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奎道:“好端端的就要拼命厮杀,这事情实在叫人有些难以理解。”
“他们就是这样,都是李爷的部下。”郑绍来也看着这几艘福船上的人,试图找几个熟脸出来……找了半天也没发现,郑绍来有些惆怅的道:“干这行当的,要么干几年就回家,要么就肯定死在海上,风浪,疾病,海上厮拼,真是险之又险,说死便死,所以跑海的人多半都是把脑袋拎在手里,自然是有些凶狠。”
“有些?”蒋奎一笑,说道:“这些人怕不是寻常的海船上的水手,也不是寻常的海商船只吧?”
“嗯,”郑绍来道:“他们是李爷的心腹部下,专门做一些隐秘勾当。”r【≧【≧【≧,⊥.≈≤.︾/>
蒋奎这才了然……这几艘船,应该是在海上刚劫掠回来,可能杀了不少人,也可能自己人死了不少,所以这些水手个个一脸凶戾,一言不合就想要厮杀。
李旦的几万部下,应该是普通的水手和海商为多,但肯定也有相当多的这一类的海盗式的水手,如果没有这些部下,他凭什么被红毛夷称为中国船长?日本人又为什么专门划个岛给他,难道这些人是善男信女不成?
这时从港内又靠过来几艘小船,郑绍来命令水手与这几艘小船上的人合作,一起将大船与小船接连上,接着小船上的人喊起号子,几艘小船上的人都开始划桨,船桨划动蓝色水面,人们在大船上感觉不到什么,但船身开始移动,缓缓向港内行去。
“这里还真是繁华。”王璋和伙伴们议论起来,各人都觉得大开眼界。
“南京的水西门外船只也多,可多半是沙船,大船很少,和这里比起来,毕竟还是差的很远的感觉。”
“嗯,听说泉州港的大帆船多,而且有不少是红毛夷的那种大船。”
“红毛夷的大船在马尼拉多,他们从南美运黄金和香料到马尼拉,咱们大明的船运茶叶瓷器皮货还有糖到那边,换他们的白银和特产,一船瓷器过去,半船银子和半船货回来,赚的可真是多。”
“嗯,我们如果能过去一趟,可以详细汇制一下港口图和统计具体的数字……”
说到这,各人都醒悟过来,有人掏出小本子和硬笔,开始统计自己看到的经过船只数量和吨位,王璋则仔细观察港口,开始在脑海上绘制简要的地图。
经过参谋司绘图局培训之后,王璋他们都能进行简单的绘图工作,这个时代的绘图水平东西方相差不多,都各有绝活,最少王璋等人算是博采两家之长……绘图局不仅有李安平等中国绘图师,也有张瀚从京师南堂请来的传教士绘图师,王璋等人已经有了效高的绘图水平。
眼前的港口很大,从外及里感觉很宽敞,船只是从北向南的方向入港,越往里去船只就越多,无数的小船在大船之间来回穿梭行驶,有牵引船,也有一些是送补给的小船,更多的大船是轮流停泊在栈桥上,在下货或是上货。
从东及西的视野范围内,东边的高山要多一些,都是些三百米到四百米左右的小山,不过绵延成片,一眼看不到边,往西的山变得低矮,大量的民居在山间或是平地上呈现出来,港口区也是在西边为主,光是栈桥就有十几条之多。
船只百吨以上的大船有好几十艘,几十吨左右的商船过百艘,然后就是好几百艘大小不一的小船,最少的小船只能带十几个水手和少量的淡水食物,应该是一种纯粹的小型转运或是战斗用的船只。
王鄣等人在绘图或记录,蒋奎和温忠发只顾着观察,把所有的印象牢牢印记在脑海里。
在这里,港口无比庞大,船只也无比众多,几乎令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船只慢慢向前,到了一处栈桥前慢慢调整,终于成功靠了上去。
这船装满了货物,显得无比沉重,等船只靠岸之后,已经拥了好几百人过来。
这其中有一些是留着发髻的汉人模样,还有则是在前额剃光了,只在脑后留着发髻的倭人,他们多半身形矮小,两腿尤其显矮,说话时操着倭语,叫人感觉语速很快,说话的感觉混杂不清。
还有一些妇人,手中拿着大小不一的筐子,里头装的是一些煮好的食材,多半是紫菜包的米饭团,散发着香气,还有一些可能是油炸的鱼一类的小吃,煮熟的海蟹也有,不过蒋奎等人更想吃大块的肥肉和新鲜的蔬菜,这两样却都是没有。
“别找了。”郑绍来一边准备下船,一边说道:“吃些饭团和鱼虾也好!倭人是不大吃肉的,他们的贵人才吃肉,不过也吃的不多。他们吃的少,平时吃鱼都是一小截一小截的吃,要不然怎么这么矮!”
“还真是异域风情,不来之前真是想象不到是这般情形。”
众人都沿着舷梯往下爬,拥上来的人群更多,郑绍来的水手开始使劲叫喊,驱赶开这些人让开通道,这些倭人也乖觉,知道船主要去上岸交易,可能过一会才用得着人手,他们便闪开在道边,脸上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麻木神色,那些一脸狡黠,预备谈价赚钱的多半是汉人,拥来挤去的也是汉人为多。
“老兄这是第几次来?在下冯进珂,久在倭人这边,有什么贸易之事托付给在下是最好的,在下绝不损害老兄的利益,谈的价肯定是最高。”
“在下李魁奇,包老兄能赚大利。”
“在下郑一官……”
这些掮客不仅是中国人为多,还有一些是操着半生不熟汉语的倭人,甚至还有一些红毛夷也是拥上来,要求成为这艘商船的经济。
“还真是热闹。”蒋奎向郑绍来笑道:“这里向来是如此么?”
“嗯,向来如此。”郑绍来道:“咱们这一次是硬货为多,原本不需要这些二道贩子,直接找李旦出脱货物最好,不过最好有个引路的才好。”
郑绍来一边说,一边在那些群起跳跃的经济中随便一指,笑道:“就是你,过来吧。”
被他指的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后生,个子在南方人中算高大的,浓眉大眼,仪表堂堂,虽然没有蓄须留大胡子,但看起来老成持重,给人一种信任之感。
“尼古拉你运气真好。”
“祝福你尼古拉。”
“郑桑你真是好运啊……”
“小郑又接着大活了,今晚请客啊。”
一堆经济半真半假的拿着这个后生四周恭喜他,也有不少人叫他请客的,姓郑的后生笑呵呵的不停答应着,并不骄狂拿大。
蒋奎注意到这个后生对倭人是说倭语,对夷人则是说夷语,而且似乎不是一种夷语,多种夷语来回切换,甚至和汉人说话时,可以说南京官话和福建话,广东话,各种方言切换的也是十分流利。
王璋小声道:“这姓郑的真是语言学的天才,咱们学个蒙语和女真语就够吃力了。”
蒋奎赞道:“倭语好象和蒙语相差不多,不过夷语和各种官话方言是真难学,这姓郑的年纪不大啊,还真是天份高。”
倭语确实也是阿尔泰语系的一种,和朝鲜话和女真,蒙语都有共通之处,不过这姓郑的刚刚口中最少说了七八种语言,再从年纪来看,确实是一个天份很高的人。
“叫何名?”
郑绍来用严苛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后生,虽然把人叫来了,不过不合用的话还是能换人的。
“在下姓郑,名芝龙,熟人都叫在下一官。”郑一官很恭谨,但眉宇间还是充满自信,并没有因为郑绍来的态度就感觉害怕或紧张。
“籍贯何处?”
“福建南安石井。”
“你父辈是什么字辈?”
“家父郑绍祖,是绍字排辈。”
“我亦是石井的,我名郑绍来。”
“小侄见过叔父大人。”
都是南安人,也都姓郑,郑绍来说完后,郑一官纳头便拜。
“你小小年纪,是自己在这里为经济,还是有家人带着?”
郑绍来坦然受了郑一官一拜,他是福建人,闯海到北方当了船长,带着的手下里反而没几个福建的,多半是北方登莱一带的水手,刚刚郑一官拜他时用的是正宗的福建南安话,听到乡音,郑绍来有点百感交集,无形中和郑一官亲近了很多。
“小侄是由舅父黄程带着在此学经商,还有舍弟郑芝虎,郑芝豹都在此。小侄有些闲空就过来当经济,一则是多见识些世面,顺道练一下学习的这些语言,二来多少能赚些钱,贴补些家用。”
郑绍来笑道:“小小年纪怪道这么沉稳,你已经成家了吗?”
“已经成家了。”郑一官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色来,他道:“娶的是一个倭女。”
蒋奎道:“听说倭女多情又温顺,一官兄弟你很有福气。”
郑一官抿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郑绍来道:“我以前跑过平户这边,这几年跑了几趟南洋,这里竟生疏了。这一次我们一船带的硬货很多,你能不能带我们去见李爷?”
“哦……”郑一官沉吟一下,说道:“不瞒叔父,小侄对李爷是以父事之,每日都在他门下伺候,引见原本不难。不过,近来我义父已经很少见人或是管事了,他年纪有些大了,现在平户岛这里是大公子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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