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气氛有些凝重。
因为没有人想到抄家直接抄出的妇女竟然达到了两万人,南平国人口少吗?不少,全部在富贵之家。有些大户人家里的奴仆居然达到了五六百人,不算庄丁庄户。
有些穷苦人家居然把生孩子卖给富人以维持生活当成理所当然。于此相对应的,就是土地八成以上集中在富户和寺庙里面。而富户往往和寺庙连在一起。这种情况,内阁成员除了高保勖、李载进没有以外,孙光宪、倪从进、王惠范、梁延嗣、鲍唐家里均有家庙。这些家庙的田产一半是武信王和文献王赏赐的,一般是他们家族捐的。
武信王五个女儿,也就是高保融五个姑姑,都从小好道,建立的寺庙也最大,最好。分别是在江陵倪家佛华寺,王家的菩提寺。峡州李家的庄严寺,富水张家的石佛寺和归州何家的法轮寺。
文献王信佛,在执政期间批准修建了大量寺庙。其中倪家的佛华寺光武信王就赐了农田五千亩,文献王赐了两千亩,加上后来富户捐赠的有近两万亩土地。而作为群寺之首的龙兴寺,竟然拥有土地五万亩之多。
大部分富户愿意把土地捐给寺庙,一个非常重要原因就是,庙产是不纳税赋的。寺庙是收田租,名义上是修建庙宇,可是这些庙宇都是富户们进行修建。往往一个小亭子数千两银子,所以银子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富户们的手中。
可是国家却收不到税。
除了税收问题,再就是人口。富户家中的藏匿的人口有数万人,寺庙藏匿的人口稍微少一点,但是也有两三万人左右。所有的这些人都靠农民养活着,这就是武信王和文献王时期,王府都是靠上国的赏赐过活,还不能养一只强大的军队的原因。
“佛华寺,愿还民田,只接受香火钱,不再接受俗产。”倪从进这个士房参事首先表态。
“菩提寺亦愿。佛本无为,接受俗产多余了。”王惠范兼任着户房参事,这些事情都是户房的人查出来的,自己不表态不像话了。
这两位娶的都是王女,家庙都不小。所以在座的官员都纷纷表态将田产退出来,交给户房管理。
孙光宪家里老母也在家庙里修行,由于长期主政,依附家庙的人也不少。
“主上,光我们的家庙退还田产还不够,所以还请您找龙兴寺僧正齐己谈谈。如果龙兴寺带头,情况就好很多。”
“主上,这庙产均是大户捐赠,退该是怎么退还?”鲍唐是临时赶回来议事,因为这件事已经太大了,如果处理不当,会动摇国本。
“退还给施主,按照新税法,超出二十亩的加倍征收田赋。内阁也可以把这些田产收购过来,价格要给的公道。”高保融皱着眉头。“龙兴寺的事情缓一缓再看。”
“寺庙的田产耕种较好,但是人口密集,退还给施主,除了田租,还会有田赋,怕是百姓负担更重。所以还是请内阁收购为公产。只是这需要大量的银钱,怕是国库无力支持。另外还有如何不至于僧众动乱?”鲍唐还是非常担心。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保勖说话了,说得有些阴森森地:“杀就可以了,劫天下财货以私用已经不是佛性,而是魔性了。南平国原本就难以自安,还怕动乱?了不起只有荆州一州之地。鲍大人可是不敢?”
鲍唐连忙拱手道:“果真如此,我和梁大人需要尽快赶回峡州。”
“杀也是一个办法,但是不能真把天下僧众都杀了,还是要核定僧籍,统一造册,如果有剃度者,需要上报主上批准。由主上颁发文牒,方可为僧。不然天下人都去当僧人,谁来从事生产?”孙光宪连忙拦住了鲍唐。
“如果冒出来十万僧众,不纳税,不纳粮。孙大人该如何是好?”高保勖冷笑着问。
“如此就不存在收购田产,寺庙田产全部没收。如果寺庙能够收到香火钱,能够养多少僧人就养多少僧人。不能养准许还俗。只是高大人,您这是要派兵灭佛吗?”孙光宪也有些生气了。
高保勖坐正了身体,没有一丝退让:“我身体虽然柔弱,但是愿意领兵平定骚乱。”
高保勖可以说这个话,因为荆州,至少纪南县,江陵县,竟陵县因为修建荆江大堤,分配田地,打击人贩,资助平民。老百姓对高氏的认可程度非常高,而且这里都是老兵,随时就能拿起武器作战。
再就是在座的这些新世家,都是靠高氏起来的,刚刚获得了巨大的商业利益,把农田让出来,也没有多大损失。不扶持高氏,实际上就是断了自己的根基。高保勖这是要逼迫新世家和高氏站在一起。军队倒是其次,刚刚重组,还没有来得及训练,人心倒是可用。高氏刚刚给北汉进贡,还专门给河中送了一万斤大米。北汉怎么也得给面子。所以就是造反,打了南平国,还要对付北汉军队,任何人都得掂量掂量。
孙光宪不再说话,但是却看着听得很认真,想得很认真的高保融。
这位性格迟缓的主上现在还在消化大家的话。
见众人都看着他,高保融回过神来:“军队是要准备的,以防万一。峡州对于南平国至关重要,峡州稳则归州安。梁大人和鲍大人尽快赶回峡州。事情起于追查不法之徒,这个还是要继续追,不要放跑了坏人,否则不得民心。关于僧众,按照孙卿的办法,登记造册,剃度确实需要批准,不然情况只会愈演愈烈。不法之徒所得,财产不应该没收吗?应该没收,用以安置苦主。”
“可是这两万妇人,如何安置。”
“不允许在富贵人家买回去。择人配之,这是一个办法。另外妇人扩建了尚衣局,可以招收一部分好的纺织、印染和绣工。这些人将来也是要配人的。各地也可以有官办尚衣局,以吸纳这些妇人,要给酬劳,让人可以养家糊口。尚衣局的事情,写成条则,报到舍人府,节度使院给予补助。产出来的布匹,衣物,各位大人想办法卖出去,节度使院也会想办法。”
“此法大善。”下面好几个人已经在想着也许就是一个机会。
“为了保证桑麻棉的供应,可以开垦一些荒地种植,水田不允许占用。最近节度使院改造,深感舆图的重要,还请各地方衙门重新绘制图册,最好将山川湖泊河道面积大小弄清楚,那些地方可以开垦,那些地方不适于开垦,以备不时之需。”
“有主的山林如何处理?”
“你们地方的衙门想点办法,比如给一些其它的好处把土地赎回来。一个国家不拥有土地像什么话?比如允许他们参与尚衣局的事务。”
“属下明白。”
“最近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要得老百姓富裕。老百姓富裕,有钱,才能买吃的穿的用的。要是老百姓没有钱,穷得连屋顶都没有。各位的机会就很少。不要老想着从老百姓身上弄粮食,弄得大家都吃不饱。我当司农这几年,没想通别的,就想通了这一点。”高保融叹了口气道:“僧众的事情,一个要查办不法之徒,我听说佛门有不少败类,都快成藏污纳垢的地方了。如何处置寺庙田产,待我和僧正谈完了再说,保勖跟我一起去。兵房也要做好军队开拔的准备。峡州也是一样。”
孙光宪看着高保融说得不快,每说一句话都要想一下,但是居然没有什么遗漏,能够把众人的意见都综合在一起,这一点就和武信王有点像了,最重要的事,他如果想清楚了什么事情,基本上很难动摇。这也许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