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毅没有猜错,这个时候的日本缅印军司令官石川浩一大将,确实是头大如斗。
从上月下旬,日军中就陆续了出现病号,当时石川浩一和下面的军、师、旅团及联队、大队和中队的各级官长并未太过在意。由于印度堪称极端的潮湿闷热天气,通常很容易患病,但经过紧急治疗,一般都能痊愈。
连续数月,日军在其扶持的自由印度政府的配合下,利用孟加拉、比哈尔、奥里萨和马德拉斯地区的工业设施,大量生产和囤积战略物资。
石川浩一早已经计划好了,待九月雨季过去,天气放晴,就马上挥兵西进,抢在安家军之前击溃盛世才叛军,尽可能多地抢占印度的领土,为下一步作战奠定坚实的基础。
日军情报部门虽然把盛世才在次大陆西部地区使用毒气弹并公然屠城的消息传到了石川浩一手里,但石川浩一也和东京大本营及南方军司令部将领一样,认为受到一定削弱的印度,有利于日本的殖民统治,盛世才造成的杀孽越多,将来的统治才越容易,毕竟身处乱世,谁能带给民众安定与温饱,谁才能得到支持。
日本政府及军队高层乐观地认为,若是将印度的工业全部纳入掌控之中,以印度优越的农业条件和充沛的人力资源,再加上缅甸、兰印和库页岛的油田,日本与美国的实力即便有所差距,但已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届时不管是与美国和议,又或是以打促和,日本都处于不败之地。
不过,进入九月后,缅印军中突然大面积出现伤病情况,囤积的盘莫西林、西莫西林、磺胺等药物经过连续的使用,已经告罄,由于缺乏有效治疗药物,到目前为止,有一千二百多名官兵死于疫病。
这个死亡数字让石川浩一大为惊恐,这时候,印度全境爆发空前恐怖的瘟疫的消息已经传遍缅印军中,接受了武士道熏陶的鬼子兵虽然漠视生死,但也不愿意莫名其妙地死在这个地方,死得毫无价值,军心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
威廉堡,位于加尔各答胡格利河东岸,始建于十七世纪末,得名于英格兰国王威廉三世,堡垒前面是东南棱堡和邻近的城墙,堡垒一面临河,其余三面都是壕沟,随时可引进河水,堡内侧有三层重墙,层层叠叠,易守难攻。
堡垒外面环绕着数百亩绿地,分别是黑天神庙、维多利亚纪念堂、基督教堂和东印度博物馆等所在,环境优雅,空气相对其他地方清新许多。
从进入加尔各答第一天起,石川浩一就把威廉堡作为自己的司令部所在,已经在此居住和办公了两个多月。
当安毅在卡拉奇享受收获舰队的喜悦的时候,威廉堡二楼的会议厅里,气氛却极为压抑,与会的每一个将领脸上都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恐惧。
“怎么办?现在军中患病的人数,已经快突破三万人,各军各师各旅都出现大面积病号。如果我们不尽快想办法,他们都会死在这个鬼地方!或许连我们都无法幸免!或许我们该抛下一切,返回缅甸!”第一师团长中泽三夫中将说完后,在这炎热的天气里,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是的,是的!”
石川浩一还未说话,第七师团长园部和一郎中将立即道:
“我同意中泽君的意见,立即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天到晚都在下雨,气候还这么炎热,只是坐着什么也不干,全身都湿漉漉的难受!真的难以想象,千百年来,这里的贱民是如何生存下去的我敢打赌,我们只要再在这里待下去,就算侥幸躲过这次劫难,这可怕的天气依然会让我们把性命丢在这里。”
“八嘎!中泽君、园部君,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这是耻辱!是在丢帝**人的脸!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军中再次出现类似的宣扬失败的言论!”
石川浩一大声斥责,看到中泽三夫和园部和一郎低下了头,这才环视众将一眼,说道:“其实这有什么可怕的,连最炎热潮湿的四、五、六、七、八月都熬过来了,难道会输在九月上吗?我们不过缺乏对抗瘟疫的特效药罢了,只要国内能够向我们提供足量的盘莫西林、西莫西林和磺胺等特效药品,我们完全有信心对付这次瘟疫!”
“可是”
第十五军军长饭田祥二郎中将疑虑地说道:“司令官阁下,这些特效药是南华的专利产品,如何能敞开供应?要知道,帝国为了获得珍贵的特效药,花费不菲,大本营舍得为我们花那么多钱吗?”
“舍不得也得花!”
坐在石川浩一身边的缅印军参谋长村上康中将自信地说道:“对于大本营诸君而言,我们并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他们一定会为我们想尽一切办法的!方面军的急报已经递交上去了,预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诸君应该对天皇陛下,对石原参谋长有信心才是!”
“时间来得及吗?”
第三十三军军长本多政材中将惊惧地说:“在我看来,只要肯花钱,获得盘莫西林等特效药品是毫无疑问的,即便南华不卖给我们,也可以从黑市渠道买到药品,但关键是我们是否能够坚持那么久
“就在昨天,我亲眼看到加尔各答街道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倒毙的印度人,那些低等种姓的贱民,刚刚用板车把尸体拉走,没过多久,又到处都是死人死人和便溺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我当场就呕吐了唉,印度人太不讲卫生了,随地大小便,拿擦拭过大便的手吃东西,很难相信这样肮脏的民族也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
“这倒是!”
第十八师团长牟田口廉也中将迅速把怒火倾注到了印度人身上,一脸憎恶的说:“我想正是因为印度人极为恶劣的生活习惯,大大助涨了瘟疫的扩散速度,从疫病爆发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月,与上海比肩的另一颗东方明珠加尔各答,已经不复繁荣,到处都是死人。按照这种死法,估计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一片没有人烟的死城!
“如今,就要看帝国拯救我们的决心和力度了,最好派出那种四发运输机,给我们送来急需的药物,帮助我们解决实际困难。如果放任不顾,随着瘟疫传播,最终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这是毫无疑问的!”
石川浩一见每一个人都说得这么严重,原本还信心十足的他也开始有了担忧,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好的预防手段吗?我就不信,瘟疫这么厉害!以前支那也爆发过类似的大瘟疫,为什么没有亡国灭种?”
第二十八军军长河边正三是一个资深的中国通,他皱着眉头说:“就算是支那,一旦发生瘟疫,也有整村整镇甚至整个城市死绝的情况。不过,支那毕竟不同于印度,支那的气温舒服养人,而印度则太过炎热了,这种四季如夏的环境,非常利于疾病的传播,而中国人只要条件允许,非常爱干净,印度人就像猪猡一样肮脏,因此疾病的传播速度和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让人伤脑筋的是,印度的交通在英国人的建设下,似乎太过发达了,他们随时可以通过铁路,从这个城市到达另一个城市,把疾病无限制地扩散。而在中国,由于许多地方交通闭塞,只需要派出军队把守关隘,把所有疫区来的人赶回去,任其自生自灭,等到天气转凉,大雪一到,瘟疫自然就会解除。可是在印度,咱们能够指望天气转凉吗?要知道仅仅是过去的几个月,我们有五百多名士兵死于炎热的气候!”
素来镇定自若的河边正三,也忍不住出现了惊慌之色。
“我还是比较认同中泽君和园部君的看法,我们应该立即从印度撤离,返回本土!印度有什么好?远离本土,若是坐船的话,回国都需要二十多天,慢船甚至需要一个月,就战略看,远不如澳大利亚重要”第六师团长町尻量基中将突然站了起来,瞪着猩红的眼珠,一副癫狂的模样。
此君是壬生基修伯爵的第四子,本名壬生基网,哥哥是继承家族爵位的壬生基义,他过继到町尻量弘子爵门下,继承了爵位。妻子是贺阳宫邦宪王的第一王女由纪子女王。陆军士官学校二十一期毕业,同学有石原莞尔、饭村穰、百武晴吉等人。
町尻量基中将身为贵族,自然不愿意死在这个鬼地方,见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他,他越发地疯狂,双手捏成拳头,恣意地挥舞着,唾液横飞地吼道:“这个地方,我真是受够了!哪怕是回到支那钻山沟,我也不愿意整天与粪便、蚊虫与肮脏的印度人为伍!这几个月,我都黑了一大圈了,我怀疑回到东京,由纪子还能认出我来吗?”
石川浩一大声警告:“町尻君,要想马上回去,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扔下军队,独自回东京,然后接受军法的制裁!现在我们的主力舰队还滞留于西印度洋,就算是联合舰队抽调运输舰和护送的舰队到印度东海岸来,也起码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而这段时间,或许我们都染病不起了!大家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所有人脸色都非常难看。
如果说,应对英国人或者是安家军的进攻,就算是失败,也算是死得有价值,未来灵魂可以进入神社,永享香火。但面对大自然的灾难,无孔不入的病毒,他们就无能为力了,除非能够获得对付瘟疫的特效药,而这些药物,国际上的主要供应商正是南华。
要知道,去年澳大利亚的瘟疫和病毒,使得一个人口六百多万的岛国,最后只剩下不到三百万人,而这些人,正是使用了南华的特效药才侥幸生存下来。特别是设在南华北部那个疗养院,治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虽然许多富翁为此干瘪了钱包,但人总算是保住了,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南华神奇的抗菌素药物,也因此传遍世界,再次把盘莫西林等价格推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日本是囤积了许多特效药物,但是,由于不清楚生产的方法,这些药物都属于一次性消费品,用完就没有了,很难相信以南华对日本的仇视,会提供药物出口。
“看来在等待的同时,我们还得自救!”
素有“诗人将军”之称的第十四军军长本间雅晴道:“我当年在加尔各答担任驻印武官期间,印度也曾爆发过大规模的瘟疫,不过英国殖民政府一旦发现苗头不对,都是第一时间进行隔离,对患病者进行圈禁,以避免病毒的交叉感染。我们现在除了向国内求援外,便是迅速对患病的印度人进行隔离,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进行人道毁灭!
“至于帝**人,由于不知道有哪些人染病,因此,对有病患的小队,一律分开进行隔离,观察确认安全后再返回部队!”
“哟西!”
河边正三眼睛一亮,脱口赞叹,随即又道:“那些染病的印度人,根本就不配生活在世间,我们完全可以让自由印度政府出手,由他们派人对病患进行人道毁灭!这个时候,不能有丝毫的心软,否则,我们就是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所有人都觉得脖子上凉悠悠的,死亡的威胁,使得所有人都丧失了理智。
第八师团长横山静雄立即道:“既然如此,不能再耽误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起来。为了避免没有染病的将士遭受无谓的伤害,我建议所有没有染病的人全部穿戴生化服,然后开始着手对染病人群的隔离!
“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保持一块生存的净土,把帝国的勇士完整地保存下来,否则,我们根本无法向天皇陛下交代,好好的士兵交给我们,最后带回去的却是他们的骨灰!”
“好吧!”
石川浩一心乱如麻之下,立即同意了这个建议。
很快,一众日军将领围绕着建立疫区、隔离区、缓冲区以及免疫区形成一整套方案,当务之急是尽快甄别感染者,迅速把他们带走,以免感染更多的人群。
日本人的行动雷厉风行,在通知“自由印度”政府后,立即调动伪印军展开行动,迅速在东印度各地建立完全与外界隔离的集中营,把那些患病的人全部抓起来投进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而日军和伪印军中染病的人,也安排住进了特别开辟出来的单独的房间,他们被严令要求不得喝生水尤其是河里的生水,不得随地大小便,不得用手抓食食品,同时接受简单的草药治疗。
这期间,有大量印度人试图抗拒关押,又或者是坚持在街头“随心所欲”的传统,均被无情地镇压。他们的尸体连同患病去世的人一起,被浇上汽油,付之一炬。整个印度东部地区,哀鸿遍野
卡拉奇,克里夫军港、默利尔海军基地及卡拉奇的东西两码头,均被密密麻麻的舰船布满。
由于附近两百海里的水面,已经被安家军海岸雷达及飞艇雷达全面监控,三个飞行团布置在赫布河和印度河河口地区,以应对一切突发事件,舰队根本不需要留下一般战舰在外面进行巡航警戒,因此所有船只全部进港,把卡拉奇的各个港湾填塞得满满当当。
各种各样的驳船和渡轮,来往战舰与码头之间,把早就迫切希望回到陆地的海军官兵送到码头上。
在确认安全无误后,安毅带着两位夫人出现在码头,热情迎接加入南华海军的原法国海军印度洋及美洲舰队将士。
此时码头上,随处可见激动地和家人拥抱在一起的海军官兵,没有看到家人的,只需要到四周特意安排的近百个咨询台,那里由南华海军犹太裔和法裔官兵组成的服务小组,会迅速查阅相关资料,帮助了解其家人的迅速,因此一个个法裔水兵,心情还算是稳定。只需完成舰船交接,他们就可以领到半年的军饷,然后乘坐专机返回南华,与家人团聚。
安毅与印度洋舰队司令官普罗旺.格里里奥中将、副司令亚弗隆.莱博艾勒少将、参谋长梅勒.桑来科准将、航空司令马尔蒂尼少将、“黎塞留”号战列舰舰长瑞泽.纳迪尔少将、“洛林”号战列舰舰长马赛.安伯维少将、美洲舰队司令官拉萨特尔中将等海军将校亲切见面,并与他们拥抱问候。
冯洁云与欧楚儿身着汉服款式的裙装,跟在安毅身边,微笑着颔首致意。若是对方敬军礼或者鞠躬,则回个中国式的万福,若是对方想致吻手礼,她们也伸出白嫩的玉手,由其亲吻手背,但回去后免不了要用香皂清洗良久。
在吵闹的环境中,安毅及两位夫人,与五十余位有分量的海军将校会面,用时近一个小时。
由于法裔在南华的特殊影响力,现在的安毅和两位夫人,也能说一口法语,虽然不太流利,但用于简单的交谈已经足够。
身为南华最高领导人,手里掌控着一支强大的陆军和空军,但为人毫无架子,谈笑间如沐春风,初次见面就给心怀忐忑的法国海军将校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由于码头这里人多且杂,不适于做深入的交流,安毅在拥抱和握手时,都安慰说晚上将专门举行一个欢迎晚宴,来款待建立殊勋的海军将士。
欧楚儿和冯洁云也给这群法国将校留下了深刻印象,她们容颜俏丽,举止大方有礼。这是安毅首次在公开场合同时携带两位夫人出现,足以证明安毅对他们的尊重,许多人都在心里暗暗庆幸,这次或许真的是做了个明智的选择。
不过,会面的最后还是发生了不愉快,前舰队司令官拉博德上将对于安毅伸出的手置之不理,反而恶狠狠地盯着他,说道:
“主席先生,你以为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得到盟军重要的战舰,我的盟友会放过你吗?南华不过是一个地区小国,却想以小博大,窃据世界排名前六的海军力量,真是太过大胆了!到现在我依然相信,法兰西海军将会在你的手里,丧失一切光荣的传统!”
“盟友?”
安毅淡淡一笑:“阁下是说英国吗?我不认为英国是法国的盟友,他们背叛了盟约,不仅在敦刻尔克选择了逃跑,拒绝派出飞机保护巴黎,而且还公然袭击法兰西舰队,现在维希政府留在北非和地中海的战舰,没有逃回土伦港的,几乎都被英国人击沉了!
“现在英国人自身难保,不仅本土每天都遭遇德国人的狂轰滥炸,而且丢掉了印度、波斯湾和东南亚的殖民地。上月二十九日,德军占领了马耳他岛,截断了英国在地中海上的航线,而东非地区,则由于日本海军的出现,局势也陷入全面被动!
“英国如今在南华专门设立了武器采购处,我们的军工企业每个月向英国提供一千架战机以及各种零配件,同时帮助英国培训飞行员。此外,由于德国空军持续而猛烈的轰炸,英国南部的军工厂及造船企业,都搬迁到了苏格兰及北爱尔兰地区,要恢复正常的生产,起码得三五个月!在此期间,他们只能依靠我们和美国人提供军火。
“阁下说说看,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英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真的会为了已经被我们掌握的舰队的归属问题,与我方交恶吗?”
拉博德有些错愕,随即争辩:“主席先生不要忘记了,英国背后毕竟站着美国!美国意味着什么,我相信所有人都明白。只要美国武装起来,加入盟国是迟早的事情,英国不敢拿南华怎么样,但美国呢?此前,我已经派人与英国沟通好,战舰将与盟国海军并肩作战,现在一切都泡汤了,美国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哈哈!”
安毅放声大笑,看到拉博德满脸涨红就想发作,这才停止笑声,说道:
“对于英美来说,由你和他们合作,与我和他们合作,有什么区别呢?而且,美国的情况远比你想的复杂,虽然美国人已经失去了法国及印度两道防线,但孤立主义思想并未在这个国家得到根除,大多数人到现在,还是不愿意加入到战争中,罗斯福要想打破不得连任三届总统的常规,取得明年大选的胜利,就不得不充分考虑民意。
“目前的局势是如果德国、日本一直对美国保持克制,那么,美国就没有加入战争的理由,虽然到现在为止,随着《租借法案》的出炉,以及对德国、日本和意大利的禁运,美国事实上已经选择了站位,但是只要一日没有直接加入战争,那么未来就无法预料。
“最后恕我直言,难道拉博德将军不觉得,现在的南华,已经有实力参与国际间的博弈了吗?我不认为一个能够大量出口军火装备的国家,会被排斥在盟国的战略体系之外,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南华,已经算是一股决定性的力量,即便是美国,也得掂量一下南华加入轴心国的后果。”
拉博德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无力地低下了头。