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确信,张准真的在船上……”
皇太极和下属见面以后,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的。
这个问题非常的关键。三十艘漕船的粮食,还不放在皇太极的眼里。他的地位决定了他要关注更高层的目标。三十艘漕船的粮食,包括粮食,包括船夫,包括船只,全部加起来,也就是那几万两银子。出动前锋营来对付三十艘漕船,皇太极丢不起这个面子。
其实,就算是都胡禅等人,打这三十艘漕船的主意,都是有点自降身份的。在大金国的战斗序列里面,前锋营是大汗的亲军,是大金军最精锐的部分。他们承担的,乃是最艰巨的战斗任务,只有在战斗最关键的时刻,才会投入战斗。
大金国的前锋营,是专门为了张准而来的,不是为了抢掠而来的。抢掠的任务,有其他的部队去完成。
前锋营的战士”是要对付敌人最厉害的部分,是要对付敌人中的精锐。比如说,专门为了对付这个张准。
涛沱河南部的情况,皇太极已经了解到一些了。从死亡的大金军勇士身上的伤口来判断,出手的肯定是虎贲军无疑。从其他一些渠道获释,在涛沱河南部活跃的虎贲军,人数很少,只有百十人左右。皇太极断定,这股活跃的虎贲军,正是张准和他身边的护卫。
因为虎贲军骑兵的影响,皇太极对董家堡的监视,出现了小小的漏洞结果,这个小小的漏洞,就被张准利用上了。皇太极对张准的勇气和胆魄”还是有几分佩服的。北直隶到处都是大金军骑兵和蒙古骑兵,他居然敢带着一百来人就到涛沱河的南面去。
这一份勇气,明国绝对无人能及。要是明国其他的将领,都有这样的勇气大金军恐怕连在沈阳立足的机会都没有。明军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作战的决心和勇气,总是想着消极避战。结果是越打越弱,越打越没有士气。拼人口,拼消耗,大金军一万个不是明军的对手。
要是张准不在漕船的上面,前锋营这么积极的对付漕船是会被人背后耻笑的。即使都胡禅不介意”皇太极也会感觉没脸见人。为了三十艘的漕船,居然折损了几百名前锋营的精锐,这件事要是传出去,皇太极屁股下的位置就要更加的发发可危了。
话说董家堡战败以后,皇太极已经隐约能够听到,有些对自己不利的传闻。一些以往非常忌惮自己的人,现在都没有那么顾忌了。以前,他们根本不敢公开的聚集在一起商讨什么即使私底下聚集在一起,也是小心翼翼的不让皇太极知道。但是现在,他们居然敢公开的出面了,私底下会面的次数,就更加的多了。
在这方面表现得特别明显的就是蒙古人。本来,蒙古人投靠大金军,就是为了得到好处的。可是现在非但好处没有得到”反而损失了不少的人马。这对于蒙古人来说同样是难以接受的。蒙古人的人口,比大金国多不了太多。这样的损耗,即使是蒙古人,同样承受不起。
幸好,由于双方密切联姻的关系,蒙古人的主力,科尔沁部落,对大金国还是非常友好而忠诚的。在科尔沁部落的压力下,即使其他的蒙古部落有什么别的想法,也不敢表露出来。但是,即使是埋藏在心底的不满,同样是不满。这种不满,在适当的情况下,就会爆发出来,从而造成致命的后果。
特别是哈喇慎部落和土默特部落,在战斗失利以后,相互间就加强了联系,颇有共同进退的意思。哈喇慎部落的首领哈丹巴特尔,还有土默特部落的首领阿日斯兰,据说秘密在博野的附近会面。两人会晤了足足两天的时间。会晤的内容,不得而知。
这对于一个乌五之尊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大金国的大汗,和汉人的完全不同,没有什么立长立嫡之类的说法,有的只是能者上,庸者下。你要是没有出色的战功,就永远不要指望能够坐稳这个汗位。这是大金国立国的基本理念,即使是皇太极,都无法改变的。否则,他也不需要费尽心思的为豪格创造立功的机会了。
大金军战败,实力受到极大的削弱,要是蒙古人在这个时候又反水的话,皇太极的压力,就非常大了。汉人唯一的弱点,就是他们不擅长骑射。如果汉人掌握了骑射的力量,大金国的末日就来到了。因此,尽管知道哈丹巴特尔和阿日斯兰两人在背后不利于自己,皇太极也只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目前,还不是找两人晦气的时候。
“的确有人见到了张准……但是,我没有亲自看见……”
都胡禅老老实实的说道。
在皇太极的面前,他绝对是诚实的,事实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谁看见了张准了……”
“将他带过来……”
皇太极皱眉问道。
他要亲自确定张准的存在。否则,他是不会轻易下令前锋营发起进攻的。前锋营的性质,乃是大汗本人的亲兵,只听大汗自己的话,和别的旗主都是无关的。换言之,即使所有的旗主,都起来反对自己,他只要掌控着前锋营,就有和旗主们对抚的能力。
皇太极上台以后,一直致力于削弱各旗旗主的权力。他将各旗的精锐,都集中到了前锋营里面,直接脱离旗主的掌控。即使是多尔襄掌管的正白旗,最精锐的战士,也不属于多尔度指挥,而是属于皇太极自己。到后来满清建立”更是直接废除了旗主的统兵权力。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太极对于前锋营的兵力,是非常爱惜的不会轻易让前锋营遭受损失。即使他是大金国的大汗,想要从别的旗主手里,将精锐集中起来,也是需要时间,需要技巧需要耐心的。换言之,前锋营的损失,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弥补回来。
因此,如果张准不是在漕船的上面,皇太极会立刻掉头离开,然后调遣别的部队前来对付这些漕船。唯一能够让前锋营大力发起进攻的,只有张准本人。就算是别的虎贲军队伍,都没有这个资格。,就在这时候,有人急匆匆的进来,在皇太极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皇太极立刻挥挥手,皱眉说道:“不用了!”
跟着就立刻纵马向前,向运河边上飞驰过去。都胡禅等人微微一愣,出了什么事了?他们急忙翻身上马,跟在皇太极的背后,也向运河边上跑过去。片刻之后,他们就来到了运河边上,距离张准的船队,只有五六百米的距离。
只看到皇太极纵马靠近运河边,举起千里镜”仔细的打量着那些漕船。刚才有人向他报告,说是张准在漕船上出现了。皇太极现在要援寻的,就是张准的身影。他要亲自确认,张准是否真的就在运河之上,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张准!”
忽然间”皇太极狠狠的说道。
没错”出现在漕船上面的人,的确是张准。
他其实没有亲眼见过张准。但是,他相信,漕船上的那个人,就是张准。这没有什么理由,纯粹是皇太极自己的判断和直觉,一种为人上者的直觉。他相信”张准要是同样举着千里镜的话,一定会在人群里面发现他皇太极。
“张准的确在船上!”
皇太极脸色阴沉的说道。
周围的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皇太极亲眼看到了张准,否则,还真是有些麻烦,不知道如何的解释清楚。前锋营和其他的大金军不同,不是随便可以用来试探的。
前锋营的战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战死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都胡禅之前的损失”已经让前锋营非常的受伤了。
但是”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大家又感觉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当大金军蜂拥而至的时候,张准居然公开的露面了。这是什么意思?妈的,这不是露脸,这是故意挑衅啊!明知道皇太极来了,张准还故意显摆一下自己,这不是要故意刺激皇太极吗?
一瞬间,大金军所有的人员,都愤怒无比。这个张准,在董家堡的时候,就坑了大金军一把,让所有的大金军,对他都有几分的忌惮。现在,张准又出现在运河里面,无论怎么看,好像都有点古怪。难道,张准又准备坑大金军一把?话说,之前都胡禅的确是被坑了一把了。前锋营战死几百人,这是非常大的损失了。
“谁有办法将张准拦截乍来?”
皇太极放下千里镜,脸色阴沉的问道。
和其他人一样,皇太极觉得,张准的突然出现,也是在向自己挑衅。在董家堡”张准都不敢这样向大金军发起挑衅,在运河这条小小的河沟里,他居然敢这么做,可见,他是真的没有将大金国,大金军,乃至是他皇太极放在眼里。
因为是急匆匆的赶来的,生怕张准从德州城飞走,所以,皇太极没有携带大炮之类的重武器,投石机之类的自然也没有。没有这些重武器,就无法直接的击沉漕船。骑射之前都胡禅已经尝试过了,根本没用,反而白白的搭上自己的性命。
但是,眼睁睁的看着张准在这小小的运河里面肆虐,皇太极是心有不甘啊!以前”张准是在大海上,大金国的骑兵奈何不了他。现在,就这么一条小河沟,和大海差远了。虎贲军的漕船,也不是纯粹的战船。要是这样都奈何不了张准,他这个大金国的大汗,的确是有点憋屈啊!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济尔哈朗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想不出有什么好主意。大金军最拿手的就是骑射,要是骑射完全没用,别的方面肯定会更加的糟糕。
周围的前锋营军官,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样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在这之前”只怕是谁也想不到,这么一条小小的河沟,居然让大金国上下,如此的为难。
上万的前锋营战士,眼睁睁的盯着运河里的三十艘漕船,只等着上面的命令,然后就发起凶猛的冲击。但是,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任何的命令。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大金国高层,仿佛都全部哑巴了。
长生天是不懂得水性的,这导致他的信徒,也同样的不懂水性。对于大金军来说,只要是涉及到水的问题”都有巨大的麻烦。在悠久的历史上,北方的铁骑兵,到了江南水乡,战斗力都会严重削弱的。可见,水这东西”的确对骑兵不利。
但是”就算再不利”也得将张准这小子给生剐了。否则”连这样的小河沟,都让大金国的勇士没有办法越过去,以后的仗,还要不要继续打下去了?现在已经确认张准的确就在船上。为了消灭张准这个祸害,即使是前锋营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也是值得的。
“都没有办法吗?”
皇太极脸色更加的阴沉了。
真是要命啊!这样都奈何不了张准?
良久,前锋营正红旗都统慕成额才说道:“大汗,或许将木头扔到水里,可以阻挡张准前进?”
济尔哈朗鼓励的说道:“怎么说?你详细的说说。”
慕成额急忙解释说道:“咱们暂时想不出个更好的办法,先用这个法子”迟缓一下张准船队的速度,让他在船上逗留更多的时间,不能迅速的缩回去德州城里面。或许,一会儿我们就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了。”
前锋营镶红旗统领李三保说道:“不是有铁链吗?汉人的那个啥说的………
济尔哈朗皱眉说道:“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李三保咧嘴说道:“对!就是你这句话!”
济尔哈朗皱眉说道:“我们现在去哪里寻找那么长的铁索?”
李三保无奈的说道:“我就是提个建议,不行就算了。”
济尔哈朗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其他的鞑子高层,都不吭声。
对于他们来说,动手打仗是没有问题的,即使对方的铜墙铁壁,只要上头有命令,他们都会发疯似的扑上去,直到将敌人杀死,又或者是被敌人杀死。要动脑子,就麻烦了。在场的那么多奴酋,懂得用脑子的,可能还不到一成。
济尔哈朗有点无奈的看着皇太极,看到他目光微微闪动,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便低声的说道:,“大汗,还是先扔木头,阻挡张准前进再说吧……”
运河的两边,并没有太多的木头,必须到附近去找。准确来说,是要将民房的横梁什么的拆下来。只有这些巨大的木头,才能对张准构成一定的威胁。一般的小木头,和普通的运河垃圾没有任何的区别。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抓紧时间。
其实,这个建议最大的难度,是如何将木头扔入运河里面。大家都知道,只要靠近了运河,肯定会被虎贲军枪击的。前锋营都是宝贝蛋,皇太极可舍不得受任何的损伤。如果为了扔木头,被虎贲军打死,打伤的话,那也是非常令人心痛的。
慕成额补充说道:“我们在前面扔木头,在张准船队尚未到达的地方,应该没有大碍的。张准的船队要是靠上来,我们就谨慎的退远一些。要是木头的数量不够,石头砖块的也好……”
张准的船队,距离德州城还有大约十里左右。这十里的路程,船队缓慢航行,大概需要两个时辰的时间。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前锋营的大金军做很多事情了。当然,时间必须抓紧。
“都去捏集木头……”
皇太极迅速的下了决心,缓缓的说道。
慕成额的这个法子,其实不好。对张准的船队,无法起到根本上的阻挡作用。但是,眼前没有其他的更好的法子,他只好暂时采取这个。将木头扔水里,的确能有效的降低漕船航行的速度。搞不好,还能撞坏一两艘漕船。或许,的确可以给张准制造一点点的麻烦。在这个时候,不管什么办法”只要是能用的办法”都是好的。
一声令下,前锋营所有的士兵,立刻行动起来,他们从附近的村镇”拆毁大量的民房,将横梁什么的都弄下来,然后撤运到运河的岸边”再狠狠的砸入水中。大量的木头被砸入水里,平静的运河水,很快变得激荡起来。当张准的船队到达时,大运河的水面上,已经飘荡着不少的木头了。
航行中的漕船,船头不断的撞击在木头的上面,发出嘭嘭嘭的声音。话说鞑子前锋营的积极性,的确是很高的,干活也很有效率,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有几百根的木头,被扔到了运河里面。幸好运河水的流淌”是非常缓慢的,木头的流动也很慢。
要是在长江,滚滚而下的木头,早就将船头给撞烂了。
王时德虽然有几分的战略眼光,学识也比其他人丰富,却是没有丝毫的实战经验。发现运河上大量的木头阻挡船只前进,他情不自禁的开始担心起来,有点不安的说道:“大人,水里面前是木头,这如何是好……”
张准淡然自若的说道:“,没事,让鞑子折腾一下也好……”
木头都漂浮在水面上,对漕船的确有一定的影响。但是,要说有很多的影响,那也不见得。毕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鞑子扔进来的木头,数量是有限的。而且,这些木头都不固定”漕船只要小心一点,就能够将木头推开。
“砰!”,“砰!”,“砰……”
当然,对于鞑子的行动,虎贲军要坚决的还击。
想要舒锋服服的往运河里面扔木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丫的千万不要在虎贲统的射程范围内出现,否则,你就等着挨枪子吧。你没有携带大炮前来,绝对是你们的失策啊!
最当头的高宇、章印等人,不断的开枪射击,射杀任何试图靠近运河岸边的鞑子。虎贲统的射程,还有准确性,确保了这项任务的圆满完成。凡是靠近运河两岸的鞑子”都毫不犹豫的遭受到米尼弹的攻击。有的鞑子运气不好,被当场就撩翻在了地上。
皇太极在后面看的心痛,却又无可奈何。虎贲军的火统还是太厉害了,大金军的弓箭,完全不是对手啊!想到一旦虎贲军的人数疯涨上来,大金军日后可能要面临的挑战,皇太极的心情,就更加的郁闷了。嗯要汉人庞大的人口基数,源源不断的兵源数量,皇太极甚至有点绝望的感觉。
“撤回来吧……”
皇太极无奈的说道。
木头战略没有凑效”再继续僵持下去,只会让前锋营的死人更多。
张准的船队,行进的速度固然很慢,好像是蜗牛一样。但是,船队毕竟是在前进。结果,前锋营可以投掷木头的机会越来越少。在虎贲军的枪口下,他们根本无法靠近运河。没办法了,只有等待张准靠近德州城的时候,才发起拼命的一击了。
然而,即使张准上岸的时候,前锋营想要发起攻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德州的西门,距离码头,大约是一百五十米的距离。换言之,城头上的虎贲军,完全可以用米尼弹掩护港口的虎贲军上岸。
如果大金军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击,将要受到来自城头和运河里的双面夹击。不用问,伤亡肯定是很大很大的。前锋营是皇太极的心头肉。都胡禅丧失了几百人,他都已经心痛得不行了。要是前锋营继续承受损失,他的汗位,真的有太大的危险了。
远远的监视着张准的动静,皇太极感觉自己的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狠狠的挠他。看得到,摸不着,这样的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早知道,无论如何都要拖一两门的佛郎机火炮过来啊!
“大汗………”
济尔哈朗忽然低声的说道。
皇太极的脸色,非常的阴沉,就好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似的。
因为,他在千里镜里面清晰的看到,张准,大摇大摆的上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