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迎对于大明来说,自然不是景帝骑匹马,教兴安在前头牵着就算数的事。由钦天监和相关人等推算出合适的时辰之后,又定在永定门这边,于是时辰一到净街就不必提了,景帝出了紫禁之颠,十二杆龙旗分左右,以十二高大魁梧的大汉将军披着铠甲掌执,在前头开道;又有北斗旗一、纛一居前,豹尾一居后,这三面旗帜都是大旗,每旗都以甲士三人来护卫;在此之后,又再奔出六行旗阵,每面大旗都以一名身披铠甲的魁梧武士执旗,另有四人执弓弩护旗,这六行旗阵统共又是六十四杆:有青龙、白虎、风、云、雷、雨、朱雀、玄武等等,也有水火土木金的五行旗,亦有五岳、二十八宿;
接着才是景帝的舆辇,锦衣卫士卒八千列出钦制武阵驾护卫,锦衣卫指挥使为前驱,舆辇左右布黄盖、华盖、曲盖、紫方伞、红方伞、雉扇、朱团扇、羽葆幢、豹尾、龙头竿、信幡、传教幡、告止幡、绛引幡、戟氅、戈氅、仪闳氅等,各三行;随后是班剑、吾杖、立瓜、卧瓜、仪刀、镫杖、戟、骨朵这些仪仗兵器,都是由着锦衣校尉、大汉将军把执。而现代国家元首都还要车队,何况于这时节的帝王?景帝自然也是要车队,舆辇当然不是孤单一辆车,而玉辂居中,左金辂,次革辂,右象辂,次木辂,并列而行。什么叫玉辂?就是以玉来装饰的豪华车驾,所谓天子法驾。称为“崐天子五辂”,要二三十人才抬得动,简直就是小型的移动宫殿。现代的元首车队,单纯从豪奢上来讲,相比之下绝对战五渣。
丁一看着不禁摇头,若如李云聪所言,以三个龙骑兵营展开、一个千骑趁机出击,不可能就这么能把景帝拿下的,这个排场一展开。就是万多人啊,除开那些执旗掌仗的大汉将军,当他们是模特儿不论战力。但那八千锦衣卫,看着也是这冷兵器时代的精锐之师,就算在热武器的攻击下,正常来讲。除非锦衣卫指挥使是王振那样的军事白痴。不然的话,把景帝护送入城,也是绝对不在话下的。
景帝也不是冒冒然快步小跑出来迎丁一,而是有太监来引导,丁一骑马经过仪仗,然后景帝方才从那玉辂上下来,所谓的迎,就是大约行了三步。然后丁一就翻身下马,禀道:“臣一。赖圣上威灵,天子信重,将士听令,幸不辱命,破敌十万铁骑,俘敌酋、敌太师、敌知枢密院……”禀告完毕,交上兵符,景帝接了,为丁一解下披风上的结扣,这就是所谓“朕为将军解战袍”的仪式,接着便有相关官吏高声诵读颂圣文章,又是丝竹响起,景帝面上带笑,把着丁一小臂,一副不教丁一跪拜的姿态:“如晋为国操劳,朕与国家,亏欠如晋甚多啊!”
丁一微微笑了笑,对景帝说道:“关外凶险,绝非戏言,臣为破敌,耗尽心血,真的是不能视事,所以才乞骸骨。皇帝要臣回京来,微臣也知道为国家招揽英才之故,这也是必须要走的过场,但还请皇帝另任贤能吧,微臣实在是不堪驱用了。”
景帝听着脸色不禁一紧,他没想到丁一当真是这么坚决地要辞了官职。
“若是圣上觉得臣这般求去,朝廷脸面下不来,那便给个不用视事的闲职,教臣休养生息吧。不然的话,若依旧教臣出任实职,心力不济,是必定会误事的。”丁一极为诚恳地向景帝这么说道,对于丁一这种系统学习过心理侧写的人来说,要表现出一副颓废、老迈的心态,有许多的方法,通过表情和肢体来传递出这种感觉。
这就让景帝再次反应不过来,原本他是认为,丁一想跑回广西老巢去,但这时看着,似乎不是这样啊,丁某人当真一片丹心照汗青的做派噢。而且丁一接着又说道:“这一千骑兵和三营火铳兵,可以充入大明第二师之中为教官,粮饷只要跟上去,两年之后,大明第二师应便能与鞑子于野外阵列而战……”
听着要迎丁一,景帝是极为不爽,甚至可以说,是出离了愤怒的。但此时看着丁一颇带点颓废的神色,那股英雄老迈的气息,明明二十出头的人,还比他自己小几岁,却一副交代后事的腔调,他那许多的愤怒,却就渐渐消失了,想起来,丁某人落得这副模样,不也是为了他朱家的江山么?倒就心里对着丁一,生出了许多的愧疚。
“如晋,来,随朕来!”景帝听着丁一如同临死遗嘱一般的交代,不禁又想起丁一的好处来,一时激动之下,把着丁一的手臂,就要拉着丁一跟他一同上玉辂舆辇!这是殊荣啊,圣眷至此,无其右乎!
但丁一推辞,很坚决的推辞:“臣先前孟浪,是觉天下无不能破之敌,然现已耗尽心血,不能为国家出力,圣眷太浓,引人妒忌,臣又已如废人,安能自保?还求圣上垂怜……”先前张扬,是因为觉得自己能力强,现时自认废了,所以老实,听着倒是很实在的话,尤其是丁一又加句,“圣上,臣以一生心血,破鞑子十万铁骑,虽成废人,却是无悔!”
景帝是不得不感动啊,至少在这一刻,如果说之前还对丁一的话有什么怀疑,听着这一句十万铁骑,那连最后一点猜忌也暂被抹去,是啊,十万铁骑,哪是那么好对付的?丁某说以一生心血为代价,倒也是情喇中。
“朕保汝!”景帝也是二十几岁的人,热血上来了,又是事实摆在眼前,不禁开口道,“朕为大明天子!还保不得御弟周全么?随朕来!”硬就把丁一拖上了玉辂,当然丁一很自觉地坐在下首,然后仪仗便自摆驾回宫。
至于那些骑兵和龙骑兵,景帝也按着丁一所说的,教人领往大明第二师的营盘,与钱初九交接。不过他还当场叫来了随行的英国公张懋,教他从这两千军庐中,挑选了两百火铳兵、一百精骑,留给丁一为随身亲卫。
只不过丁一就没有机会回去金鱼胡同的宅院,他随着皇帝的御驾,直接就进了紫禁城里去了,景帝的理由,是孙太后也记挂着丁一,所以教丁一也入宫去,好去孙太后膝下承欢。这是一个不容得丁一拒绝的理由,再怎么心血耗尽,怎么心力交竭,也不至于不能去看望一下义母吧?不少字
丁一听着也没有表示什么不妥,点了点道:“都随圣上的意思便是。”完全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这让景帝很有些意外,不过却也让他原本心里对丁一的提防之意大减,孙太后看人的本事,景帝倒是很放心的,若是孙太后也觉得丁某人没有什么威胁了,也许,保丁一后半生一个荣华富贵妻妾成群,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丁某人还是对于大明是有功劳的。
而入得宫去,孙太后看着丁一入内,便赐了座,又使宫女端上参汤教丁一用:“皇帝若是无事,也陪哀家坐坐。”又教丁一说说关外的战事,丁一没怎么客气,把参汤举起来喝了,便说起关外的战事来,这根本就不用添油加醋,血肉横飞的沙场,足够让孙太后和景帝听得脸上变色,说了一阵,丁一就皱起眉来,起身禀着孙太后,要去便衣。
看着孙太后一脸愕然,丁一苦笑道:“民间俚语都是道‘’官司不如屎尿紧!’这憋不住啊!”虽说这人吃五谷杂粮,排泄是个便事,但普天之下,有几个臣子,哪怕是宗室,在晋见孙太后和景帝时,要求去茅厕的?不单是孙太后回不过神,连景帝一时也愣住了。
过了半晌孙太后反应过,笑得不行了,甚至被呛到,咳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笑骂道:“便是你这猴崽会做怪!”却就教宫女领了丁一去。不过孙太后看着丁一离去,却就对景帝道,“皇帝是怎么看的?”
“如晋说为破十万铁骑,心血耗尽,无法视事。”景帝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思路说了出来,“朕以为,不似虚言,听着如晋方才所述,真的是极为凶险,几乎联横合纵,用尽所有能用之力,更有他身先士卒,不避箭矢,方有这战果……”
孙太后也点了点头道:“鞑子的兵马,凶残得紧要,土木堡那遭,不过二万铁骑……唉,哀家再看看吧,若真无法视事,皇帝却就安排个闲差给如晋就是了,总归不能教人说朱家亏待了国家干城才是。”她也是能感觉到丁一的虚弱,尽管丁一的腰仍在努力挺直着,但眼神极毒的孙太后,哪里看不出丁一发自于内的无力感?正是丁一勉强作出的刚毅表现,才教她更为深信自己的判断:丁某人想回广西,是怕自己象无用的走狗一般被抛弃。一旦如此,正如丁一对景帝所说的,那些妒忌他的,与他有宿怨的,却就不会放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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