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再干一碗吧,压惊洗尘,晦气驱尽。”肖黑子终于轮到他敬酒了,给老魏又满上了一大碗。
“嗨,就是,去去晦气。”贺老八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如同猴屁股相似的,不知道昨天拿开山*刀剁那三十多颗人头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红。没等老魏开口,他自个倒先灌了一大口,长出一口酒气“痛快啊,痛快!”
“啥都不说了,吴老大,弟兄们,俺老魏就当又活一回,以后水里来火里去的没二话。”老魏明白大恩不言谢的道理,二话不说就一口闷了那一大海碗的酒,虽然脸上的几道鞭痕还火辣辣的,但是酒入英雄口,肝肠热血旺,一点伤痛也就顾不上了。
“就是吗,一世人,两兄弟。老魏你是我们中的老大哥,换了你这些弟弟们谁落了难,你也一准不能干瞅着看热闹吧。”我也喝了不少,酒精上头,我扶着老魏和吴禄贞的肩膀。“干了这碗酒,明天,嗯,就是明天咱们弟兄就去干件捅破天的大事,怎么样?”
“干了,吴老大你是我们的大哥,兄弟们脑袋提溜在手里跟着你上。劫皇上,日娘娘,只要你吴老大说到了,弟兄们都不装怂。”贺老八瞪着血红的眼珠子,一脚踏在石凳上,早就脱了光脊梁,一身黝黑的腱子肉上酒气蒸腾。
“同去同去,弟兄们就等着你吴老大发话了,阎罗殿也都敢闯上三回。”肖黑子也成了肖醉虾,黑不溜秋的肌肉被酒精蒸出了红晕,倒也和贺老八相映成趣。
“老子的命都是老大你救得,水里火里但听你一声号令。”老杜言语不多,但是在酒精作用下,也显出与平时的沉稳狠辣不同的血气方刚。
“”吴禄贞看着喝得东倒西歪,这会儿一起亮膘的大队长和支队长们一个两个都端着大碗的白干瞪起牛眼珠子瞅着自己,好像自己不说两句上梁山的话就生撕了自个儿似得。绶卿微微一乐,两撇小胡子翘了翘,一甩胳膊把身上的军衬衣给剥了个精光,不过瘦不拉几的南方蛮子体格和几个彪悍瓷实的山东大汉一比确实欠点卖相。
“哈哈哈哈哈哈。”眼见着一向斯文的吴支队也耍起了光膀子,几个人一愣,接着就是哄堂大笑,笑声中一个个盛满老白干的大海碗碰的轰然作响,酒如清泉入喉,豪情纵横四海。多年后,著名的大油画家居海创作了一副《建国伟业》的连环油画作品时,史学界乃至社会大众对油画《群雄聚义挽狂澜》中诸位元勋袒胸露腹的豪饮提出了质疑,认为一贯讲究军人风纪的学院派代表的吴绶卿吴帅至少不会出现如此豪放的情形,有好事者怂恿吴帅的重孙女问及此事,吴帅一脸神秘的晒然一笑,却未置一词。而当事的其他几位元勋也都是年久遗忘为由未曾正面回答,当然没人敢找我核实此事,所以倒成了建国史上一桩不大不小的历史谜案。
朦胧中好像记得老魏问了杜子成一句谁在值班,吴禄贞扛着死猪一样的贺老八嘟囔了一句“杜姑娘和老杨。”
好歹被度娘拿味觉醒酒器给叫醒,一番洗漱后,准备着下午的誓师大会的演讲稿,收笔之时不禁想起了一个多月前去求见咱们山东的老父母——袁大脑袋的情形。
“这么说,宸轩你断定京师要出大乱子了?”袁大头没有让王士珍、杨士琦、徐世昌等人作陪,而是把我招进书房面谈。在座的仅仅是我和袁大头两人,有些话就好挑明了说了。
“明公您对朝中的动向自然洞若观火,这义和拳匪大闹紫竹林,攻打西什库、东交民巷,已经触及海外各国的利益底线,朝廷的那些亲贵和清流还在做借刀杀人的春秋大梦,也不想想几万羔羊贴上上符纸也是送肉上门,狼群再少那也是狼,朝廷能剿灭远胜义和拳的长毛匪、捻匪,却与洋人交手一败再败,现在居然祈望一帮耍把式的神汉能打败洋枪洋炮,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嗯,确实胜算不高。可是朝廷自有干臣能吏收拾局面,你我地方官吏未经奉召,擅起重兵,这似乎。”袁大头看不清形势才怪,不过他还在试图自欺欺人而已。
“干臣,李中堂吗?你项城公吗?都已经远在江湖了。朝堂上除了昏聩老迈之流,就是狂妄自大之辈,亲贵清流的如意算盘连天桥外卖艺的猴子都骗不了,还指望他们能收拾局面?”我冷冷一笑“项城公或许对毅军还有香火之情,但是毅军已经不是当年祝三公的那支毅军了,除了武卫右军以外,京师还有一支能齐整满员、持械出操的军队吗?聂军门或许还算有一腔血勇,可他一个光杆能撑起京津防御的大局吗?洋人只要炮轰大沽口,从天津坐上火车一路就能打到正阳门。”
“这个,哎,宸轩虽然尖刻了些,但是也算是切中时弊。不过项城蒙圣恩督抚山东,岂敢擅自动兵。”
“当然不是擅自动兵,大人你是不是有一些枪支弹药还在南苑军营寄存着呢?”
“嗯,不错,你的意思是?”
“大人分遣一营人马押运弹药补给军需,不算是擅自动兵吧。”
“嗯,若是不入京师,倒也算不上违制,人手吗,多少的一些也无妨。”
“实不相瞒,学生我已经有准确的海外军情消息,还请大人定夺。”我见袁大头已经有些松动赶紧递上我的杀手锏。
“这,这可是真的。”刚才还稳坐泰山的袁大脑袋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蹦起来。“英法德俄美日意奥八国联军,五十支大小战舰,两万余陆战军兵,火炮八十门,已经陆续抽调集结于渤海营口外海,定于西历6月16日(今日)炮轰大沽口。这,军情重如泰山,万万不得儿戏啊。”
“袁督,过了今晚,自然有租界方面会传来消息,真伪自见分晓。只是据我们分析,联军估计最迟八月中旬就能攻入京城,到时恐怕就会举国大乱,不知道袁督可有兴趣在浑水里钓上一回金鳌?”我自信满满的表情让袁世凯也不禁放下了怀疑,毕竟如此大事骗不了人。“既然武卫右军能照顾到京城南路,我们保险团在京城西北潜伏,只要圣上能及时脱身,总有一路能及时迎接圣驾。到时袁督你麾下两支军兵无论哪支能救驾,都是大功一件,到时谁敢在您面前呲牙啊。”
“这,嗯”袁大脑袋心里话:你小子名义上是山东的团练,是我的麾下军兵。可是老子真下命令调动你一兵一卒,没有你点头能行吗?就算老子不答应,看样子吴宸轩已经铁了心要趟这趟浑水。也罢,如果明天证实了宸轩的消息,也就说明他有一条厉害的海外情报来源,那么他接下来的进京行动恐怕也就多了几层把握,不妨就派上一营兵丁也好见机行事。
两人商议已毕,相视大笑,好像谈天说地谈得入巷。谁又知道这神州大地的命运从此走上了群雄逐鹿之路。“江山沉浮自有定数,英雄豪杰莫问出处”。
这一天风和日丽,阳光灿烂,白马山下,腊山出山的一片平整的打谷场就成了临时的校场。济南商会保险团的全体官兵队列整齐,军容肃穆。但见保险团大队长吴宇汉身型健硕,穿着一身普通士兵的铁灰色军装,脚蹬小牛皮靴,腰系武装带,精神焕发,满面春风,健步登上一米多高的誓师台。飒飒风中,七八百经历了诸多剿匪战斗的军官老兵纹丝不动的伫立在校场中,枪尖的刺刀闪烁着寒光,八角帽下是一张张冷峻而年轻的面孔。一想到可能这些年轻的将士就此一去不复返,我也有些失神,好在短暂的失神到让众人以为我在压场,气氛倒显得更加的肃穆。
我完全没有用讲稿,脱口就是:“现在我要带你们大家北上,会离开家,离开济南府,甚至离开山东,北上进京。为什么呢?因为有恶贼在犯上作乱,戕害生民。这些人也是山东走出去的,甚至可以说是被我们打出去的。没错,就是曾经在大观园和平安镇欠下血债的拳匪,就是在曹州、兖州烧杀抢掠,绑票勒索的那些白莲余孽。他们被打的就剩了一口气,连山东地界都不敢进,现在他们抖起来了,住进了京城、住进了王府,吃着珍馐,喝着琼浆,成了万人之上的大师兄。他们会干什么好事吗?不会,他们鼓动百姓也和他们一起烧杀抢掠,还美其名曰:扶清灭洋,把大清朝的金银珠宝都扶到他们自己腰包里了。洋人没被灭了,一万多人打一个教堂居然一个月都没打下来,现在洋人军兵被他们引来了,两万洋兵要进京城,皇上危急,社稷危急,他们这些大师兄让被骗的少年儿童冲锋在前,拿胸脯挡枪子,聂军门他们死战不退,却被他们在背后捅刀子。现在战火已经烧到了京城大门口了。我们是山东好汉,我们能看着被我们赶走的杂碎就这么惹了祸就拍屁股走人吗?我们能看着咱们的皇上让这些人渣出卖给洋鬼子吗?咱们在济南府,安全的很,可以不管不顾的缩起脖子过日子,可是有一天你孙子拿着史册问你,爷爷当年你们扛枪打仗,洋鬼子和拳匪祸害京师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你想告诉他,你爷爷当年在几百里外三饱一倒的混日子呢?”
我一开始还在誓师,到了后来,我越是讲就越收不住了。忧国忧民、痛恨暴匪、洋鬼之情感人至深。商会的诸位理事和保险团的将士们人人摩拳擦掌,个个义愤填膺,决心投身北上,共襄义举。“消灭拳匪!打垮洋鬼!”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会场。
接着,孟洛川把一面红底黄字的济南商会保险团军旗授给我。我将大旗高擎在手,面向会场挥舞起来。顿时,会场上唱起了军歌。歌声震荡着整个会场,又从会场传出去飘荡在白马山的上空。在一片群情激奋的歌唱声中,保险团踏上了进京的路途,从此一支钢铁雄师离开了他的摇篮,走向了他名震中外,雄霸天下的争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