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没有谁是贱民。万物虽然不能完全平等,但是只有整个种族团结,向上,有组织的种族才可以得到好的延续。蚂蚁虽小,但是十多个蚂蚁就能把大不知道多少倍的蚯蚓拖回巢穴,因为这样一条蚯蚓可以当做太多蚂蚁的粮食。老虎虽然勇猛,但是遇到狼群就只有逃跑的份。人也是如此。”
高继冲回答为什么那些工匠们现在能够得到前所未有未有的地位。
“工匠其实是百业中的一部分,和农人,商户一样。为什么工匠的地位就比农人和商户的地位低?我们住的房子,吃饭用的碗筷,厨房的一应物件,我们使用刀枪,笔墨纸张等等都是匠人制造。我们不能说他们的地位比谁高,但是至少不会比谁低。”
“为什么文人的地位比较高?那是因为天底下识字的人太少,蒙学太少。这是一个帝王最大的失职,如果天底下的人都识字。工匠、农人、商户等等,他们都识字。那么文人地位还有那么高吗?大家都是一样的知识,多的就是看谁的技艺更加高明。不识五谷的文人就真的比谁高明?错了,那是最无能的人。”
“爹,娘,如果蒙学把读书人全部教的只认识字,一心只想当官,玩弄权术,欺压百姓。一个自己都不能养活自己的人,偏偏高高坐在百姓的头上,这个国家早晚得亡。”
高继冲的话让一些官员心里暗惊。
因为高继冲描绘的是如果坚持蒙学几十年后的情景,而且如果高保融真的把蒙学铺开,这种情况就真的可能会出现。
“不错。”高保融点头道,顺便横了自己一侧的那些官员一眼。
“如果真是那样,所谓的圣人之学就太狭隘了。我之所以提倡科学,就是因为百业皆有学问。刚才您应该见过陈陶先生,陈陶先生的水平不必在座的人差,但是陈陶先生种过果树,贩卖过水果,炼过丹药,自己种田自给自足,他还精通算学,懂得天文历法。可是现在,他一样虚心地向小蓝学习几何原理。因为蒙学的那些孩子,只要认真地读书,他所会的,未来会变成所有人都会。世界上就再没有什么神仙佛道,因为他们会的,百姓都会。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国家,那天底下还有谁是它的对手?”
孙光宪皱着眉头道:“如果真那样,就天下大乱了。没有天理伦常,不敬神仙鬼神,不尊帝王将相。小公子,天底下,高低尊卑是定下来的,大唐之所以败亡,就是因为藩镇横行,没了天地伦常。无论是谁都能称帝称王,这是前车之鉴啊,为时不远,小公子。”
拓跋恒也道:“小公子,楚国到了今天,楚王没有那么优秀是一回事,但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帝王不能节制群臣。导致奸臣当道,政令不能下行,百姓不能得到帝王的恩泽。此风起于武穆王时的高郁,甚于现在的刘彦蹈之流,群臣各拥其主。才有今天之乱。小公子年幼,千万不要听人蛊惑。”
高继冲正要反驳,却被王婉容轻轻地拉了一下。
此时吴夏站起来道:“明主当亲君子而远小人,拓拔先生从一开始就把大臣们看成坏的。如果真是都是奸臣,这个国家的教育又是如何做的?最当杀头的恐怕就是教书育人的先生。楚国有高郁这个奸臣,不是也有拓跋大人这样的直臣?可是是马希范用您,还是马希广用了您?所以天理伦常,君子小人,都是需要蒙学来教的。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兴教育,尚科学。而不是相反。”
拓跋恒被噎住了。
因为吴夏说的是事实,拓跋恒空有理想,但是马殷只把他当做之士,其后楚国三朝君主都没有用他。马希范甚至拒绝见他,直到快要死了,才想起他的好来。交给的却是一个错误的,无法完成的任务。
“行了。”高保融挥手让吴夏坐回去。
“兴办蒙学,是不错的。至于如何办学,也不是今天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后梁灭唐以来,我也没见到那个皇帝死的时候与百姓有何区别,只有更加不堪。又何来高低贵贱之分?我听说品德高尚,对百姓好的人,遇到了盗贼,盗贼也会礼遇退让,没见过什么时候老百姓对乱臣贼子礼让过。对百姓好,就不要高高在上。”
众人就都不说话了。
高保融叹了口气:“有争执不错,但是我希望不要因此而加于人。我现在想说的是,建银船,用水晶,确实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继冲你怎么说。”
“就像文人一样,物以稀为贵。但是如果多了,也就是平常事物。拓拔先生所说的烂银,其实是一种铝合金,是多种金属合成的。因为提炼困难,所以恐怕这世上除了我们的匠作坊,也就只有那些炼丹道士偶尔会弄出一点。但是如果我们不是一克一克的提炼,而是成千上万吨的提炼。如果我们有这个能力。铝合金还算是贵重之物吗?同样的道理,水晶,也就是玻璃也是一样。我有办法让玻璃变得和白菘一样便宜。只是因为条件不成熟而已。”
看到大家吃惊的样子了,高继冲笑了:“这就是科学的威力,也是匠人们合作的威力。因为不管是铝合金,还是玻璃,都不是一两个工匠能够做出来的,需要一整套产业来支持。只有发展产业,发展科学。就算是金银,有一天也不过是个寻常物件而已。”
“那为什么要有所保留?”高继冲问。
“因为我们要北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王婉容在旁边代为回答。
高保融笑着点头。然后森然道:“现在大家都清楚了,船该建的还是要建。内阁也好,机密院也好,要做的不是在这里争吵,而是要想办法把影响降低到最小的程度,同时要做好一旦发生意外的应对之法。对于继冲这边的事情,大家只需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到了一定的时候,该公开的自然会公开。比如这水泥,比如这新式的炼铁炉和鼓风机。不是一样大家拿回去建水泥窑和炼铁的窑口?”
高保融扫视着群臣。
“我不希望到时候太难看,机密院和法房也不是成天吃斋念佛的。”
“属下明白。”
高保融的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这些人怎么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