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鼓舞士气、激励人心也好,宣讲政令也好,对于丁一门下的弟子,书院里出来的学生,都认为是个人就能做的事。∽↗,因为这些东西,无论是门下弟子或是书院学生,都是耳熟能详的嘛,有什么难处?加上丁一的训练,跟出来讲演的胆气,谁也不缺的。那么,不就是站出来,大声都这些自己很清楚的东西,讲过一回就得了么?
刘吉微笑着向跟他出来的钱初九,边行边说着宣传方面的事务,最后是这么温声问道:“初九是否也作如此思想?”
因为有着丁一说在前头的话,钱初九是极为担心办砸了差事的,听着刘吉的话,连忙道:“师叔,您还是花心思在差事上吧!”他苦着脸摇头道,“孩儿还有什么想头?若是这差事办砸了,落入杜师伯手里,只怕就没几天好活了!”说着眼眶发红,竟是要哭起来了。
刘吉看着他,却想起了在朝鲜攻打左水营时,被丁一下令,与士兵一起搭着冲锋舟登陆的情景。当时他也是极害怕的,不见得就比钱初九出息多少。当下叹了一口气道:“你若不想去杜师兄手下历练,却就要好好回话,不然就算差事办好了,依着为叔看,汝也怕是难逃此劫的。”
“啊?”钱初九一听就紧张了,哭丧着脸问道,“老大人、老大人……”但却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想了一下,丁一的确没有说,办好了差事就怎么样,只是说办不好差事会如何。
刘吉拍了拍钱初九的肩膀:“先生的意思。是终归不能教你无所事事。在京师钓出汪直外宅、据点,倒是显得你还能任事的。不过不够,若是你只能做那般事。那么最后便只能归入如密谍一类的衙门里去任事了。要统领那样的衙门,出生入死是少不了的,不单要有胆有识,身手自然也得说得过去。先生其实很疼爱你,自然在放你去任事之前,会把你锤炼一番,不然岂不是踢汝去送死?”
钱初九听着,想了想就知道刘吉说的是实话,不禁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竟唱了起来,颇有几分长歌当哭的腔调:“我本楚闲人,持觞劝柳腰。拂雪金鞭,窄袖新裁,忆得画眉归去。美景良辰,应只是,可人风月……”
刘吉听着笑了起来,持着他的手说道:“贤侄倒是趣人!”
“师叔不骂我?”钱初九惊讶地望着刘吉。
“杨师叔那时在京师,可是我每唱一句。但纠一句的。”
因为钱初九这么一路唱下来,是没有一句对的。
不单是胡乱截搭,而且还乱改一气,比如开头本是李白的“我本楚狂人”到他这里成闲人了。后面突然截搭到侠客行不说,原本说的是豪侠“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他倒成了劝柳腰。后面每句几乎都是这样。
刘吉抚须道:“汝要去考明经么?要进士么?快意便好,何必拘泥?”
“师叔。您真真是知音啊!”钱初九双手握着刘吉的手,一副相见恨晚。“其实孩儿以为,这扬州瘦马,也就是个新鲜,若论房中滋味……”却是想和刘吉交流走马章台的心得了。
刘吉听着,笑道:“待汝去杜师兄手下锤炼,为叔去探望之,定会好好与汝切磋一番此中心得。若是想跟着为叔办事,好好回话。”
“孩儿省得。”这真比啥都灵,一提到杜子腾,钱初九立马打叠精神,不敢再扯。
“于这文宣之道,初九以为,不见得是个人就能做得来。”
“有胆敢说,明白道理,说上一通,自然无碍。但若是说上十番,说上百回,要教人听着新鲜,听着有趣,却就不是人人来做。”
“便如只要有了钱银,青楼买笑,只要身体健康总有一宵欢好。但要夜御十女,要教玉人回味无穷,他日见着,问一句‘君能留否?’却不是人人能做得来了!不是孩儿夸口,北直隶之间,孩儿留连青楼,却不是用钱砸人的……”
刘吉伸手道:”且住。达意便可,勿多言。”
不过显然刘吉对于钱初九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所以招呼他上了马车之后,便对他说道:“见着那些请愿人等,你怎么说都行,不过只有一点,那就是告诉他们,如果华夏本土这边,不合先生的意,那么,工业部也好,四海大都督府也好,大抵是会迁去埃及的。”
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钱初九居然一听就明白:“那什么技术转让也好,军方订单也好,自然就不会在本地这边招商了,必定在埃及那边弄了!至于什么电报线路、铁路,咱们都直接去了埃及了,两广这边还管来干什么?”
“正是如此。”刘吉听着,抖开折扇,得意地晃了起来。
丁一门下,包括英国公这个钱初九的老师在内,人人都觉得这孩子没治了。
就是刘某人看到了钱初九的闪光点,果不其然,一点就透。
要让刘吉去搞什么程式公义,启发民智,引导论调之类,那是扯蛋,他就不是搞得来这种事的人。不是他不会,他同样是会的,但绝对不可能在两天之内,实现他给丁一的许诺。
奸臣嘛,不过奸臣有奸臣的搞法。
只好拍上钱初九,这师叔侄两人,倒是狼狈为奸合拍得要紧。
“这便是今番要做的宣讲了,这话你得变着法儿说,教彼等自己去体会。”
钱初九不住点头:“孩儿省得,若是直接与彼等说知,必以为孩儿是虚张声势的!是要教彼等自家去领会,方会信到十足!对了,师叔,可有广州府的房契?借给孩儿几份!”
“孺子可教!”刘吉忍之不住,放声大笑。
一样米养百米人,一样人办一样事。
对于杨守随也好,杜子腾也好,都觉得短时间内难以平息的骚动。
刘吉许诺说是两天平息下来,他们是不太信的。
而事实上,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普照之际,广州府的街面上,已经见不着请愿的人潮了。
就是有个把脑子不灵光,或是丁一的忠心铁杆脑残粉,还想跑来四海大都督府衙门请愿的,半路也让人劝回去了:“请愿了这么些天,陛下也早该听闻了,现时陛下驾临羊城,我等再去,是要犯圣驾么?万万不可的,怎敢对陛下不敬?”、“我地心声一早讲左,陛下知架拉!若果没搞,则系觉得我地讲得唔对,你醒过陛下啊?要去同陛下辩论啊?”
话是人说的,基本到了接近中午,不知不觉之间,广州府就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祐之倒是颇能任事。”丁一微笑着点头,能这么快平息骚乱,他也觉得高兴,更重要的是,刘吉是成长起来了,能办得了实务,展现出了他过人之处。
“弟子实无寸绩,尽是先生教诲之功!”刘吉很谦虚地长揖答道。
并且他还补了一句:“若说苦劳,也当归到初九身上。”
“噢?”这就让丁一感觉到出奇了。
刘吉便笑着把录好的章程,上面是记录着怎么实施,怎么达成目的过程,呈上去给丁一。
这件事,倒从钱初九卖房开始的。
丁一的徒孙嘛,来了广州府,有人张罗弄个接风宴,不出奇吧?请些新兴资本家、乡绅、工场主,被邀请到的,还颇为高兴,甚至听说一份请帖炒到十两银子。
主要是钱初九没有请议会那些什么工农代表议员!
别管人家钱初九只有个秀才的功名,人是英国公的徒弟,陛下的徒孙!这就是勋贵和老式士大夫派头!不和苦力、泥腿子玩!这就让那些乡绅和资本家们,感觉钱初九是一个可以攀附的对象。
钱初九说正事不行,谈起风月那真不是盖的,无意中说起许多西方的美女如何如何等等,又不经意提起广州府、京师的宅子,看怕都要找个管家来看着。事先安排好的托,便问为何要新找管家?钱初九便说是原来使唤习惯的老人,得带在身边,至于去哪,他没说。
于是托儿便问,要是长久不住,何不卖出去?钱初九一杯酒当场就把那托儿砸了个满脸开花,怎么能卖?租也不行的!这丢了先生、老大人的体面啊!就是不住,堂堂九公子,搞到要卖宅子?
钱初九当场就扯出好几处的房契来,有京师的,有广州府的,有梧州府的,借着酒意,教在座人等,给他留意物色,信得过的管家。散了宴之后,就有好几拔人来问,九公子是要去哪里?
于是钱初九才半醉半醒地说道:“老大人说这两广本不留恋,不然先前就不会把工业部交给朝廷了,只不过是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方才仍旧……嗝……总之,便是六奶奶的埃及,都要比两广大出许多!若是这边教人烦心,何必回来?老大人说,两广是两广人的两广,随它去便是!”
要叫钱初九跑个五公里,大约打死他也不行的了。
但若要把一趟话,云里雾里的,换上百来说法,表达同一个意思,那却真的难他不倒,随口就来。接见了十数拔人,一句重复的都没有,那些人回得去,合计了一下,却就有了计较。
请愿的骚动,本就是这些人在后面推动的,否则谁不事生产,专门去请愿?不用吃饭么?
“治标不治本,不过难得是见效快。”丁一笑着点头说道。
这时文胖子却入内来:“先生,欧洲有使者前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