法还处于起步阶段,相当于小学生和博士间的差距,他自己不是数学家,学到的知识大多还给了数学老师。
嘉兴公主一样会加减乘除,很小的时候就学过。只不过她从未接触过这个。走上前去瞧好友涟漪的桌子上,见她横七竖八画了个三角形,不禁掩口笑道:“涟漪,人家都在认真做题目,你怎么在画图玩?”
涟漪抬头说道:“你来了!这也是算术的一种呀。”
“哪一种算术,我却见所未见。”
“这叫做勾股法。”
嘉兴公主恍然,却故意问道:“怎么叫勾股呢?”
“勾稽之勾。股份之股,乃是开方学中的一部分。”涟漪解释道。
嘉兴公主轻笑道:“原来是粉颈轻勾之勾,双股交叠之股。此种春色暗藏的佳名儿,果然非常风致。”
“哎呀。呸!”涟漪慎道:“亏你女孩子家,下得出这两句注脚。”
嘉兴公主笑道:“就字论字,也算不得我解差了。”
涟漪无语的道:“好解好解,若非你这天底下最聪明的公主,怎能想得到这样的新鲜创解呢。”…
二人相视哈哈一笑,忽然小叶子说道:“公主,你来你来。”
嘉兴公主顿时踌躇了。心说她莫非为了勾股的风言。要叫我过去呵斥几句?她可是先生,而我则和涟漪一样算是弟子。这该如何是好?
说起来明朝的皇子公主每天的学习要比民间更加辛苦,大儒们丝毫不容情,训斥打骂乃是常态,受罚可谓是家常便饭,所以嘉兴公主条件反射似的心虚了,并不因公主的身份而骄纵目空一切。
一边想着,一边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哪怕小叶子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喏喏的道:“先生,有何见谕?”
如果说大明朝谁家把公主王子视若等闲,徐家绝对是头一家,往来亲密之频繁,都能令人为之发指了,大明公主们进了徐家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感受不到皇族的半点威风。当然,这也是她们喜欢来此的原因之一,大明星也有厌倦万众瞩目的时候。
小叶子指着黑板,说道:“你把这算题解解看。”
嘉兴公主先前问过了涟漪,初略弄懂了算法规则,哑然道:“先生,疑我做不出来么?这题儿明明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得数是五十五,谁算不出来呢?”
涟漪大笑道:“错啦!你没弄明白个十百千万的位数,我明明讲给你听过,笑死人了。”
“啊!”嘉兴公主张大了嘴。
小叶子解释道:“你瞧,这是一万两千三百四十五,加上六十七万八千九百一十,得数六十九万一千二百五十五。”
嘉兴公主微微点头,这对自诩聪慧的她打击极大,怏怏不乐,沉默了良久。
与此同时,沐凝雪等妯娌同去探望绿竹,沐家和沐王府比邻而居,沐毅被封了侯,门前有许多兵丁。
见来的是徐府内眷,管事连忙进内宅通报,很快翠墨跑出来迎接,请至垂花门外下车。
绿竹一个人正感到寂寞,见嫂子们来了非常欢喜。
屋子里,王玄清说道:“我们先前还以为你是真不舒服呢,敢情是大喜的事,有什么瞒人的?真是。”
袁氏取笑道:“咱们做女人的到底吃亏,姑娘这样的学问见识,一多半的男人都赶不上,如今也得闷在家里,学母鸡孵蛋。”
“还说这些呢。”绿竹唉声叹气,“简直就是活受罪,说病不是病,可比生病了还要难受,若不为了传宗接代,我恨不得把他打了下来。”
沐凝雪笑道:“千万别这么胡想,只要撑过十个月,生下来就是一位小侯爷。”
这话说的绿竹笑了,王玄清说道:“听到了你的喜信,长辈们听了又是欢喜,又是不放心,叫我们带话给你,平常拿东西走路都得小心再小心,太不活动也不好,叫丫头们搀着,四处走走。过几天香玉就会住过来,有她早晚照顾,比谁都放心。”
袁氏说道:“若是闷得慌,我还有个主意,叫他们预备大轿子抬你,到咱家再换上小轿子,一直抬到园子里去,住上十天半月再送回来,保管万无一失,难道堂堂侯爷夫人还不配坐八抬大轿么?”
绿竹苦瓜似的指着自己的素面,苦笑道:“你想的挺好,可我又不是老太太,做起大轿子,可不叫人笑话。再说我现在这倒霉的样儿,哪里见得人呢?唉!还是在家里忍着吧。”
王玄清和沐凝雪都怕她累了,坐了一会儿就要走,绿竹哪里肯放人?死活留下来闲话,又吩咐传饭,念叨丈夫最近不在家,嫂子们好歹多疼疼我巴拉巴拉的,闹得大家不忍心走,又不忍心留,结果闹得了很晚了才被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