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着珊瑚礁的浮岛遍布葱葱郁郁的棕榈树和槟榔树,清澈见底的海底碧蓝如洗,洁白的细沙踩上去松软舒服,此地景色优美的恍若天堂一样。
岛上完全好似福建建筑风格的村落里,家家户户斗栱房檐,门前有石狮子,房上有风狮子,一架唐式风格的牌楼金碧辉煌,朱狮画栋非常耀目,而宽敞明亮的学堂里,孩童们在大声朗诵着诗经,一群百姓正在兴建金黄屋顶的孔子庙。
对面的妈祖庙香雾缭绕,来自广东福建等地的商人临行前都要前来上一柱香,祈求妈祖保佑平安。
礼部主事毛杰身穿寻常纱衣,独自一个人来到村子里,早在十年前他奉旨来过此地,后来每隔一年就来一趟,见证了村子从无到有,从荒凉到繁华的整个过程,是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洪武二十五年,太祖皇帝为方便贡使来往,赐琉球闽中舟工三十六姓。毛杰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渡海而来时,受到三王隆重接待的热闹场面。
当时三十六姓里包含了各种拥有一技之长的人才,为琉球带来了先进文明,使得几乎一夜之间,琉球就从落后的奴隶时代发展到了封建时代,因此这些汉人成为备受当地百姓尊敬的特殊族群,享有贵族阶级的一切礼遇,大多人被委以重任,其中堪称海上世家的沈家,世代书香门第的向家等七大姓,先后被授予了高官厚禄。
向家的宅院里,今年十四岁的向莺好奇打量着书房里的俊逸青年。她不知为何父亲会把自己的书房让给这位陌生的年轻人,并且对他十分尊敬。
身边同样十四岁的尹家大小姐尹环也显得很是好奇,问道:“他到底是谁?”
“不知,大概是打故乡来的官宦公子吧。”向莺猜测道。
尹环叹道:“四岁迁来,家乡的山山水水都已经模糊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有幸返回故土。”
“有什么好想的。”一身武士服饰的武家少爷武英神色间不以为然,目光爱慕的看着亭亭玉立的尹环。“在家乡不过是寻常百姓,而在琉球则是人人敬仰的华族,等来年莺儿和我妹子嫁给世子,环儿你嫁给我,那咱们三家就通成了王亲国戚。今后有三十六姓齐心辅佐世子,早晚必能一统琉球,在这里做贵族不好过在大明做平民百姓?”
向莺闻言微微蹙眉,对比中原的繁华红尘,琉球尽管景色绝美可也太过落后荒凉了,总人口还比不上故乡福建一个府县。这对期盼幸福生活的少女来说有何乐趣可言?而且和大多数的当地人语言也不通,风俗习惯也不大一样,若不是汉人都住在一起。真不知日子该怎么打发。
尤其各个岛上的土著就和野人似的,至今还过着吹毛饮血的生活,最主要的琉球并不安生,没受到大明册封之前。三国之间厮杀不休,册封之后也时常为了争夺水源等交战,各个岛上也是杀来杀去,时常又遭到倭寇、朝鲜海盗和汉人海盗以及台湾部族渔民的侵袭,这也是为何琉球急于归顺大明的原因之一,必须要求得最强大的靠山来保护自己。
尹环也不悦的道:“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几年前世子与汪应祖合谋攻打南山王。难道死的无辜之人还不够多吗?”
武英赶紧说道:“别说了,此乃男人间的事,你等女流之辈莫要过问。”
尹环撇了撇嘴,对着向莺说道:“看他的气度是位读书人,不如过去请教下学问可好?”
没等向莺开口,武英不高兴的道:“男女授受不亲,不要去。”
向莺沉下了脸,说道:“这里是我家,那位公子是我家的贵客,请教客人学问又有何妨?”
武英说道:“谁知道他是什么人?或许是被官府通缉的贼人也说不准,或是朝鲜来的流放罪民,要不就是一身铜臭味的私商,总之正经人家的公子谁会跑到海外来呢?”
“也是。”向莺也不由得同意武英的见解,自小到大什么人都见过,除了朝廷派遣来的官员外,就没见过真真正正的读书人。
她知道父亲和海上的商贾多有交道,这几年有点势力的家族都在积极发展船队,想要依靠琉球得天独厚的朝贡地位和地理条件,与朝鲜倭国暹罗等国开展贸易,其丰厚利润委实令人叹为观止,远非种地做官的所得可以相比。
而且琉球海船可以打着大明旗号,这在整个海洋都可以畅通无阻,各方势力都想得到产自大明的货物,是以只要向地方强人缴纳些财物,大多数海盗都不敢抢劫,当然船队一般都是四五艘船以上的规模,并不惧怕一般的小股海贼。
尹环兴致勃勃的道:“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反正他是个汉人,打听些中土的趣闻也好。”
此时武英忽然瞧见来了几个朋友,迎了上去。这边尹环已经走到书房里,未语先笑道:“奴家见过公子。”
那青年转过身来,含笑道:“徐某见过小姐。”
“公子可是打中原而来?”尹环神色期待,拉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向莺,“我们想打听下故乡最近的风土人情,不知公子可否告知?”
向莺鼓起勇气也问道:“敢问公子是哪里人?”
青年还未说话,赶过来的武英兴奋的叫道:“不外是你我一样的闽人罢了,有什么好打听的。李钰和伍云打京师回来了,咱们问问他俩京城的所见所闻,岂不更好。”
向莺和尹环同时眼眸一亮,尹环笑着向青年解释道:“李钰可是我们这儿的大才子,等来年要进国子监读书呢,伍云大兄是我们这一辈的大哥哥。被南山王聘为了紫金大夫。”
青年笑着看了过去,就见迎面走来两位气质不错的青年,文质彬彬肤色白皙的应该是大才子李钰,而肤色黝黑身材高大的大概就是伍云了。
双方相互见了礼,伍云有些警惕的瞅了眼青年,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到琉球。”
青年想了想说道:“徐某乃是辽东人,前来贩卖些货物。”
此话一出。顿时令对他寄予厚望的向莺和尹环大为失望,武英嗤笑道:“竟是化外之地的辽人,看来徐兄一定是武艺不俗了,想辽东兵荒马乱,没点自保之力只能任人鱼肉。”
青年笑道:“如今不同往日。各族臣服,辽东还是很安全的。”
“有机会再和徐兄请教。”兴致缺缺的武英转而对伍云问道:“大哥快讲讲金陵见闻,对了见没见到圣上?”
“圣上哪里是我辈能见的?”伍云笑着摇头,自得的道:“倒是拜见了礼部侍郎等多位大臣,见识了闻名已久的秦淮河和贡院乌衣巷,总之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当下一干年轻人津津有味的听伍云讲诉京城见闻。尹环问道:“现今金陵谁人的名气最大?”
伍云说道:“自然是靖难功臣徐灏徐大人,二十几岁即辅佐圣上登基为帝,可谓是功勋第一人。年纪轻轻便已经名满天下,想我等在这琉球也算一时俊彦,可比起人家来真是差得远了。”
尹环似乎对青年很有好感,因他穿的是文士衫。笑问道:“你也姓徐,考没考中秀才?”
青年说道:“考中过童生。”
尹环笑道:“那也不简单了,能在辽东考上童生,可见是有才之人。”
武英冷哼道:“区区童生而已,李钰来年还是监生呢,我要求求世子,一定也能被举荐去国子监。那可相当于举人了。”
尹环没理睬大言不惭的武英,笑吟吟的瞅着青年的俊逸面容,不知在想些什么。伍云皱眉问道:“既然徐兄是读书人,为何要不远万里来到琉球?哦,近日来了朝廷舰队,你定是随着出来增长见闻的?”
“不错。”青年说道:“静极思动,就跟着来了。”
向莺对着一直拎着扇子笑而不语的李钰说道:“别闷葫芦似的,你也说说旅途见闻。”
李钰文质彬彬的说道:“此去京师获益良多,一时哪里说得清楚?今日天气晴朗,何不照着现在的光景对诗呢?”
武英赶紧说道:“我虽不能吟诗,却能命题,就以这里的景色联句好了。”
向莺问道:“七言还是五言?”
尹环径自道:“我正好有五言起句,便五言吧。”当下一群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坐在书房里吟诗作对,青年则注视着远处默默想着心事,没有加入其中。
武英有意试探,要青年接下一句,青年摇头道:“才疏学浅,做不出来。”
“原来也不过尔尔。”武英神色挪揄,对着大感失望的尹环笑道:“什么读书人,连个最简单的联句都不行。”
尹环失望的道:“你这人也太自谦了吧,朋友间联句而已,何必藏着掖着呢。”
李钰站起身来,不高兴的道:“冒充士林中人,某不屑和此种人同坐一室。”
伍云有些怀疑的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商贾之流却穿着丝绸已是逾礼了,按律应该治罪。”
向莺忙说道:“他是父亲请来的贵客,算了算了,咱们去别处吟诗好了。”
正在这时候,毛杰和向家家主向南山匆匆走来,几位年轻人赶紧站了起来,伍云当先恭敬的道:“见过毛主事。”
“嗯。”大步走来的毛杰随意点头,停下脚步朝着青年一丝不苟的深施一礼,神色十分尊敬的轻声道:“下官见过公子。”
“啊!”向莺和尹环立时惊讶万分,还没等回过神来,向南山沉声道:“你们都出去,今后没有公子同意,谁都不许进书房打搅。”
伍云心中震惊,一边走一边暗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连堂堂户部主事见了他都规规矩矩,要知道今次毛大人乃是代表着圣上的钦差,怎么就一副老鼠见了猫一样?
不提这些年轻人议论纷纷的猜测青年身份,人人好奇。书房里,毛杰说道:“禀报公子,今次下官奉旨前来册封已故山南王从弟为王,公子是否要见一见?下官这就命人准备公爵仪仗,请山南王前来拜见。”
“不必了。”徐灏冷冷的道:“你礼部听风就是雨,不经查实就听信一家之言,可知汪应祖乃是篡位之臣?”
毛杰小心翼翼的道:“此乃琉球国的内事,汪应祖既然遣使朝贡,对我大明恭顺,按照惯例可以封王。”
徐灏冷笑道:“没那么容易,先帝曾亲自劝慰琉球三王和平共处,这才几年?中山王世子竟敢勾结汪应祖一起攻打南山王,逼迫南山王远遁朝鲜,包藏祸心篡夺王位,隐瞒真相还敢进京请求册封,真乃颠倒黑白的小人也,我大明身为宗主国焉能坐视而不管?往后又怎能取信于天下?”
向南山心里打鼓,不知这位神秘的公子要做什么?而毛杰也愕然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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