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方向,喊杀声骤起,火光冲天。
而夷陵城那边几乎同时升起了火光。
站在山腰之上,高保融,梁夫人,耿先生,拓跋恒都沉默不语,因为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战士会战死沙场。
山腰的村子是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这里集中了一些粮食和临时避难的百姓。除了一些妇女孩子,大多数人都没有睡觉。
这一百多人的军队的到来,以及随之从不同地方而来的斥候,村里的人已经猜测是一个大官到了。但是高继冲不允许士兵扰民,也不允许士兵和百姓透露半点消息。所以老百姓还不知道来的到底是谁。
“应该是两将军和闵将军的袭扰,这阵势差不多是千军万马,但是渡口敌我加起来也不足万人。真正打仗的是夷陵方向,反而动静要小。”拓跋恒道。
“是,虚张声势。这骗不了蜀军,蜀军可能真的会出击。”
“真真假假,梁将军还是非常不错。”
梁夫人一笑:“这恐怕不是梁延嗣的主意,如果是梁延嗣,他可能会真的冲一下蜀军营寨。当然现在很可能也会冲,但是不会那么死心眼。造声势,不是他擅长的。这恐怕是闵平江的主意。”
“那边,江上,起火的是楼船。有雷声。”
一个女卫指向宽阔的江面上三四个亮点。
“秦统领没有进渡口烧粮草,而是到江上把楼船点了。”另一个女卫也兴奋地叫了起来。
梁夫人叹了口气:“看来蜀军防守得当,这个田行健有点本事。仗今夜是结束不了了。”
能够烧掉粮仓是最好的结果,但是现在显然不是。烧掉楼船也是一种比较好的结果。
江水之上,一艘艘楼船爆炸,燃烧,并缓慢下沉。一共七艘楼船,施州只是蜀国小小的一个州,可是水军的强大却远超过荆南。要知道造一艘楼船就要砍伐一片森林。武信王是造了五艘,后来竟然没有办法补充。现在只剩下了两艘。所以七艘楼船绝对可以让施州水军肉疼,但是也能看出来蜀国的强大和奢侈。
“据我所知,施州大船有三十多艘,半数在巨商手中。施州水军楼船应为十艘。不过此次施州过江兵三万,峡州近两万,楼船运兵不过千人,小船数量虽然多,但是实际运不了多少兵。所以施州楼船绝不止七艘。因为十艘以上。归州应在五艘以上。”
“拓跋先生是说,烧掉的可能有商贾的船只?”
“施州没有能力制造这么多船,顶多也不过是五艘左右。其它的应为成都府所建,由巨商购买然后转卖给施州。所以这七艘楼船的损失将给田行皋带来**烦。”
与这边的兴奋不同。
秦氏默默地点着穿着水靠上岸的人,九十八个,一次算是完美的偷袭,还是损失两名女卫。没有人发现她们,中间没有太多差错。因为火药挂不住,两名女卫没有撤离。其实只要猛火油点燃,楼船就算是烧不掉,也不能使用了。可是女卫们想的是彻底炸沉。
所有的女卫们都沉默着。她们大多数都是江湖流浪女,有些是早早就进了王府,有些跟在梁夫人身边很多年,艰苦的训练,要与男子拼一下的傲气让他们情同手足,失去每一个人都是难以承受的。
“向北撤,蜀军遭到重创,我军在南边,所以北边安全一些,晚上看有没有机会进渡口军营。”
秦氏声音很低。
向江东返回的楼船是空船,刚刚卸下一些士兵和粮草。
女卫是沿着江岸偷偷摸过来,花了很长时间潜伏,带跟上了离岸的楼船。
这种楼船比荆南楼船要大一些,甲板上有三层建筑,每层四周都设置半人高的女墙,在第一层周围又用木板围成战格,女墙与战格上均开有若干剑孔、矛穴,即可远攻,又可近防。船上备有檑石、铁刺等防御武器。船上空间很大,甲板上能够行车走马。
不过因为主要用作运输,所以并没有多少士兵,至少一些民夫和浆手。猛火油并不多,这种黑色粘稠的油最大的优点是点燃后很难扑灭。最大的缺点是很难点燃。女卫们不可能在下层船舱放火,所以烧的是上层,那里空无一人。为了保险,耿先生被他们配了火药,用猪尿泡装好,每人一袋子。用了一种含有火药的油纸做媒,这种纸只要点燃,在水下也不会灭。只是燃烧非常快。所以女卫们撤离的时间并不多。
而且如果船到了江中,她们要游上岸也很困难。
这是两名女卫不愿意撤离的原因。她们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连累大家,造成更加大的损失。
江上,火药是先爆炸的。底层船舱一侧登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满是黑色的烟雾。爆炸点附近的浆手不知道性命如何,但是所有人都跑到豁口那边用沙袋堵水。七艘已经离开江岸的楼船试图再划回来。
但是江岸上,目瞪口呆的士兵们拼命挥舞火把,让他们不要靠近。因为楼船的顶部的明火已经升起来,那就是一个巨大的火把。
楼船上的人听不清江岸的喊声。知道发现船周围越来越明亮的时候,才发现船已经被点着了。
船上的将军还在试图挽救战船,因为战船太贵重了,可以说是举国之力造出来。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火势根本无法扑灭,不同于普通的红色火焰,有部分火焰是明亮的淡蓝色。
“地雷和天火,这是天亡施州啊。”一个将军喃喃自语,然后下令弃船。
七艘楼船,每次能够运送一万名士兵,能够运送够他们吃七天的粮草。就这么没了。
因为没有看到袭击者,雷火的方式诡异,蜀军只能认为这是天罚。他们不敢开回江岸码头救火,因为那里全是士兵和粮草。只能任船顺流而下。
这就是秦氏能够看到燃烧的战船的原因。这是雨季,宽阔的江面,有些地方甚至可以说是连接着田地。
这个时代的长江,也就是江水,因为人们还无力整治江岸,要比后世宽阔得多。
田行健一刀就把那个只说是天雷天火的传令兵给砍了。
“天罚,天罚能够只盯着七艘楼船?其它的小船为什么没有遭到天罚?要罚,为什么不是装满粮草,船上人多的时候。偏偏是船上把货卸完,船上没人的时候。你们信天罚。我不信。一定是荆南使用了什么妖法,给我沿江搜,把那些妖人给我搜出来。我要把他们千刀万剐。命令,骑兵随我出击,我到要看看,到底天罚有多厉害。”
一个参军连忙拦住他:“将军,营外荆南兵多鼓噪,根本就没有进攻。夜黑难测,恐怕有埋伏,要出击,让刀盾兵列阵而出。如敌军不接战,这辱骂而回,可以提升士气。如果敌军骑兵攻我,将军再出迎接战,却不可追击过远。”
田行健也冷静下来。
“与其这样,不如固守渡口,让人过来把粮草搬运到夷陵大营。夷陵多弓弩,准备趁雨攻城,拿下夷陵。就有粮草,可攻可防。现在外面的这些苍蝇算不了什么。”
“将军英明,不过我看既然外围几个营寨守不住,不胜其烦,还不如撤回来,全力攻城。”
“可以,用百人骑兵报信,那些胆小鬼只懂得偷袭,命令各军,不经允许,不得擅自出营。就算出击,也要百人以上。”
渡口大营以外,闵平江看着江上逐渐沉没的,已经烧成火炬一样的楼船大呼:“痛哉,惜哉。”
梁延嗣大笑:“这些娘们太败家了。”
闵平江指着江面痛骂:“这那里是败家,这是败国。举国都造不了一艘楼船,就这么烧了,弄回来一艘也好。”
梁延嗣有些幸灾乐祸:“闵书生,你爆粗口了,不是书生应该说的。烧了就烧了,又不是你的船。是别人田行健的船。”
闵平江大怒:“怎么不是我的船,要是弄回来一艘两艘,不是我的船,还是你的船。”
梁延嗣只能摇手:“算了,我偌大年纪,不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吵。这个田行健可以啊,受到了这么大的损失,居然还能调度有序。”
闵平江不再吵了,而是看着蜀军大营,好久才说:“他们在转运粮食,明天肯定会全力攻城。靠小船他得动员多少人?他运不了这么多粮食。所以只能速战速决。粮草是关键,我觉得应该在他的粮道上狠狠地打一下。”
梁延嗣马上就要动身。闵平江摇头道:“这次不是骚扰,是要硬打,让李将军过来配合,渡口大营和夷陵大营中间虽然薄弱,但是太近了。只要打,两头都会夹击,我军会遭到很大的损失。派人通知主上,我想主上一定会安排策应和疑兵。不然我军危险。”
闵平江说得委婉,其实就是说这不是梁延嗣八百骑兵能够干的事情。
梁延嗣瞪着眼睛要发火,但是想想也是这么回事。颓然道:“我的骑兵训练太少了,我的是北方马,田行健是川马,根本就跑不赢我,也撞不赢我。唉。”
梁延嗣拥有装备优势,与蜀军骑兵对抗,仍然是一个骑兵换一个骑兵的代价。这不得不让他感到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