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健仁一听就跳了起来,瞪大那只独眼,冲那婆子大叫:“要什么要?!暗香是上了我们司徒家族谱的人,怎么成了他们家的了?!”言罢拉着他大哥司徒健行的胳膊,“大哥,正好你在,一定要帮我说清楚。你是司徒家族的族长,暗香是上了我们司徒家族谱的人,她……”
“我说三弟,你静一静。凡春运虽然改了姓,又上了司徒家族谱,但是改变不了她是凡家人血脉后嗣的事实。你要知道,族谱再大,也大不过血亲。当初你给春运姑娘上族谱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你要争得凡家人的同意,拿到他们允许春运姑娘改姓的同意书才行。不然都是无用功,白白哄张氏母女俩开心罢了……”赵大太太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用胖胖的手在脸畔不断扇风。
她体丰怯热,虽然才是二月,但略动一动就浑身是汗。
司徒盈袖跟着从小门里走出来,闻言一怔。
和上一世一样,凡家人果然来了……
不过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还在自容斋的小佛堂里念经诵佛,不问世事,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是如何解决的。
这一次她可得好好看看这场纠纷是如何化解的,还有,这凡家是何方神圣,能娶到张氏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黄花大闺女……
因为她知道,妹妹司徒暗香并没有跟着凡家人回去,也没有改回姓凡。
“爹,不如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吧。”司徒盈袖轻声提醒她爹,“……听说凡家人穷的很,也许多给几两银子就没事了。”
“说得对!说得对!”司徒健仁听得连连点头,对小厮吩咐道:“去跟吕大掌柜说一声,就说我要银子,让他看着准备些。”
那小厮应声而去。
司徒健行和赵大太太便跟着司徒健仁和司徒盈袖去外院待客的知客堂见凡家人。
……
“张兰莺呢?你们让我弟妹张兰莺出来!”
“我要见我家侄女儿春运!你们倒是让她出来啊!不然我们要去报官了!”
司徒家外院待客的知客堂里,几个凡家亲戚气势汹汹地吵吵嚷嚷,把司徒家待客的管事都逼到墙角了。
“吵吵什么?!吵吵什么?!再闹,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司徒健仁大步跨了进来,指着最前面的凡家人大声吼道。
凡家人一齐回头,见是司徒健仁进来了,忙掉头拥了过来,道:“你是司徒三爷吧?张兰莺改嫁了,可是她女儿还是我们凡家人,你快叫她跟我们回去!”
司徒盈袖跟在赵大太太身后,踮起脚看知客堂里面的情形。
赵大太太在门口听见了,忙对司徒家的小厮道:“去,请你们太太和凡春运出来。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你们二小姐是这凡家人,亲戚来了,总不能躲着不见。去吧,去吧!”
那小厮有些迟疑,挠挠后脑勺,看向堂屋里面,结结巴巴地道:“……可是,老爷没有吩咐下来。”
“我是你老爷的大嫂!他是你老爷的大哥!还是司徒家的族长!你不听我话,就是不听司徒家族长的话!”赵大太太瞪了那小厮一眼,“还不快去!”
司徒健行也点点头,“去吧,这件事肯定要请你们太太和二小姐出来才行的。”
那小厮只好看了看司徒盈袖,征询地问道:“……二小姐?”
司徒盈袖点点头,“大伯母吩咐,你还不去?”
那小厮忙躬身应了,一溜烟去二门上传话,请张氏和司徒暗香出来。
知客堂里面,司徒健仁正在和凡家人据理力争。
“……暗香是上了我司徒家族谱的人,怎么能跟你们回去?!再闹,我送你们去见官!”
“谁是暗香?我们又不要暗香,我们要春运,我们家的四姑娘春运!你叫她出来,就说我们凡家人不会不管我们凡家人的!她娘改嫁了,我们管不着,但是她是我们凡家人,不用跟着她娘做拖油瓶!”凡家男人看上去都是粗鲁汉子,手上全是厚茧,面皮紫红,一看就是农活儿做多了的样子。
“就是!有我们一口饭吃,就有春运一口饭吃!快叫她出来,跟我们回家!”凡家女人一个个面色粗糙黑红,头发黄如枯草,手指甲边上全是黑泥印。
司徒健仁瞪着他们,叉着腰道:“……暗香就是春运!她改了姓了,跟着我姓!就是我的女儿!你们想要她回去,除非我死了!”
“改了姓?我说司徒三爷,您怎么能这么做?我们凡家人并没有同意她改姓入别人的族谱!”凡家人似乎不知道凡春运改姓换名入司徒家族谱的事儿,闻言大怒,捋起袖子像要打架的样子。
司徒健行站到司徒健仁身边,很是惊讶地道:“三弟,你居然没有得到凡家人许可?!”
如果凡家人都死光了,凡春运改姓入司徒家族谱当然是可行的。
但是只要凡家有男人在,她要改姓入别人家的族谱,就需要凡家人的许可,不然不能入。
“……大哥,都上了族谱了,您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司徒健仁企图和稀泥,将这事定下来。
“上了族谱,可以再拿下来。除族的事又不是没有过?但是人家的至亲血脉,可不是你想拿下来就拿下来的。三弟,我看你还是够了,就把人家的姑娘还给人家吧,不然凡家人告你个拐带人口,我看你就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赵大太太举着自己白胖的手掌,迎着阳光细细地检视,一边闲闲说道。
“这位夫人是明白人!”
“就是!你去告官,我们也要去告官!告你拐带人口!”
凡家人听了赵大太太的话,像是得了主意,马上气势又上了一层。
司徒盈袖低头想笑。
大伯母的本事,真不是盖的!
看来她要好好向大伯母习学习学……
“不行!暗香不能跟他们回去!”张氏的声音传了进来,还有司徒暗香嘤嘤的哭泣声。
“娘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不要离开娘!不要离开娘!”
“不去不去,娘在哪里,你就在哪里!”张氏护着司徒暗香,斩钉截铁说道。
司徒盈袖在赵大太太身后,站在知客堂回廊柱子旁边,神情复杂地看着张氏护着司徒暗香,心里不是不羡慕的。这才是亲娘吧……
如果她娘亲还活着,也会这样护着自己和弟弟吧……
“弟妹啊,你可来了!你不能这样,我兄弟只有春运这一个姑娘。我们还想让她坐产招夫,给你兄弟延续香火呢!你这样把她带走了,我兄弟不就是绝了后?!”凡家的大嫂挤了过来,企图拉张氏的手。
张氏护着司徒暗香,不动声色往旁边让了一步,凡家大嫂的手就落了空。
她的胳膊尴尬地在半空中停留了一瞬,便讪讪地落了下来。
“弟妹,你不能不讲道理。你可以改嫁,但是我凡家的孩子不能带走!”凡家的带头男子厉声说道。
张氏听见那道声音,不由一怔,眼风斜飞,飞快地瞥了那男子一眼,然后低下头,气势陡然软了下来,“……不行。别的都可以商量,但是暗香一定要跟着我。”
“弟妹,既然这样,你就不要怪我们不讲情面了。我们去告官,看看官老爷是站在谁那边!”凡家人往前又走了一步,逼近司徒暗香和张氏。
司徒暗香吓得紧紧抱住张氏的腰身,哭得全身颤抖,抽抽噎噎地道:“娘啊,不回去,我不回去!我不认识他们……”
“不行!如果你们将暗香带走,我也要走。总之,暗香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是不会把自己女儿扔下不管的!”张氏大声说道,因太激动了,双颊绯红,艳丽之处,又多增几分动人的颜色。
司徒健仁看得眼都直了,一叠声地道:“不能走不能走!报官就报官!我看看你们如何跟我打这场官司!”
如果司徒暗香被凡家人带走,那张氏肯定是要走了,司徒健仁是绝对不会让张氏离开他的。
“打官司就打官司!我们虽然穷,但是公道人心是在我们这边!”凡家人一点都不怯,反而坚持要报官。
司徒健仁大怒,“想跟我打官司,你们配吗?”
俗话说,衙门朝南看,有理无钱莫进来,他就不信,这些泥腿子乡下人,打官司能打赢他东元国第一皇商!
司徒盈袖和赵大太太、司徒健行一起静静地看着司徒健仁跟凡家人纷争。
司徒盈袖更是仔细打量凡家人的样貌,确实跟司徒暗香的面部轮廓有几分相似。
“别以为你有钱,我们就怕你!我们要是怕你,今儿就不来了!”凡家人抱着胳膊,很是不屑地说道。
司徒健仁还想撂狠话,张氏已经拽拽他的衣袖,“老爷,您去找吕大掌柜商议吧。您是主子,跟这些人争有失身份。”
“有失身份?怎么就有失身份了?他身份很高吗?我呸!不过是商人,比我们农人的地位低多了!他不过是有几个臭钱而已,你就巴着他了?!哈哈,果然是老话说得好,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凡家的带头男子往前又逼近一步,走到张氏和司徒暗香面前。
司徒暗香吓得瑟瑟发抖,从张氏怀里抬起头,正好看见司徒盈袖从赵大太太胖胖的身子后面露出半个头,往这边看,大喜着抹了一把泪,朝司徒盈袖道:“姐姐!快来帮我!”一边说,一边扭头对那凡家的带头男子道:“你别猖狂!我姐姐的外祖父是沈大丞相,未婚夫是长兴侯府的世子,她一定会帮我们的!”
“你姐姐?我兄弟只生了一个女儿,你哪里来的姐姐?”那男子不屑说道,有种睥睨的神情,似乎连沈大丞相和长兴侯府都不放在眼里。
司徒盈袖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这个凡家的带头大哥,发现这个凡家男子,有股和他外表极不相同的气势,好似带着面具一样……
司徒暗香从张氏怀里挣脱,扑到司徒盈袖身边,握住她的双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道:“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司徒盈袖忙将她扶起来,道:“还是听爹和母亲的吧……”婉转地回绝了司徒暗香的请求。
司徒暗香扑到她怀里大哭,“姐姐,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你啊!”
张氏也看着那凡家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她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们先住下,等我和老爷商议之后,再给你们答复吧。”不过顿了顿,她又道:“总之,别的都可以商量,但是暗香绝对不能离开我!”
司徒盈袖看得出来,张氏对暗香的母女之情真是深厚得不得了,她拍着司徒暗香的肩膀,悄声说道:“暗香,你看,母亲说了,你不会离开她的,你不要担心了,你有个好母亲。”
“也是姐姐的母亲啊。”司徒暗香破涕为笑,在司徒盈袖怀里蹭了蹭,很是亲热地说道。
司徒盈袖只微笑,她现在才看出来,原来亲生母亲,是不一样的,绝对是不一样的。
“……就是!我夫人说得话,就是我的意思!咱们万事可以商量,但是想把暗香带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司徒健仁跟着说道,站在张氏身边给她打气。
司徒盈袖又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爹司徒健仁的背影,在心里想:原来亲生父亲,并没有不一样……
对小磊,爹恨不得把他扔了,可是对暗香,爹却是掏心掏肺的好。尽管小磊是爹亲生的,而暗香跟爹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这就是俗话说的,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做官的爹吧……
凡家人互相看了一眼,大声道:“那咱们就打官司,堂上见吧!”说着,气势汹汹离开了司徒家的大门。
……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张氏从梦中猛然惊醒,看见一个黑衣人静静地立在她的床前。
她的胳膊飞快地往枕头下伸去,企图拿出自己护身的匕首。
那黑衣人的手却比她更快,一下子按住她的胳膊,轻声道:“……司徒健仁呢?”
“他去商院跟他的大掌柜和管事们商议去了。你今天带着人气势汹汹闯进来,他不得不想法子留下我们母女。”张氏一听那道声音,就松弛下来,推开那人的手,慢慢坐了起来,“……你也太大意了,让那些人来就行了,你怎么亲自来了?要是让司徒健仁知道你还没死,他吓都要吓死……”张氏撇了撇嘴,不屑说道。
“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不行吗?”那人悠然说道,退回到床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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